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特小姐喃喃说道:“噢,我想斯彭洛夫人一定是忘了出去了,我改日再来吧。”她开始慢慢地往回走。
“胡说,”哈特内尔小姐肯定地说,“她不可能出去了。我刚才还遇到她了。我要从窗户看看屋里是不是还有活人。”
她为自己的谈笑爽朗地笑了起来,同时透过最近的一扇窗户向屋里随便看了一眼——之所以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完全是因为她太了解斯彭洛先生和太太了,他们很少使用前厅,通常都呆在后面的小客厅里。
虽然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她却真的看到了人。哈特内尔小姐真的没有看到活人的迹象。相反地,透过窗户她却看见了斯彭洛夫人的尸体躺在炉前的地毯上。
“当然了,”哈特内尔小姐事后对人们说,“我当时头脑清醒极了,可那个波利特却慌得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我对她说:‘我们一定要保持清醒,你呆在这儿,我去找保克警官来。’她当时说了一些不让我离开之类的话,我可没管她那套。对这种人你只有狠下心来,他们总是喜欢小题大作。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斯彭洛先生从房子的另一边转了过来。”
哈特内尔小姐讲到这儿故意停了一下,这使她的听众忙不迭地问道:“快告诉我,他当时看起来什么样?”
哈特内尔小姐这时才继续往下讲:“说老实话,我当时立刻就起了疑心,他太镇静了,对于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感到突然。你们愿意怎么说都行,可当一个男人听说他的妻子死了却无动于衷,这终究有点儿不对头。”
大家都同意这种说法。
警官也同意。由于对斯彭洛先生的无动于衷感到非常的可疑,他们马上调查了一下斯彭洛太太死后斯彭洛先生能够得到些什么。他们发现斯彭洛太太是一个富有的股东,而根据一份他们结婚后不久所立的遗嘱,她的遗产将由她的丈夫来继承。这使警官们更加怀疑斯彭洛先生了。
住在教区牧师隔壁的马普尔小姐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处女。有些人说她是刀子嘴。案发后约半小时,保克警官就来到她家调查了。他一边翻开一个笔记本一边问道:“女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您。”
马普尔小姐说道:“是不是和斯彭洛夫人的谋杀案有关系?”
保克吃了一惊:“女士,我能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吗?”
“是鱼。”马普尔小姐回答说。
这个回答使警官保克更是如坠五里雾里。不过他猜对了,是鱼贩子的小男孩把这条新闻和马普尔小姐的晚饭一起送了过来。
马普尔小姐继续柔声说道:“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被人勒死的——可能是用一条细细的皮带。不管用的是什么,它已经被人拿走了。”
保克看起来非常愤怒:“这个小福莱德怎么什么都知道……”马普尔小姐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她说:“你的上衣上有一根针。”
保克低下头去不禁吃了一惊,他说:“人们说看到一根针把它拈起来,一整天你都会有好运气。”
“我希望那会成为现实。现在你想让我告诉你些什么?”
保克警官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笔记本,摆起一副大人物的架子说道:“死者的丈夫,亚瑟·斯彭洛先生已对我做了陈述。他说大约在两点三十分马普尔小姐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在三点十五分过来一下,她有急事要请教。夫人,现在我要问您,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马普尔小姐说。
“在两点三十分你没给斯彭洛先生打过电话?”
“不光在两点三十分没打过,其它时间也没打过。”
“埃”保克警官带着一种满足感舐着自己的小胡子。
“斯彭洛先生还说了些什么?”
“斯彭洛先生说他三点十分从家里出来,三点一刻准时到了您这儿,一到这女佣就告诉他马普尔小姐不在家。”
“这部分倒是真的,”马普尔小姐说,“他确实来过这儿,可我当时在妇女协会开会。”
保克又“氨了一声。
马普尔小姐大声说道:“警官先生,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斯彭洛先生?”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应该由我来说,不过在我看来某个人,暂且不提名字,想尽力掩盖罪行。”
马普尔小姐忧心忡忡地说:“斯彭洛先生?”
