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警督笑了笑。

  “非同寻常,这所有一切。”他评论说,“但我对这行当还略知一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弄错了。但是,当然,我们得例行公事。你没法摆脱官样文章,你说能吗,先生?”

  “我想不能,”安东尼遗憾地说,“然而,警士看上去不怎么友善,对吗?”

  “啊,卡特警土是个好人。但你要哄骗他可不那么容易。”

  “我已经注意到了。”安东尼说道。

  “顺便问一句,警督,”他补充说,“你是否反对我听一听有关我自己的事情?”

  “以什么方式,先生?”

  “得了,你没看到我已经快被自己的好奇心吞食掉了吗?谁是安娜·罗森伯格,我为什么要谋杀她?”

  “先生,你会在明天的报纸上读到有关的一切内容。”

  “昨天的我与今天的我可能会相差一万年。”安东尼引经据典地说道,“警督,我真的认为你应该满足我这完全合法的好奇心。抛开你作为警督的谨慎,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这不合乎规定,先生。”

  “尊敬的警督先生,难道在我们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之后也是这样?”

  “嗯,先生,安娜·罗森伯格是个德国犹太人。她住在汉普斯特德。不知以什么为生,她一年年变得越来越富有。”

  “我恰恰相反。”安东尼评论道,“我有维持自己生计的手段,而我却变得一年比一年穷。也许,如果我住在汉普斯特德日子会好过些。我总听人说汉普斯特德令人心旷神冶。”

  “有段时间,”维罗尔接着说道,“她买卖旧服装——”

  “这就好解释了。”安东尼打断说,“我还记得在战后卖掉了自己的制服——不是卡其布军服,是另外的东西。整个寓所里到处都是红色的裤子和金色的镶边,眼花缭乱地铺在眼前。一个身着格子西服的肥胖男人坐一辆罗尔斯一罗伊斯,带着一个手提口袋的仆人前来。他出价一英镑十便土要买下这堆东西。最后,我添了一件猎装,还有几副蔡斯公司的眼镜才卖了两英镑。只一个信号,那仆人就打开袋子,把东西统统都收了进去。而那个胖子拿出一张十英镑的票子要我找零。”

  “大约十年以前,”警督接着说,“有几个西班牙人来伦敦政治避难——他们当中有一个叫唐·费尔南多·费拉雷茨,带着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他们一贫如洗,而妻子又正在生病。安娜·罗森伯格到他们的寓所前去探询,看他们是否有东西要变卖。唐·费尔南多不在家,他的妻子决定卖掉一块非常漂亮的西班牙围巾,上面有精美的刺绣,是他的丈夫在逃离西班牙之前最后送给她的礼物之一。唐·费尔南多回家以后,听说卖掉了围巾,不禁勃然大怒。他徒劳地试图找回那块围巾。当他最终找到那个经营旧服装的女人时,她说她把那条围巾转卖给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女人。唐·费尔南多绝望了。两个月以后,他在街头被人用刀子捅伤,伤重而死。从此以后,安娜·罗森伯格的钱就多得让人生疑。在随后的十年中,她的房子至少有八次被夜盗光顾。有四次这样的企图被挫败,没有丢失东西,而在另外的四次当中,一条带有某种刺绣的围巾连同其它物品一起被盗走了。”

  警督停顿了一下,看到安东尼急切的手势,他又继续往下说。

  “一个星期以前,唐·费尔南多年轻的女儿卡门·费拉雷茨从法国的一所修道院抵达英国。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汉普斯特德寻找安娜·罗森伯格。在那儿据说她与老妇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她临走以前所说的话被一个仆人无意中听到。

  ‘围巾还在你这儿,’她喊道,‘这些年来,你依靠它发家致富——但我郑重地告诉你,它最终将给你带来厄运。对于它,你没有道义上的权利,总有一天,你会希望自己从未见过这条绣花围巾。’

  “三天以后,卡门·费拉雷茨从她住的旅馆里神秘地失踪了。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这个名字就是康拉德·弗莱克曼,还有一张据称是古玩商人送来的条子,问她是否愿意出售一条据信在她手中的刺绣围巾。条子上的地址是假的。

  “显然,这个谜的中心就是这条围巾。昨天早晨,康拉德·弗莱克曼拜望了安娜·罗森伯格。她与他单独呆了一个多小时。当他离去的时候,她卧床不起,这次会晤之后,她就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但是,她吩咐说,如果他再来的话,一定让他进来。昨晚大约九点时,她起床外出,就再也没有回来。今天早晨,在康拉德·弗莱克曼住过的房间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心脏被刀子刺穿了。在她旁边的地板上——你猜是什么?”

