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小心点,亲爱的。”多萝西说,“你会伤着他的。”
爱德华没有回答。车子又行驶了半英里之后,他们来到了河边的一个理想处所。他们将奥斯汀停在路边。爱德华和多萝西在河边含情脉脉地坐了下来,吃着樱桃。在他们的脚下默默躺着一张星期天日报。
“有什么新闻?”爱德华终于问道,他展身躺在地上,歪戴的帽子遮住眼睛。
多萝西膘了一眼标题。
“悲痛欲绝的妻子;非同寻常的故事;上周有二十八人溺毙;飞行员之死的报道;令人震惊的珠宝抢劫案;价值五万英镑的红宝石项链失踪。哦,特德!五万英镑。你想想看!”
她接着读下去。“这条项链由嵌在白金里的二十一颗宝石串成,从巴黎邮局挂号寄出。包裹寄到以后,人们发现里面只有几颗卵石,而珠宝却不翼而飞。”
“在邮局被人偷走了。”爱德华说道,“我想,法国的邮局简直是糟透了。”
“我倒是想要见见那样的项链是什么样子。”多萝西说道,“像是血液——鸽子血那样闪闪发亮,这正是人们称之为红宝石的原因。我不知道一个人脖子上戴上这样一串项链会有什么感受。”
“得了,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亲爱的。”爱德华诙谐他说。
多萝西把头一甩。
“为什么不会,我想知道。女孩子们在世上青云直上白方式真是不可思议。我也许有朝一日会去舞台上演戏。”
“举止规矩的女孩子不会出人头地。”爱德华沮丧地说道。
多萝西想要张嘴反驳,却又忍住了,只是低声说,“把樱桃递给我。”
“我吃得比你还多。”她评论道。
“我来把剩下的分一分——喂,篮子底部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把它从篮子里取了出来——一长串闪闪发亮的血红的宝石。
他们俩盯着项链呆住了。
“在篮子里,你刚才说?”爱德华终于说出话来。
多萝西点点头。
“就在篮子底部——在水果的下面。”
他们又互相瞪了瞪眼睛。
“你说,它怎么会到那儿的?”
“我想不出。这事有些蹊跷。特德,我们刚刚读完报上的那条新闻——关于红宝石的那条。”
爱德华笑了。
“你难道真的以为手里拿的是五万英镑吗?”
“我刚才说过这事有些溪跷。嵌在白金里面的红宝石。
白金是那种暗淡的银色的物质——就像这样。这些珠子不是闪闪发亮吗,这颜色不是很可爱吗?不知道一共有多少颗?”她数了起来,“我说,特德,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颗。”
“不会!”
“真的。数目与报上所说的一致。哦,特德,你不会以为……”“这可能是真的。”特德犹豫不决地说道,“有一种方法可以鉴别——把它们在玻璃上划一下。”
“那是钻石。可是你知道,特德,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古怪——那个卖水果的男人——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而他也很有趣——说我们篮子里的东西物超所值。”
“是的。可是听着,多萝西,他为什么要把五万英镑拱手送给我们呢?”
普拉特小姐摇摇头,感到沮丧。
“这看起来不合情理。”她承认。“除非警方正在追捕他。”
“警察?”爱德华脸色有些发白。
“是的。报纸上还说——‘警方已经有了线索。’”爱德华的脊背上直冒凉气。
“我不喜欢这样,多萝西。想想警察在追捕我们。”
多萝西张大了嘴盯着他。
“可我们什么也没做,特德。我们是在篮子里找到的。”
“这故事听起来有些愚不可及!根本就不可能。”
“是不大可能。”多萝西承认。“哦,特德,你真以为这就是那条项链吗?这简直是童话!”
“我倒并不觉得这听起来像是童话。”爱德华说道,“对于我来说,这听起来倒更像是那种主人公蒙冤被送进英格兰达特穆尔监狱服刑十四年的故事。”
但是多萝西听不进去。她已经把项链戴在脖子上,从手提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正在审视效果如何。
“就像是公爵夫人一样。”她喜不自禁地低声说道。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爱德华语气激烈地说道,“这是赝品。这一定是赝品。”
“是的,亲爱的,”多萝西说道,一面依旧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非常有可能。”
“否则的话,这简直是——巧合。”
“鸽子的血色。”多萝西喃喃说道。
“这太荒唐了,我这么说,荒唐。听着,多萝西,你在听我说话呢,还是没有?”
多萝西放下镜子。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一只手依旧放在颈上的红宝石上。
“我看起来如何?”她问道。
爱德华盯着她,忘却了恼怒。他从未见过多萝西这副模样。她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流露出一种王室气质,这是他从未领略过的。由于相信自己脖子上戴着的是价值五万英镑的项链,这使得多萝西·普拉特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女人。
她看上去安详之中流露着傲慢,像是克娄巴特拉,塞米勒米斯,芝诺比阿三个古代美人合为一人。
“你看起来——你看起来——使人倾倒。”爱德华卑微地说道。
多萝西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也与往常全然不同。
“听着,”爱德华说道,“我们得做些什么。我们必须把它交到警察局或是什么地方。”
“胡说。”多萝西说,“刚才你自己还说他们不会相信你。
你也许会因为偷窃它而被送进监狱。”
“可是——可是我们还能怎么做呢?”
