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了解,”乔瑟芬说。“也许我永远不会说出来。你知道,我可能──喜欢那个人。”
她停顿下来,好象要让我听懂她的意思。
“而且如果我真的说出来了,”她继续说,“我会好好的说出来。我会要每个人都围坐在我面前,然后我会从头说起──说出一些线索,然后,相当突然的,我会说:
“而那就是你……’”
就在艾迪丝·哈薇兰走进来时,她戏剧化地伸出食指一指。
“把那果核丢进废纸筒里去,乔瑟芬,”艾迪丝说。“你没有手帕吗?你看你的手指头都粘住了。我来带你上车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她离开这里一两个钟头会比较安全。”乔瑟芬一副反抗的样子,艾迪丝又加上一句说:“我们到长桥去吃份苏打冰淇淋。”
乔瑟芬眼睛一亮说:“两份。”
“也许吧,”艾迪丝说。“现在去拿你的帽子,穿上你的外套,还有你那条深蓝色围巾。今天外面冷。查理,你最好跟她一起去,不要离开她。我要写一两张字条。”
她在书桌旁坐下来,我护送乔瑟芬出去,即使艾迪丝没有提醒,我也会象吸血鬼一样紧紧粘着乔瑟芬。
我深信危机随时都在这孩子左右。
当我在监视着乔瑟芬打扮时,苏菲亚走了进来。她看来好象见了我感到惊愕。
“唷,查理,你变成女看护了?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要跟艾迪丝姨婆到长桥去,”乔瑟芬大事般地说,“我们要去吃冰淇淋。”
“什么,在这种天气?”
“苏打冰淇淋总是很好吃,”乔瑟芬说。“你的肚子里一冷,就会让你感到身体外头热一点。”
苏菲亚皱起眉头,她显得担忧,我被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黑晕吓了一跳。
我们回到小起居室。艾迪丝刚刚封好一两个信封,她敏捷地站起来。
“我们现在动身,”她说。“我已经要伊凡斯把那辆福特开过来给我。”
她快步走出到大厅,我们跟在她后头。
我的眼睛再度被那些行李箱和上面的蓝标签吸引住。为了某种原因,它们引起我隐隐约约的不安。
“今天天气相当好,”艾迪丝·哈薇兰戴上手套,抬头看看天色说。那部福特车停在屋前。“冷──不过提神。一个真正的英国秋天。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是多么地美——只有一两片金黄的叶子还挂在上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亲吻苏菲亚。
“再见,亲爱的,”她说。“不要太担心,有些事是不得不面对、忍受的。”
然后她说,“来吧,乔瑟芬。”进了车子,乔瑟芬爬上去坐在她一旁。
她们俩驱车而去,朝我们挥挥手。
“我想她说的大概对,还是让乔瑟芬离开一下的好。不过我们得让那孩子说出她所知道的,苏菲亚。”
“她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在炫耀。乔瑟芬喜欢让她自己看起来很重要,你知道。”
“不只是这样。他们知道可可里面下的是什么毒吗?”
“他们认为是洋地黄(强心剂)。艾迪丝服用洋地黄,因为她的心脏不好。她有一整瓶小药片放在她房里,现在瓶子是空的。”
“她应该把这种东西锁起来。”
“她是锁起来了。我想那个人大概不难找出她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
“那个人?谁?”我再度看着那堆行李。我突然大声说:
“他们不能走,不能让他们走。”
苏菲亚显得惊讶。
“罗杰和克里梦西?查理,你不会是认为──”
“哦,你认为呢?”
苏菲亚双手无助地一摊。
“我不知道,查理,”她低声说。“我只知道我又回到——又回到梦魇里——”
“我知道。我跟泰文勒开车过来时我正是对自己这样说的。”
“因为这正是十足的梦魇。走在一群你认识的人里,看着他们的脸──而这些脸突然都变了──变成不再是你所认识的人──变成了陌生人──残忍的陌生人……”
她叫了起来:
“到外面去,查理──到外面去。外面比较安全……我害怕待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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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我们在花园里待了很久。出自默契,我们没有谈论那紧压我们心头的恐惧感。苏菲亚深情地谈着那死去的妇人,谈着她们一起做过的事,以及她们儿时跟兰妮一起玩过的游戏──还有那老妇人经常说给她们听的有关罗杰、她们的父亲和其他叔叔、姑姑的事。
“他们是她真正的子女,你知道。她在战时才回来帮忙我们的,那时乔瑟芬还是个小婴孩,而尤斯达士还只是个可笑的小男孩。”
这些记忆能给予苏菲亚某种抚慰作用,我鼓励她继续谈下去。
我不知道泰文勒在干些什么事,大概是在问话,我想。一部车子载来了警方的摄影师和其他两个人,随后是一部救护车来到。
苏菲亚有点颤抖。不久,那部救护车离去,我们知道兰妮的尸体被载走,准备送去验尸。
我们仍然在花园里,或坐着,或起来走动,谈着话我们所谈的话越来越变成是在掩饰我们心中真正想说的话。
最后,苏菲亚颤抖着说:
“一定很晚了──天都快黑了。我们得进去了。艾迪丝姨婆和乔瑟芬还没回来……当然她们到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我们心中兴起了一段隐隐约约的不安。发生什么事了?是艾迪丝故意要让那孩子离开这畸形屋?