  “是围巾?”安东尼喘了口气,“绣花围巾?”

  “比这更令人恐怖得多。是一件能够解释整个围巾之谜井揭示其潜在价值的东西……对不起,我想来的是局长——”

  的确有人在按响门铃。安东尼竭力抑制住自己的不耐烦,等着警督回来。现在,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已经不再担心。他们一旦取到指纹就会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随后,也许卡门会打电话……

  绣花围巾!多么离奇的故事——这故事与那个美貌女郎正相宜。

  他从白日梦中猛地醒来。这警督怎么去了这么久。他站起身来,拉开门。寓所里异常地寂静无声。他们已经走了吗?当然不会不辞而别。

  他大步走进隔壁的屋子里。里面空空如也——起居室里也一样。异样地空旷!里面看起来凌乱不堪。天哪!他的珐琅——银器!

  他在寓所里面狂奔。可处处都是一个样子。这个地方已经被洗劫过。像真正的鉴赏家一样,安东尼喜欢收藏小玩意儿,可现在每样值钱的东西都被盗走了。

  安东尼呻吟着颓然倒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捂着头。忽然,他被前门的门铃声唤醒过来。他一开门正撞上罗杰斯。

  “先生,请原谅。”罗杰斯说道,“可那两位绅士告诉我,说你可能想要什么东西。”

  “哪些绅土?”

  “先生,就是你那两个朋友。我尽力帮他们包装好物品。幸亏我在地下室里找到两个大箱子。”他的目光落到地板上,“我已经仔细把稻草扫过了,先生。”

  “你是在这儿打包的?”安东尼呻吟道。

  “是的,先生。这不是你的意思吗,先生?是那高个子绅士让我这么做的,先生。看到你在小屋里正忙着和另外一位绅士说话,我就没有想打搅你。”

  “不是我在跟他说话,”安东尼说道,“是他在跟我说话一一一见他的鬼。”

  罗杰斯咳嗽了一声。

  “我深为你必须这么做而难过,先生。”

  “必须这么做?”

  “必须与你小小的财宝道别,先生。”

  “呕?哦,是的。哈,哈!”他发出阴森的笑声。“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开车走了。我是说,那些——我的那些朋友?”

  “哦,是的,先生,刚才走的。我把箱子放在出租车上,那个高个先生再次上楼,随后,他们两个从楼上跑下来,立即把车开走了……对不起,先生,出了什么问题吗?”

  罗杰斯问得有道理。安东尼发出的空洞的呻吟声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猜测。

  “每件事都出了问题。谢谢你,罗杰斯。但我知道这不能怪你。让我独自呆一会。我想打个电话。”

  五分钟以后,警督德莱沃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着笔记本,而他正在把故事灌进警督的耳朵。德莱沃警督这么没有同情心,(安东尼暗想)他一点也不像个警督!事实上,他显然是在装腔作势。是又一个把艺术置于自然之上的典型范例。

  安东尼讲完了他的故事。警督也合上他的笔记本。

  “怎么回事?”安东尼焦急地问道。

  “很显然,”警督说道,“又是帕特森匪帮。他们最近连续作案。高个金发男子,矮个黝黑男人,还有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

  “是的,一个非常美貌的女郎。通常是作为诱饵。”

  “呕,是个西班牙女郎?”

  “她也许会这么自称。她出生在汉普斯特德。”

  “我说过这地方令人心旷神怡。”安东尼喃喃说道。

  “是的,事情很清楚。”警督说着起身准备离去。“她打电话给你,然后编造一个故事——她猜想你一定会去。随后,她跑到吉布森老妈妈那里,给她一笔小费,以便可以使用她的房间,因为在公众场合不方便——是指情人们,这你明白,与犯罪没有任何关系。你自然上了钩,随后他们把你带回家里,一个人给你编故事,而另外一个则盗走宝物。这无疑是帕特森匪帮——他们惯用的伎俩。”

  “那我的东西呢?”安东尼焦急地问道。

  “我们会尽力的,先生。不过,帕特森匪帮非常狡猾。”

  “看来是这样。”安东尼难过地说道。

  警督起身离去。他刚走,门铃响了。安东尼打开门,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先生,你的包裹。”

  安东尼意外地接过包裹。他没有料到会收到包裹。回到起居室里,他把丝线断开。是那一套甜酒酒具!