马普尔小姐很喜欢斯彭洛先生。他身材矮小且消瘦,讲话保守而谨慎,是极受人尊敬的一位先生。他来乡下生活真是有点儿奇怪,因为很显然以前他是一直住在城里的。但他对马普尔小姐吐露了真情,他说:“从我还是一个孩子时起,我就一直想有朝一日能够到乡下来生活,有一个自己的花园。我一直很喜欢花,我的妻子有一家花店,这你知道。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
只是一段枯燥的叙述,但却在你面前打开了一幅浪漫的画卷:年轻漂亮的斯彭洛夫人站在鲜花丛中。
其实斯彭洛先生对养花之道一窍不通。他分不清各种花籽,不懂得如何修剪,也不知道栽植嫁接,更是分不清一年生和多年生的花卉。他只是在头脑里有一幅图画——一个小小的农家花园,里面种满了芳香四溢、光彩照人的各种花卉。他曾经可怜兮兮地向马普尔小姐请教种花之道,并把她的回答都记在了一个小本子里。
他向来不喜欢声张,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当他的妻子被谋杀后警方才会对他这么感兴趣。他们经过耐心细致的调查,对死去的斯彭洛夫人有了很详细的了解——不久以后,全圣玛丽米德村也都知道了。
死去的斯彭洛夫人早先是一个富人家的厨下女佣,后来她辞职不干嫁给了花匠,他们一起在伦敦开了一家花店。
花店日渐兴旺,可花店主人却没这么幸运,不久就得病死了。
他的遗孀继续经营这家花店,并不断扩充店面,花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兴旺。后来她把花店卖了个很好的价钱又开始了第二次婚姻——和斯彭洛先生。他是一个中年珠宝商,继承了一桩很小的,即将破产的生意。结婚后不久,他们把生意转让了,来到了圣玛丽米德村。
斯彭洛夫人可是很有钱。她在她卖出的花店里的投资——就像她对所有人解释的那样,“有神的指引”。神赠给了她智慧去投资。
她所有的投资都有收益,有些简直大得惊人。同时她对招魂术的兴趣也日渐增长。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她摒弃了一切社交活动,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神秘的宗教之中。它与印度的宗教有一定的联系,是建立在一系列不同形式的深呼吸之上的。当她来到圣玛丽米德村后,又信奉上了传统的英格兰教义。她是教堂的忠实信徒,勤勤恳恳地参加教堂的各种服务性活动。通常她先去商店转一圈,看看村里有什么事发生,然后就去打桥牌。
这样一种平淡乏味的生活——突然间——被人谋杀了。
梅尔切特上校是本地的警察局长,他已经传唤了斯雷克检查官。
斯雷克是那种独断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他会非常的自信。现在他就非常肯定:“局长,是她丈夫干的。”他说道。
“你这么认为?”
“千真万确。你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断定他有罪。他从未显示出一丝悲伤或什么感情。他返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死了。”
“他难道都没尽力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他没有,局长。他太沾沾自喜了。一些人是不会演戏的,笨得像块木头。”
“在他的生活中还有其他的女人吗?”梅尔切特上校问。
“我还没有发现。当然了,他是很狡猾的,一定把自己的行为掩盖了起来。在我看来,他一定是已经厌倦了自己的妻子。她很有钱,令人难以忍受——总是信这个教那个教的。
他残忍地下定决心要除掉她,好自己过舒服日子。”
“对,我猜案子可能就是这样。”
“绝对没错,案子就是这样。他精心策划了整个谋杀过程,假装接到了一个电话——”梅尔切特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没有跟踪到任何电话吗?”
“没有,局长。可这只能意味着两件事情:第一,他撒谎了;第二,他是从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村里仅有两部公用电话,一部在火车站,另一部在邮局,显然他没有用邮局的电话,因为伯雷德夫人对打过电话的人了如指掌。他用的可能是火车站的那部电话,火车两点二十六分到站,那时秩序就会有一些混乱。但关键的事情是他说是马普尔小姐给他打的电话,而这显然是假的。电话不是从她家打出来的,马普尔小姐本人也还在协会里呢。”
“你大概忽略了一种可能:死者的丈夫被某个人故意支开了——而这个人想要杀死斯彭洛夫人。”
“你是说那个年轻的泰德·杰拉德吗?我已经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时间——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他没有作案动机,因为他什么也得不到。”
“不过,他可不是个好人,也有过侵吞公款的记录。”
“我并不是说他没犯过罪,可是他自己去找老板承认侵吞公款的事,而他们当时并不知晓他的勾当。”
“他是‘道德重整运动’中的一员。”梅尔切特说。
“是的,局长。但后来他脱离了‘道德重整运动,组织去干正事,后来又承认自己偷了钱。请注意,我并不排除他是由于精明才去自首的可能性。他可能认为自己已经被人怀疑上了,因此就用自首的方式来赌上一把。”
“你有一颗怀疑的头脑,斯雷克。”梅尔切特上校说,“顺便问一下,你和马普尔小姐谈过了吗?”