我们走进屋子里,苏菲亚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壁炉的火已经升起,大客厅显得融合着一种不实在的往日豪华气氛。大盆大盆的褐色菊花摆在各桌上。
苏菲亚按下铃,一个我认出以前是在楼上的女仆端进茶来。她两眼红红的,不断抽擤着鼻子,同时我也注意到她那不时快速往身后瞄一眼的恐惧样子。
玛格达加入我们,但是菲力浦的茶被端进去他书房里给他。玛格达此时的“角色”是僵冻的悲伤形象。她话说得很少,几乎都没开过口。她说过一句话:
“艾迪丝和乔瑟芬呢?她们出去很久了。”
但是她说来心不在焉。
我自己则变得越来越不安。我问说泰文勒是不是还在屋子里,玛格达回说她想是还在。我去找他,我告诉他我在担心哈薇兰小姐和那孩子。
他立即抓起电话,下了几道指示。
“我一有消息就会让你知道。”他说。
我向他道谢,回到客厅里。苏菲亚和尤斯达士在那里。玛格达已经走了。
“他如果有消息会让我们知道。”我对苏菲亚说。
她低声说:
“出事了,查理,一定是出事了。”
“我亲爱的苏菲亚,现在其实还不晚。”
“你们在担心什么?”尤斯达士说。“她们也许看电影去了。”
他逛了出去。我对苏菲亚说:“她可能把乔瑟芬带去饭店了──或是上伦敦去。我想她完全了解那孩子有危险──或许她比我们更了解。”
苏菲亚以一种我不太能了解的阴森样子回答。
“她向我吻别……”
我不太明白她这句不相连贯的话是什么意思,或是想说明什么。我问她玛格达担不担心。
“妈妈?不,她还好。她没有时间感。她在看一本范华苏尔·琼斯的新剧本,叫‘牝鸡司晨’,是关于谋杀的一出可笑的戏——一个女性‘青髯公’──从‘砒霜与旧丝带’剽窃过来的,不过其中有个不错的女性角色,一个心理变态想做寡妇的女人。”
我没再说什么。我们坐着,假装在看书报。
六点过三十分,泰文勒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让我们对他要说的话作了心理准备。
苏菲亚站起来。
“怎么样?”她说。
“抱歉。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们。我发出全面警戒通告,要他们注意那部车子。一个机动巡逻警员看到一部车牌号码好象一样的福特汽车在福烈克司伯荒野转离大道──开进树林子里去。”
“不是──往福烈克司伯采石场去的小路吧?”
“是的,里奥奈兹小姐。”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下去:
“那部车子被发现在采石场里,车上两名乘客都死了。你会庆幸她们是立即死亡,没有受到死前折磨。”
“乔瑟芬!”玛格达站在门口。她的声音上扬,转为哭号。“乔瑟芬……我的孩子。”
苏菲亚走向她,双臂环抱着她。我说:“等一等。”
我想起了什么!艾迪丝·哈薇兰写了一两封信,带在手上走出去到大厅。
但是她上车时,信并没有在她手上。
我冲进大厅,走到那座橡木长柜子前面。我看到了那些信──不显眼地塞在一只铜制茶壶后面。
上面一封是写给泰文勒督察长的。
泰文勒已经跟过来。我把信递给他,他拆开,我站在他一旁看着信中简要的内容。
我期望这封信在我死后才被拆阅。我无意详细多说,但是我为我姐夫亚瑞士秦德·里奥奈兹和珍妮·罗伊(兰妮)的死负完全责任。我借此郑重宣布,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被谋杀,布兰达·里奥奈兹和罗会斯·布朗是无辜的。去问哈里街七八三号的麦克·谢华吉医生,他会证实我只能再活几个月。我宁可采取这种方式了此残生,让两个无辜的人免除被控以莫须有谋杀罪名的梦魇。我的心智正常,同时完全清楚我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