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跟大家吃的喝的完全一样。”

  “没服用什么特殊药品?胶囊药丸?药片什么的?”

  “老天,没有。您认为特效药片能治好我的病吗?”他嘲笑地摘引道,“‘你难道不能诊治那种病态的心理?’(译注:这句话是摘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第五幕第三场麦克白说的话)”

  赫尔克里干巴巴地说:“我倒想试试。你们家里有没有人患眼疾?”

  休·钱德拉盯视着他,说道:“父亲的眼睛给他造成不少麻烦。他不得不经常到一位眼科医生那里去治疗。”

  “唔!”波洛沉思片刻,接着说,“弗比舍上校大概在印度度过大半生吧?”

  “是的,他过去在驻印度部队服务。他对印度十分熟悉——经常谈起印度——当地的风物、传统什么的。”

  波洛又喃喃地“唔!”了一声。

  然后他说道:“我发现你把下巴划破过。”

  休扬起他的手。

  “是的,伤口还挺深。有一天我正在刮胡子的时候,父亲进来,把我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些日子我有点神经紧张。我把自己的下巴和脖子弄破了不少地方。现在刮胡子都有点困难了。”

  波洛说:“你应当用点剃须软膏。”

  “哦,我在用。乔治叔叔给了我一管。”他突然笑起来,“咱们俩像是妇女在美容院里聊天。润肤油啦,剃须软膏啦,特效药片啦,眼疾啦,这又有什么关系?您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

  波洛平静地说:“我在尽力为戴安娜服务。”

  休的情绪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严肃认真起来。他把一只手放在波洛的胳臂上。

  “嗯!请尽力做好她的工作。告诉她必须忘掉一切。告诉她不必再抱什么希望啦……把我跟您说的一些事告诉她……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务必告诉她躲开我!这是她现在为我可以做的惟一一件事啦。躲开我——设法忘掉一切吧!”

  5

  “你有勇气吗,小姐?巨大的勇气?现在你是非常需要具备的。”

  戴安娜尖声喊道:“这么说那是真的了,真的了?他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不是个精神病大夫。我不能说:‘这人疯了。这人神志正常。’”

  她走近他:“钱德拉上将认为休疯了。乔治·弗比舍认为他疯了。休本人也认为自己疯了——”

  波洛望着她:“那你呢,小姐?”

  “我?我说他没疯。所以我才——”

  她停顿下来。

  “所以你才来找我,对不对?”

  “对,我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来找您,对不?”

  赫尔克里·波洛说:“这正是我自己一直在想的事,小姐!”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谁是斯蒂夫·格林?”

  她瞪大眼睛。

  “斯蒂夫·格林?哦,他不过是——那么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她抓住他的胳臂。

  “您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您在想什么啊?您光是站在那里——摩挲您那黑唇髭——在阳光下眨眨眼,可您什么都不告诉我。您叫我害怕——害怕极了。您干吗要让我害怕?”

  “也许,”波洛说,“因为我自己也害怕。”

  她那双深灰眼睛睁得挺大,抬头望着他。她悄声问道:

  “您怕什么?”

  赫尔克里叹口气——深深叹口气,说道:“抓一个杀人犯要比制止一起谋杀更容易些。”

  她惊叫道:“谋杀?请不要用这个字眼儿!”

  “然而,”赫尔克里·波洛说,“我确实要用它。”

  他改换了声调,话说得又快又带有命令式口气:

  “小姐,今天晚上你和我得在钱德拉庄园这里过夜。我靠你去做这个安排。你能办得到吗?”

  “我——嗯——我想可以。可是为什么?”

  “因为不能再耽误啦,你跟我说过你有勇气。现在来证明这一点吧。按我的要求去做,别再问为什么。”

  她一声不响地点点头,转身走去。

  过了一两分钟,波洛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那幢房子。他听到她在书房里跟那三个男人交谈的声音,于是便走上那宽大的楼梯。楼上没有任何人。

  他很容易就找到休·钱德拉的房间。屋角那儿有个备有冷热水的洗脸盆,脸盆上方的一个玻璃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赫尔克里·波洛迅速灵巧地查看……

  他没用多少时间就做完了要做的事。他又下楼来到大厅,戴安娜这时满脸通红,正不服气地从书房里走出来。“行了。”她说。

  钱德拉上将把波洛拉进书房,关上门。他说:“听我说,波洛先生,我不喜欢你们这样做。”

  “您不喜欢什么啊,钱德拉上将?”

