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概是沙蝇。”卡弗博士说。

  “我还是喜欢隐身虫这种叫法,”帕克·派恩先生说,“比较有创意。”

  次日大清早,旅行队就出发了。一路上满是对岩石色彩和形状发出的各种惊叹。“玫瑰红”城一定是大自然在最放纵最生动的状况下创作出的杰作。旅行队行进得很慢,因为卡弗博士几乎是鼻尖贴着地面在走,不时停下来拾起什么小东西。

  “考古学家很容易辨认,就是这个样子。”杜波斯克上校微笑着说,“他从不抬头看看天空或是山丘,或是自然美景。他低着头走路,一直在搜索。”

  “是的,不过在找什么呢?”卡罗尔问,“卡弗博士,你拣起来的是什么东西?”

  考古学家带着淡淡的笑意拿出了两块沾满了泥巴的陶器碎片。

  “没用的垃圾!”卡罗尔轻蔑地大叫。

  “陶器比金子更有趣。”卡弗博士说。卡罗尔看上去难以相信。

  他们转了个弯,经过两三座石头坟墓。攀登斜坡多少有些令人痛苦。贝都因族护卫们毫不在意地摇摇晃晃登上陡峭的斜坡,对身边一列的悬崖连看都不看一眼。

  卡罗尔看上去脸色苍白。一个护卫趴在上面伸出手援助。赫斯特跳到她前面,伸出他的手杖,像栏杆一样挡在险峻的一边。她对他感激地一瞥,一分钟之后就安全地站在了一条宽阔的岩石道路上。其余的人慢慢地跟着。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开始感觉到热浪炙人。

  最后他们来到了靠近山顶的一块平坦的高地。一道阶梯通向一块巨大的方形岩石顶端。布伦德尔对向导表示,他们将自己登上去。贝都因族护卫们各自惬意地靠着岩石开始抽烟。短短的几分钟之后,旅行队登上了山顶。

  一个古怪的空地,景色壮观,四周山谷环抱。他们站立的地面呈长方形,一边刻着石槽,还有一个祭坛。

  “神圣的祭祀场所。”卡罗尔激动地说,“不过,他们把牺牲者们弄上来可要费点时间。”

  “这儿本来有一条之字形的石子路。”卡弗博士解释道,“我们从另一边下去时可以看到这条路的痕迹。”

  他们又谈论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了叮当的一声。卡弗博士说:

  “我想你的耳环又掉了,布伦德尔小姐。”

  卡罗尔伸手摸了摸耳垂:“哦,真的掉了。”

  杜波斯克和赫斯特开始四下寻找。

  “一定就在这儿,”法国人说,“它不可能滚得很远,没地方可滚,这儿就像只方方的盒子。”

  “没准儿滚到石头缝里去了?”卡罗尔着急地问。

  “这儿根本没有石缝,”帕克·派恩先生说,“你可以自己看看,这儿光滑平整。啊,上校,你找到什么东西了?”

  “只是一块小卵石。”杜波斯克微笑着说道,把它扔出很远。

  渐渐地一种异样的氛围——紧张的氛围——在寻找过程中降临了。他们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每个人脑子里都想到了“八万美元”这几个字。

  “你能肯定你戴着它吗?卡罗尔?”她的父亲高声问,“我是说可能你在上来的路上就弄丢了。”

  “我们爬上这儿的时候我还戴着它呢,”卡罗尔说,“我记得的,因为卡弗博士提醒我耳环松了,他帮我卡紧的。是不是这样,博士?”

  卡弗博士点点头。这时唐纳德爵士说出了每个人的想法。

  “真是令人不愉快,布伦德尔先生,”他说,“昨晚你告诉了我们这副耳环值多少钱,单独一只就值不少了。如果这只耳环找不到,而且看来不会找到了,那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我个人意见,我要求搜我的身。”杜波斯克上校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请求,我作为权力来要求!”

  “你们也搜我的身吧。”赫斯特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刺耳。

  “其余的人认为如何?”唐纳德爵士四下看看。

  “当然。”帕克·派恩先生说。

  “绝妙的主意。”卡弗博士说。

  “我也要求,先生们,”布伦德尔先生说,“我有我的理由,尽管我不想说出来。”

  “当然,悉听尊便,布伦德尔先生。”唐纳德爵士彬彬有礼地说。

  “卡罗尔,我亲爱的,你可以走下去和向导们在一起等着吗?”

