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胎记?”赖默夫人眼前一亮。她自己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记号。

  “右胳膊底下有一个粉色胎记,”加德纳太太说,“你自己看看吧,我亲爱的。”

  “这可以证明一切。”赖默夫人自言自语道。她知道自己的右胳膊上并没有什么粉色胎记。她卷起睡衣的袖子。那儿的确有一个粉色胎记。

  赖默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四天后赖默夫人终于下床了。她想出了许多个行动方案,但又一一把它们都否决了。

  她可以把报上的照片给加德纳太太看并解释这一切。他们会相信她吗?赖默夫人可以肯定他们不会的。

  她可以去警察局。他们会相信她吗?她想也不会。

  她可以去找帕克·派恩先生。这个主意毋庸置疑最合她的心意。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那个狡猾的无赖她是怎么看他的。但是一个致命的障碍阻碍了她实施这个方案。她目前是在康沃尔(她从他们口中得知),而她没有足够的钱去伦敦。一个破钱包里的两个先令四个便士好像就是她现在所有的钱了。

  这么一来,四天后,赖默夫人作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就目前来说她将接受事实!她被当成是汉纳·穆尔豪斯。好吧,她就当一回汉纳·穆尔豪斯。目前她将接受这个角色,以后,等她攒够了钱,她会去伦敦找那个骗子当面对质。

  这么决定之后,赖默夫人满怀乐观地接受了她要扮演的角色。她甚至自嘲这一切真有些可笑。历史真的重演了。这里的生活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年轻时代。那看起来是多么遥远的事啊!

  在多年的舒适生活之后,这里的工作显得有些艰苦,但一个星期过后她发现自己逐渐又开始习惯了农场的生活。

  加德纳太太是一个温和亲切的妇人。她的丈夫,一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男人也十分和蔼可亲。照片上那个瘦弱的男人已经走了,农场请了另一个雇工来接替他的工作。那是一个好脾气的魁梧男人,四十五岁,笨嘴拙舌的,蓝眼睛里总闪着一丝腼腆的笑意。

  时间过得真快。终于有一天赖默夫人攒到了足够的钱,可以买去伦敦的火车票。但她没有去,她决定过些日子再说。有的是时间,她想。疯人院那回事还是让她有些胆战心惊。那个无赖,帕克·派恩,他可不笨。他会找个医生来说她疯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关起来。再也没有人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赖默夫人告诉自己,“来点儿变化对人有好处。”

  她每天很早就起床,干得很卖力。那年冬天,那个新来的雇工乔·韦尔什生病了,加德纳太太和她都细心照料他。

  那个可怜的大个子男人非常依赖她们。

  春天来了,下羊崽的季节。篱笆内开满了野花,空气中飘荡着似有似无的清香。乔·韦尔什常帮汉纳干活,而汉纳帮乔缝缝补补什么的。

  他们有时在星期天一起出去散步。乔是一个鳏夫,他的妻子四年前去世了。自从她去世后,他坦率地承认,他开始酗酒。

  这些日子来他不再常常去酒吧了,还给自己买了些新衣服。加德纳先生和太太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

  汉纳常常拿乔开玩笑,她笑话他笨手笨脚的。乔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但是很高兴。

  春天过了之后是夏天——那年的夏天有个好收成。每一个人都拼命干活。

  收获季节结束了。树上的叶子都变成了红色或是金色。

  那是在十月八号那天,汉纳正在切一个卷心莱。她抬起头,突然看见帕克·派恩先生靠在篱笆上。

  “你!”汉纳或者说赖默夫人叫道,“你……”

  花了不少时间才听她把要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当她说完时都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帕克·派恩先生温和地笑着。“我很同意您的意见。”他说。

  “你撒谎,你这个骗子!”赖默夫人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你和那个康斯坦丁,还有什么催眠术,还把那个可怜的汉纳·穆尔豪斯和疯子关在一起。”

  “不,”帕克·派恩先生说,“在这一点上您误会了。汉纳·穆尔豪斯并没有被关进疯人院,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汉纳·穆尔豪斯这样一个人。”

  “真的?”赖默夫人问,“那我亲眼见到的那幅有她的照片又怎么解释?”

  “假造的。”派恩先生说,“这很好办。”

  “那么报上那则关于她的消息呢?”

  “整张报纸都是假造的,为的就是使那两则消息看上去像真的一样,这样才有说服力。它们也确实起作用了。”

  “还有那个无赖,康斯坦丁博土!”

  “一个化名,他是我的一个有表演天才的朋友。”

  赖默夫人冷笑了一声:“哼!那我也并没有被催眠了,是吧?”