  “戴安娜刚才坚持她和你要在这儿过夜。我并非想表示不好客——”

  “这不是好客不好客的问题。”

  “我已经说了,我并不想表示不好客——可是,坦率地说,我不喜欢你们这样做,波洛先生。我——我不需要这样。我也闹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能有什么好处呢?”

  “咱们这样说吧,这是我想做的一个试验。”

  “什么样的试验?”

  “对不起,现在不便奉告……”

  “波洛先生,先弄清楚这一点,首先我并没邀请你到我这里来——”

  波洛打断他的话:

  “钱德拉上将,请相信我,我十分理解您的看法。我来这里惟一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在恋爱的姑娘固执的要求。您告诉了我一些事。弗比舍告诉了我一些事。休本人也告诉了我一些事。现在——我要亲眼观察一下。”

  “可是,要观察什么呢?我跟你说,这里没有什么可观察的!每天晚上我都把休锁在他自己屋里,仅此而已。”

  “可是——他告诉我——有时候——他发现次日早晨门并没有给锁上?”

  “你说什么?”

  “您本人没发现门锁给打开了吗?”

  钱德拉皱起眉头。

  “我一直以为是乔治打开了门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把钥匙放在哪儿了——就在门锁上吗?”

  “没有,我放在外面那个柜子上。我,或者乔治,或者是我的听差韦特斯,早上从那里取出。我们对韦特斯说过休有梦游症……我敢说他知道得更多一些——不过他是个忠诚的仆人,跟了我不少年了。”

  “还另有钥匙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

  “可以另配一把啊。”

  “可是谁会去——”

  “您的儿子自己认为他本人就有一把藏在什么地方,可他梦游时,又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弗比舍从房间远远的另一端说:“我不喜欢这事,查尔斯……那个姑娘——”

  钱德拉上将连忙说:“我也正这么想呐,那个姑娘不能跟你一起回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自己一个人来。”

  波洛问道:“您为什么不让玛伯里小姐今天晚上也住在这里呢?”

  弗比舍低沉地说:“太危险了。在这种情况下……”

  他顿住了。

  波洛说:“休是十分爱她的……”

  钱德拉嚷道:“所以才不得不这样!算了吧,伙计,如果家里有个疯子,一切都乱糟糟。休本人也明白这一点,戴安娜不能到这里来。”

  “至于这一点嘛,”波洛说,“得由戴安娜自己来决定。”

  他走出书房。戴安娜已经坐在汽车里等着他了。她喊道:“咱们去取一下晚上要用的东西,然后在吃晚饭前回来。”

  他俩驾车驶出那长长的车道。一路上,波洛把刚才跟上将和弗比舍的谈话告诉了她。她嘲讽地笑道:“他们认为休会伤害我吗?”

  做为答复,波洛问她能否带他到镇上药房去一下。他说他忘了带牙刷。

  药房就在那条静静的镇上大街中端。戴安娜等在外面车上。她觉得赫尔克里·波洛用了不少时间在买把牙刷……

  6

  在那个伊丽莎白时代式样的栎木家具布置的宽大房间里,波洛坐在那里等待。没有什么可做的事,只有等待,该做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

  凌晨时刻,有人唤他。

  波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就拉开门栓,打开房门。外面过道里有两个人影——两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海军上将的脸色严肃而冷酷。弗比舍浑身不自在地哆嗦着。

  钱德拉简洁地说:“你跟我们一道来看看,好吗,波洛先生?”

  戴安娜卧房门口躺着一个蜷缩的人。亮光照在那个长着棕色头发的人头上。是休·钱德拉躺在那里,还在打着呼噜。他穿着睡袍和拖鞋,右手握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弯弯的尖刀。那把刀倒不是都在闪亮——上面这儿那儿沾着一块块红斑。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惊叫一声:“哦,我的上帝!”

  弗比舍立刻说:“她没事儿。他没有碰她。”他又大声叫道:“戴安娜!是我们!让我们进去!”

  波洛听见上将在低声嘟囔:“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门上响起打开门锁的声音。门打开了,戴安娜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她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什么事?刚才有人——想要进来——我听见了响声——在弄门——门把手——撕抓门板——噢!太可怕了……像是一头野兽……”

  弗比舍紧跟着说:“幸亏你把门锁上了!”

  “是波洛先生让我锁上门的。”

  波洛说:“把他抬到里面去吧。”

  那两个男人弯身把那个失去知觉的人抬起来。他们走过她时,她屏息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休?是休吗?他手里——拿着什么?”

  休·钱德拉的手上潮乎乎地沾满了棕红色斑迹。

  戴安娜喘着气说:“那是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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