  女孩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脸色忧郁而阴沉。眼中一丝绝望的神色至少引起了旅行队里一个成员的注意。他很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搜身开始进行。进行得很彻底,不过完全不能令人满意。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人把耳环藏在身上。这支压抑的队伍走下斜坡返回,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听着向导的描述和介绍。

  帕克·派恩先生穿戴好,正要去吃午餐,他的帐篷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派恩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亲爱的小姐。当然可以。”

  卡罗尔进来在床沿上坐下。她的脸色仍是如上午他所注意到的那样阴沉。

  “你自称帮助不快乐的人解决难题,是不是?”她问道。

  “我正在度假,布伦德尔小姐,不接受任何案子。”

  “噢,你一定会接下这桩案子。”女孩镇静地说,“看看这儿,派恩先生,不会有比我更不幸的人了。”

  “有什么困扰着你呢?”他问,“是不是耳环的事?”

  “正是。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吉姆·赫斯特没有拿它,派恩先生。我知道他不会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布伦德尔小姐。为什么要怀疑是他拿了。”

  “因为他有前科。吉姆·赫斯特曾经是个小偷,派恩先生。他是在我们的房子里被抓住的。我——我为他遗憾。他看上去那么年轻,那么绝望。”

  “那么英俊。”帕克·派恩先生想。

  “我说服了老爸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父亲会为我做任何事情。于是,他给了吉姆一个机会,吉姆也干得不错。父亲开始逐渐信任他,所有的商业机密都对他毫无保留。最后会皆大欢喜,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的话。”

  “你说皆大欢喜?”

  “我的意思是我想嫁给他,他也想娶我。”

  “那么唐纳德爵士呢?”

  “这是父亲的主意,根本不是我的意愿。你认为我会嫁给草包一样的唐纳德爵士吗?”

  对于这样来形容那位年轻的英国人,帕克·派恩先生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他问:“唐纳德爵士本人呢?”

  “我敢说他认为我会给他贫瘠的庄园地产带来好处。”卡罗尔嘲讽地说。

  帕克·派恩先生考虑了一下情况。“我要问你两件事,”他说,“昨天晚上曾说到‘一朝偷窃,终生是贼’。”

  女孩点点头。

  “现在我知道这句话为什么会在当时造成尴尬局面了。”

  “是的,这话让吉姆局促不安——对我和老爸也一样。我真害怕吉姆脸上表露出什么,因此想到什么就赶紧移开话题。”

  帕克·派恩先生沉思着点点头。然后他问:“为什么你父亲今天坚持也要被搜身呢?”

  “你不明白?我可知道。爸爸意识到我可能会以为整个事件是一个对付吉姆的圈套。你瞧,他想让我嫁给那个英国佬都想得快发疯了。好吧,他想让我看看他并没有对吉姆耍花招。”

  “天哪,”帕克·派恩先生说,“这很有启发。我是指常识而言。这对我们的调查可能毫无帮助。”

  “你不准备开账单给我?”

  “不,不。”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卡罗尔小姐?”

  “证实耳环不是吉姆拿的。”

  “假设——对不起——是他拿的呢?”

  “如果你这么想,你就错了——完全错了。”

  “是的,但是你是否仔细考虑这件事?你不认为这只耳环可能对赫斯特先生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极大诱惑吗?卖了它可就是一大笔钱——让人铤而走险的根源,我们能不能这么说呢?——可以让他独立。这样可以让他娶到你,不管你父亲是否同意。”

  “吉姆不会这么干的。”女孩固执地说。

  这回帕克·派恩先生接受了她的陈述:“好吧,我尽力而为。”

  她匆匆点了点头,离开了帐篷。轮到帕克·派恩先生坐在床沿上,他陷入了沉思。突然,他低声笑了出来。

  “我变得越来越弱智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午餐时他很开心。

  下午平静地过去了。大部分人都睡下了。当帕克·派恩先生在四点一刻走进大帐篷时,只有卡弗博士在那儿。他正在仔细查看陶器碎片。

  “啊!”帕克·派恩先生拖了一张椅子到桌边坐下说,“正是我要找的人。你是不是可以让我看看你带着的那块橡皮泥?”