“把它保存起来。”焕然一新的多萝西·普拉特说道。
爱德华盯着她。
“保存起来?你疯了。”
“是我们捡到的,不是吗?为什么我们要想它很值钱呢。
我们把它保存起来,我将来要戴。”
“警察会抓你的。”
多萝西把这事考虑了一两分钟。
“好吧,”她说,“我们把它卖掉。你可以买一辆,或是两辆罗尔斯一罗伊斯,而我可以买一件钻石头饰和几个戒指。”
爱德华依旧盯着她。多萝西感到不耐烦。
“现在我们有机会了——就看你是否接收它。这不是我们偷来的——我不会同意你这么说。它来到我们身边,这也许是我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惟一机会。你难道一点勇气也没有了吗,爱德华。帕尔格洛夫?”
爱德华这才说出话来。
“你说,把它卖掉?这可没有那么容易。任何一个珠宝商都会想要知道我从哪儿槁到的这鬼玩意。”
“你别把它拿到珠宝商那里。你没读过侦探小说吗,特德?当然是把它拿到买卖赃物的黑市。”
“我怎么知道黑市在哪儿?我可是出身体面的人。”
“男人应该什么都知道,”多萝西说道,“这是他们的本分。”
他看着她。她安详宁静,不屈不挠。
“我不敢相信你会这样,”他软弱地说道。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勇敢些。”
片刻沉寂。随后多萝西站起身来。
“好了,”她轻快地说道,“我们最好还是回家去。”
“脖子上戴着那项链?”
多萝西取下项链,满怀敬意地看了看,然后把它放进手提包里。
“听着,”爱德华说,“把它给我。”
“不。”
“不,你得给我。我一直诚实,亲爱的。”
“得了,你尽可以诚实下去。你不必与它有任何牵连。”
“哦,把它给我。”爱德华不顾一切地说道,“我来做这事。我去找黑市。正像你说的,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我们是诚实地得到它的——是用两个先令买来的。这无异于老古玩店里的那些绅士们一生中每天的所作所为,他们居然还为此而自豪。”
“正是这样!”多萝西说道,“哦,爱德华,你真出色!”
她递过项链,他把它放迸兜里。他感到兴奋、得意,自己是个敢做敢为的小伙子!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启动了奥斯停他们两个都太兴奋了,连茶点也忘了。他们静静地开车回伦敦。有一次,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警察朝着车子走来,爱德华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奇迹般地,他们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
爱德华最后对多萝西说的话充满了冒险精神。
“我们要把这事做到底。五万英镑!这么做值得。”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标明英国政府财产的镞形标记还有英格兰的达特穆尔监狱。他很早就起床,形容憔淬,萎靡不振。他还得着手去找黑市——而如何去找他连一点主意都没有!他在办公室里上班纯粹是敷衍了事,因而在午饭前就招致了两次严厉的训斥。
如何才能找到黑市呢?他想到伦敦东部的怀特查琅尔是个合适的地方——或者,也许是斯特普尼?
他刚刚返回办公室,就有人打电话找他。说话的是多萝西的声音——悲切而且涕泪涟涟。“是你吗,特德?我正在打电话,可是她随时会来,那样我就得停下来。特德,你还什么都没做,对吗?”
爱德华回答说什么都还没做。
“喂,听着,特德,你一定什么也别做。我整个晚上睡不着。太糟了,心里还在想着圣经上说过不得偷窃的话。我昨天一定是疯了——一定是这样。你千万什么都别做。听到了吗,特德,亲爱的?”
帕尔格洛夫先生是否偷偷感到如释重负呢?也许是的——但是,他不会承认这点。
“当我说要做一件事,就一定做到底,”他说话的声音像是长了钢铁眼睛的超人。
“哦,可是,特德,亲爱的,你千万别。哦,上帝,她来了。
听着,特德,她今晚去赴宴,我会溜出来见你,在见我以前什么也别做。八点钟。在拐角处等我。”她的声音变成了天使般的低语。“是的,夫人,我想是对方拨错号码了。他们想找布卢姆斯伯里0234号。”
当爱德华六点下班时,一条报纸上的大字标题吸引了他的视线。
珠宝抢劫案。最新进展。
他匆忙递过一个便士。他安然上了地铁,很容易地找到一个座位,然后急切地细细读起报纸来。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内容。
他不由得低低地吹了声口哨。“哦——我——”随后,紧邻的一条标题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读完了报纸,一松手让它滑落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