  “事实上您的确没有。在您喝的咖啡里有一剂麻醉药。在那之后,又用了些别的药物,然后您被用车送到这里,让您慢慢苏醒。”

  “那么加德纳太太一直是你们的人了?”赖默夫人问道。

  帕克·派恩先生点了点头。

  “我想是被你贿赂了!要么就是被你的一大堆谎言骗了。”

  “加德纳太太信任我,”派恩先生说,“我曾经使她惟一的儿子免受劳役之苦。”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不知为什么让赖默夫人觉得无言以对。“那胎记又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派恩先生笑了:“它已经在褪色了。再过六个月它就会完全消失。”

  “那这一切把戏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当成傻瓜,让我呆在这儿当佣人,要知道我在银行里有那么多钱。不过我想这没什么好问的。你一定是一直大大方方地在花我的钱了,我的好伙伴。这就是这一切的用意所在。”

  “有一点是对的,”帕克·派恩先生说,“那就是当您在药力控制下时,我的确从您手中得到了委托代理权。在您不在期间,我管理了您的经济事务。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亲爱的女士,除了当初您付给我的一千英镑之外,我没有私自动用过您一分钱。事实上,通过明智的投资,您的财产还有所增加。”

  “那为什么?”赖默夫人刚想问个清楚,帕克·派恩先生就接了上来。

  “我要问您一个问题,赖默夫人。”帕克·派恩先生说,“您是一位诚实的夫人,您会诚实地回答我,我知道。我想问您您现在是否快乐。”

  “快乐!你可真问得出口!偷了一个女人的钱还问她是否快乐。我喜欢你的厚颜无耻!”

  “您还是在生气,”他说,“这很自然。但请先把我的种种不当之处都搁在一边。赖默夫人,一年前的今天您到我的办公室时,您非常不快乐。现在您还是会告诉我您不快乐吗?如果这样的话,我道歉,并且任您处置。还有,我会把您付给我的一千英镑悉数归还。说吧,赖默夫人,您现在依然不快乐吗?”

  赖默夫人看着帕克·派恩先生,但是当她终于开口时她垂下了眼帘。

  “不,”她说,“我不再感到不快乐。”她的语气中开始流露出一丝惊异,“你说对了,我承认。自从艾布纳去世后,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我,我打算和一个在这儿工作的男人结婚,乔·韦尔什。下星期天我们就会发布结婚预告!那,是说我们原打算下星期天发布。”

  “但是现在,当然了,一切都不同了。”

  赖默夫人的脸涨得通红。她往前冲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同了?你以为如果我拥有一大堆钱就会使我成为一个贵妇?我可不想当一个贵妇,谢天谢地!她们都是一帮无助的毫无用处的家伙。乔很适合我,我也很适合他。我们彼此相配,而且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快乐的。至于你,爱管闲事的帕克先生,你站远点儿,别在跟你不相干的事情里掺和!”

  帕克·派恩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代理权,”他说,“我该把它撕碎吗?我想您现在要自己管理您的财产了。”

  赖默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她把纸推了回去。

  “拿走吧。我对你说了些不大客气的话,有些是你应得的。你是个爱撒谎的家伙,但我还是信任你。我只要七百镑存在这儿的银行里——我们能用那笔钱买下一个已经看中了的农场。其余的,好吧,都捐给医院好了。”

  “您不会是说把您的财产都送给医院吧?”

  “这正是我的意思。乔是个可爱的好人,但并不坚强。给他很多钱你只会毁了他。我已经让他戒酒了,并且我将使他保持下去。感谢上帝,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会让钱挡在我和快乐之间。”

  “您是位了不起的女人。”派恩先生一字一句地说,“一千个女人中只有一个会像您这样做。”

  “那么一千个女人中只有一个女人是明智的。”赖默夫人说。

  “我脱帽向您致敬。”帕克·派恩先生带着一丝不寻常的语调说。他严肃地抬了抬帽子,然后离开了。

  “永远不要告诉乔,记住!”赖默夫人在他身后喊道。

  她站在夕阳下,手里拿着那个卷心菜,扬着头,挺着肩。落日的余辉勾勒出她的身影,一个朴实快乐的农家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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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达之门

  “四座伟岸的城门环拥着大马士革之城……”

  帕克·派恩先生轻声吟诵着弗莱克的名句。

  “命运的甬道,荒漠的大门,

  我便是巴格达之门,

  灾难的深渊,恐惧的堡垒,

  通向迪亚巴克尔的走廊。”

  他正站在大马士革的街道上。靠近东方旅店一侧,他看到一辆硕大无比的六轮卧式客车。翌日它将载着他和其他十一个人穿越沙漠,驶向巴格达。

  “逾越无法穿行,哦大篷车,

  逾越无法歌唱。

  你是否听见

  于群鸟已死的静谧中,却有

  鸟鸣般的叽啾?

  逾越,穿行,哦!大篷车,

  恶运的大篷车,

  死亡的大篷车!”

  真是截然不同。巴格达之门原本是死亡之门。大篷车要横贯四百英里的沙漠。长达上月的旅程令人疲乏厌倦。而现在这个随处可见的喝汽油的怪物却可以在三十六小时内走完全程。

  “帕克·派恩先生,您在说什么?”

  这是奈塔·普赖斯小姐急切的声音。她是旅行队伍中最年轻也是最有魅力的成员。尽管她有一个严厉的姑妈,那个老女人对圣经知识有狂热的渴望,而且似乎还长了点胡子,奈塔还是想方设法用老普赖斯小姐很可能反对的方式找一点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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