  博士在他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块橡皮泥,送给了帕克·派恩先生。

  “不,”帕克·派恩先生摇摇头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你昨天晚上的那块。坦率地说,我要的不是橡皮泥,而是它里面的东西。”

  一阵静默。然后卡弗博士平静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你明白,”帕克·派恩先生说,“我要布伦德尔小姐的宝石耳环。”

  有一分钟死一样的沉寂。随后卡弗的手滑进衣袋,摸出了一团不成形状的橡皮泥。

  “你真聪明。”他说,脸上毫无表情。

  “我还是希望你告诉我。”帕克·派恩先生说。他的手指一阵忙碌,喉咙中发出咕噜一声,他挖出了有些被挤扁了的宝石耳环。“只是好奇而已,”他有些歉意地加上一句,“但是我需要知道。”

  “我会告诉你的,”卡弗说,“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碰巧抓到我的。你什么也没有看见,是不是?”

  帕克·派恩先生摇摇头。“我只是猜想。”他说。

  “一开头纯粹是个意外,”卡弗说,“整个上午我都走在你们后面,正好看见它就在我眼前——一定是刚刚从那女孩的耳朵上掉下来的。她没有注意到,没有人注意。我捡了起来,放在口袋里,想等我赶上来时马上就还给她,但是我忘了。

  “后来,在登山的半途中,我开始考虑了。宝石对那傻姑娘毫无用处——她父亲不问价钱就会给她另买一副。然而对我来说却大不一样。卖了它可以装备一次探险。”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抽动了一下,重现了生机。“你知道如今为考古挖掘筹措资金有多困难?不,你不知道。卖了这颗宝石,一切就都好办了。那儿有一个地点我准备发掘——在俾路支,一个完整的历史章节在那儿等待着被发现……

  “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你昨晚所说的——关于受暗示支配的目击。我想那个女孩一定属于这种类型。我们爬上了山顶时,我告诉她耳环松了,我假装帮她弄紧,实际上我只不过是把一支铅笔头按在她耳垂上。几分钟后我扔下了一颗卵石。她就差发誓说耳环一直在她耳朵上,刚刚才掉的。同时我已经把耳环摁进口袋里的一团橡皮泥里去了。这就是我的故事,一点不添油加醋。现在该你了。”

  “我的故事没多少可说,”帕克·派恩先生说,“你是惟一可能从地上捡到什么东西的人——我就是这样想到你的。找到那颗小鹅卵石意义重大,它暗示了你在玩花招,后来——”

  “说下去。”卡弗说。

  “好吧,你看,昨天晚上,你谈论诚实这个问题时未免有些过于偏激,过于反对——噢,你知道莎士比亚是怎么说的。这看上去,多多少少好像是你在试图说服你自己,你对于金钱也有些过分轻蔑。”

  在他眼前的这张脸孔看上去疲惫不堪,满是皱纹。“好吧,就是这样,”他说,“现在取决于我了。我想你会把这小玩艺儿还给那姑娘,是不是?奇怪的东西。对装饰的最原始的本能需求,好像倒退到了旧石器时代。女性的原始本能之一。”

  “我想你错误地估计了卡罗尔小姐,”帕克·派恩先生说,“她有脑子——更重要的是,一颗善良的心。我想她会保守秘密。”

  “即使这样,可她父亲不会。”考古学家说。

  “我想他也会的。你看,这位老爸有他自己保持沉默的理由。这只耳环摸上去根本没有四万美元的感觉。它的价钱不会超过五美元。”

  “你是说——?”

  “是的,那女孩不知道。她以为它们是真的,那就这样吧。昨天晚上我就在怀疑。布伦德尔先生对他的财富说得太多了。当生意越来越糟,又陷入了经济危机——好吧,最好的办法是自吹自擂,掩人耳目。布伦德尔先生就在掩人耳目。”

  卡弗博士突然露齿而笑。这是儿童式的笑容,在这么大年纪的人的脸上难得一见。

  “那么我们就都变成可怜虫了。”他说。

  “完全正确。”帕克·派恩先生说。他引用了一句名言:

  “‘同情心使人类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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