第12章

  莎蒂彼回答的声音阴惨,她的眼睛闪烁不定。

  “不,不,当然不是。”

  “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一副惊吓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会发生什么事?当然是没事。”

  “你去了哪里?”

  “我到墓地去——去找亚莫士。他不在那里。没有人在那里。”

  雷妮生仍然凝视着她。这是个新的莎蒂彼——一个失去了一切精神、意志的莎蒂彼。

  “走吧,雷妮生——回屋子里去。”

  莎蒂彼一手有点颤抖地搁在雷妮生手臂上,催她往回路上走,雷妮生被这么一碰,突然起了反感。

  “不,我要到墓地去。”

  “没有人在那里,我告诉你。”

  “我喜欢上山去鸟瞰河水。去坐在那里。”

  “可是太阳下山了——太晚了。”

  莎蒂彼的手指像钳子一般夹住雷妮生的手臂。雷妮生挣脱开来。

  “不要!让我走,莎蒂彼。”

  “不。回去,跟我回去。”

  但是雷妮生已经挣脱,推开她,走向断崖顶去。

  有什么——直觉告诉她是有什么……她的脚步加快成了奔跑……

  然后她看到了——躺在断崖阴影下暗暗的一堆……她急忙跑过去,直到她紧站在那一堆旁边。

  她对她所看到的并不感到惊讶。仿佛她早已料到……诺芙瑞脸朝上躺着,她的身体破裂、扭曲。她的双眼张大,失去了视觉……

  雷妮生弯下腰触摸那冰冷僵硬的面颊,然后站起来再度俯视着她。她几乎没听见身后莎蒂彼向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一定是跌下来的,”莎蒂彼说着:“她跌下来了。她走在断崖小径上跌了下来……”

  是的,雷妮生心想,是这样没错。诺芙瑞从上头的小径跌下来,她的身体被石灰岩石块弹落下来。

  “她可能是看到了一条蛇,”莎蒂彼说:“被吓着了。那条小径上有时候有一些蛇在阳光下睡觉。”

  蛇。是的,蛇。索贝克和那条蛇。一条蛇,背脊破碎,躺在阳光下,死了。索贝克,他的两眼冒火……

  她想着:“索贝克……诺芙瑞……”

  然后她听见贺瑞的声音,突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她松了口气,转过身来。贺瑞和亚莫士一起过来。莎蒂彼急切地解释说诺芙瑞一定是从上面的小径掉下来。

  亚莫士说:“她一定是上去找我们,但是贺瑞和我去看灌溉水道。我们去了至少一个小时。我们回来看到你们站在这里。”

  雷妮生说:“索贝克在什么地方?”她的声音令她自己吃惊,听起来这么不同。

  与其说是她看到不如说是她感到贺瑞听到她这么一问立即猛然转过头来。亚莫士只有一点点困惑地说:“索贝克?我整个下午都没见过他。他那么气愤地离开我们之后就没见过。”

  然而贺瑞没在听,他看着雷妮生。她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她看到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诺芙瑞的尸体,她完全确切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他喃喃问道:“索贝克?”

  “噢,不,”雷妮生听到她自己说:“噢,不……噢,不……”

  莎蒂彼再度紧急地说:“她是从小径掉下来的。上面那里正好很窄——而且危险……”

  危险?贺瑞有一次告诉过她的是什么?一个索贝克小时候攻击亚莫士的故事,还有她母亲把他们拉开说:“你不能做这种事,索贝克。这是危险的……”

  索贝克喜欢杀戮:“我会高兴做我要做的事……”

  索贝克杀死一条蛇……

  索贝克在狭窄的小径上遇见诺芙瑞……

  他的目光与雷妮生的相接。她想:“他和我都知道……我们永远都知道……”

  她听见她颤抖的声音高声说:“她从小径跌下来……”

  亚莫士柔和的声音有如最后一句和声交叉进来:“她一定是从小径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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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冬季第四个月第六天

  应贺特坐着面对伊莎。

  “她们的说法都一样,”他焦躁地说。

  “那至少是方便之道,”伊莎说。

  “方便——方便?你用的是多么奇特的字眼!”

  伊莎发出格格短笑声。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儿子。”

  “她们说的是事实吗,这得由我来断定!“应贺特严肃地说。

  “你不可能是玛亚特女神。也不像是阿努比斯神,你不能把心摆在天秤上称!”

  “是意外事件?”应贺特判官式地摇摇头:“我不得不记住我对我忘恩负义的家人意图的宣布可能引起情绪上的冲动。”

  “是的,的确是,”伊莎说:“情绪是被挑起了。他们在大厅里吼叫那么大声,我在我房间这里面都听得见。对了,那些是你真正的意图吗?”

  应贺特不安地挪动身子,喃喃说道:“我写信时正在气头上——我气是正当的。我的家人需要一次严厉的教训。”

  “换句话说,”伊莎说:“你只是在吓吓他们。是不是这样?”

  “我亲爱的母亲,这在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我明白,”伊莎说:“你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思想混淆,如同往常一般。”

  应贺特努力忍住怒气。

  “我的意思只是那一点已经无关紧要了。目前的问题是诺芙瑞死掉这个事实。如果我相信我的家人有任何一个会这么不负责任,这么气得失去心理平衡,这么放肆地伤害那女孩——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说,幸好,”伊莎说:“她们的说法全都一样!没有人作任何不同的暗示吗?”

  “确实没有。”

  “那么为什么不就把它当意外事件了结?你应该把那女孩一起带到北方去的。我当时就这样告诉过你。”

  “那么你的确相信——”

  伊莎加重语气说:“我相信别人所告诉我的,除非跟我自己亲眼所见的相抵触——这在现在很少发生——或是跟我亲耳所听见的。我想,你大概已经问过喜妮了吧?她对这件事怎么说?”

  “她深深感到伤心——非常伤心。为了我。”

  伊莎扬起眉头。

  “确实。你说的令我感到惊讶。”

  “喜妮,”应贺特热情地说:“很有感情。”

  “的确。她的舌头也特别长。如果她的唯一反应就是为你的丧失情妇感到伤心,那么我当然就把这件事看作是意外事件了结。还多的是其他事情需要你去留心。”

  “是的,确实。”应贺特恢复他小题大做、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站了起来:“亚莫士正在大厅里等我,有各种事需要我紧急处理。有很多决定等着我认可。如同你所说的,个人的忧伤不该侵害到生活的主要步调。”

  他匆匆走出去。

  伊莎微笑了一会儿,一种有点嘲讽意味的微笑,然后她的脸色再度凝重起来。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亚莫士在卡梅尼陪同下等着他父亲。亚莫士解释说贺瑞在监督正在忙着葬礼第一阶段准备工作的葬仪社人员。

  应贺特收到诺芙瑞的死讯,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回到家,如今葬礼准备工作已近完成。尸体已经久浸在盐水里,恢复了一些正常面貌,涂过了油膏,擦过了盐,适当地包札上崩带,摆在棺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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