  “妈的!”安东尼骂了一句。

  随后,他注意到在一个玻璃杯的底部,有一朵小小的人造玫瑰。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柯克大街的那间楼上的屋子里。

  “我真的喜欢你——是的,我真的喜欢你。无论发生什么,你会记住这个,不是吗?”她是这么说的。无论发生什么……她当时是说——

  安东尼竭力控制住自己。

  “这样不行。”他告诫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打字机上,于是神色坚定地坐了下来。

  第二条黄瓜的秘密

  他的神情又变得迷离。绣花围巾。尸体旁边的地板上究竟找到了什么?是一件能够解释整个谜的可怕物品?

  当然,什么也没有,因为这只是盗匪用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而胡乱编造的一个故事。而故事的讲述者采用了古老的《天方夜谭》中的技巧,在最引人人胜的地方戛然而止。但是,难道真的没有一件能够解释整个谜的可怕物品?现在也没有吗?如果一个人费尽心机去找呢?

  安东尼把那张纸从打字机上扯下来,换了另外一张。他打下了标题:

  西班牙围巾之谜

  他静静地思忖片刻。随后,他开始飞快地打起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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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的绿宝石

  詹姆斯·邦德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上。这是一本黄色小册子,在它的封面上印着一行简洁却又诱人的说明,“你想要工资每年增加三百英镑吗?”书的定价是一个先令。詹姆斯才刚刚读完两页。上面的段落惬意他讲述如何察看老板的脸色,如何培养一种生龙活虎的个性,以及如何营造一种高效率的氛围。他刚刚读到一个更为微妙的话题,“有的时候应该坦率,有的时候应该审慎。”这本黄色小册子如是说,“一个强人不会总是说出他知道的所有事情。”詹姆斯合上这本小书,举目凝视外面广袤的蔚蓝色大海。一丝恐怖的疑云浮上他的心头,他不是一个强人。强人应该能够左右眼前的局势,而不是成为它的牺牲品。于是,这天早晨,詹姆斯第六十次念叨自己的失策。

  他正在度假。度假?哈哈!冷笑。是谁劝说他来这个时髦的海滨胜地,海上金普顿的?是格雷斯。是谁使得他人不敷出的?格雷斯。而他居然就热切地同意了。她把他弄到了这儿,可结局如何呢?当他呆在一所距离海滨区不到一英里半的不起眼的公寓里时,格雷斯本该呆在一间相似的寓所里(不是同一间,詹姆斯圈子里的人都很审慎),但是,她却公然把他遗弃了,而且居然住在海滨区的埃斯普拉奈德旅馆里。

  看起来,她在那儿还有些朋友。朋友!詹姆斯再次冷笑。他的思绪回到过去三年中对格雷斯的那个悠悠然的求爱阶段:当他第一次惟独对她另眼相看时,她欣喜异常。不过,那一切发生在她后来在大街上的巴特斯女帽店里一举成名之前。那时候,詹姆斯威风凛凛,可现在,哎呀!情况正相反。用行话来说,是格雷斯在“挣大钱”。这使得她趾高气扬。是的,不可一世地趾高气扬。詹姆斯感到困惑,脑海里又浮想起某册诗集里的只言片语,大致是说“为了一个好男人所付出的爱,我感谢上帝而斋戒。”但这种事在格雷斯身上根本观察不到。在饱餐了埃斯普拉奈德旅馆的早饭之后,她全然忽略了一个好男人所付出的爱。事实上,她正在接受一个名叫克劳德·索普沃斯的男人的呵护。这个人,詹姆斯觉得,根本没有诸如道德之类的价值。

  詹姆斯把一只鞋跟在泥上上蹭了蹭,然后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愁眉不展。海上金普顿。究竟是什么吸引他来这儿的?对于富人与那些时髦的人们来说,这里是个绝好的胜地。这儿有两家大型旅馆,还有绵延数英里之遥的风景如画的别墅,分属于那些时髦的女演员们,富有的犹太人,以及娶了富有妻子的英国贵族们。这里面积最小的别墅,摆设上家具,每周的租金就要二十五个几尼。难以想象那些宽敞一些的房子租金会有多少。在詹姆斯的背后,就正有一处这样的宫殿。它的主人是著名运动员爱德华·坎皮恩勋爵。此刻,屋里贵宾云集,其中有位印度王公马拉普塔那,他的财富难以数计。詹姆斯在那天早晨的周报上曾读到有关他的情况。他在印度丰厚的家业,他的宫殿,他收藏的奇珍异宝,报纸上还特别提到了一块闻名遐迩的绿宝石,并且热烈地宣称它有鸽子蛋那么大。詹姆斯长在城镇,对于鸽子蛋的大小有些懵懂,但是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却是美好的。“如果我要是有块这样的绿宝石,”詹姆斯说道,一边再次冲着地平线皱起了眉头,“我就把它拿给格雷斯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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