“局长,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嗅,没有任何关系。但你知道她听到了一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去和她谈一谈?她可是一个头脑机敏的老太太。”
斯雷克换了一个话题:“局长,有一件事我要问你。死者是从当罗伯特·阿伯克姆比先生家的女佣开始做起的,而就在那儿发生了一起珠宝盗窃案,被盗的全是祖母绿,值很大一笔钱。案子一直未破。据我调查,案发时斯彭洛夫人一定在那儿,虽然她那时只是一个小姑娘。你不认为她和这案子有关吗?你知道,斯彭洛是那种毫无价值的珠宝商——可却是一个很好的幌子。”
梅尔切特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那时她还不认识斯彭洛呢。我也记得这个案子,警方当时的意见是他们家中的一个儿子与此案有关——他叫吉姆·阿伯克姆比,一个挥霍无度的家伙,欠了一屁股的债,可就在盗窃案发生后,这些债都还清了——他们说是一个有钱的女人干的,可我并不知道。老阿伯克姆比竭力想把案子敷衍过去。”
“我的话只是个建议,局长。”斯雷克说。
马普尔小姐热情地接待了斯雷克检察官,当她听说是梅尔切特上校让他来的之后,马普尔小姐对他更加热情了。
“真是的,梅尔切特上校真是大好了,没想到他现在还记着我。”
“他当然记着你。他告诉我你掌握的关于圣玛丽米德所发生的一切的消息很值得一听。”
“他真是太好了,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说关于这桩谋杀案。”
“你知道人们都谈些什么。”
“嗅,那当然了——可重复一些无聊的谈话又有什么用呢?”
斯雷克尽量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你知道,这不是一次官方的正式谈话,可以说只是一次谈心。”
“你真想知道人们都说些什么,不管里面有没有真实的情况?”
“就是这样。”
“那好吧。人们有很多种猜测,大致上可分为两个阵营:有的人认为是丈夫杀了妻子,丈夫或妻子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容易受人怀疑的,那很自然,你不这么认为吗?”
“有可能。”检察官谨慎地说。
“如此狭小的住所,你知道。再有就是谋财的动机,我听说斯彭洛夫人很有钱,而斯彭洛先生确实能从她的死亡中得到好处。在这邪恶的世界,往往最无情的猜测都会找到很好的理由。”
“他会得到很大一笔钱。”
“正因为这样,他就很有可能把她勒死,然后从后门离开家,再穿过田地到我家来找我,假装他接到了我的电话。
然后回家,发现自己的妻子在他不在时被人杀了——他当然希望责任会被推到流浪汉或是窃贼身上。”
检察官点了点头:“为什么是由于谋财的动机——如果他们最近吵架了——”马普尔小姐将他的话打断:“噢,可他们没有吵架。”
“你敢肯定?”
“如果他们吵架了,那么每个人都会知道的!他们家的佣人,格拉迪斯·布兰特会很快把消息传遍全村的。”
检察官元力他说:“她可能不知道——”马普尔小姐微笑了一下对他表示同情。
马普尔小姐继续往下说:“还有另外一种想法,认为是泰德·杰拉德干的,他可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你知道,好的容貌能使~个人更具影响力。我们的倒数第二任助理牧师就是一例——简直是一种魔力!所有的女孩儿都去教堂——无论是晚祈祷还是早祈祷。一些老年妇女对教区的工作变得异常热心——她们还为他做了很多的拖鞋和围巾!太让这个年轻人尴尬了。
“让我想想,我说到哪儿了?噢,对,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泰德·杰拉德。当然了,人们是对他有一些议论的。他去斯彭洛夫人那儿拜访得太频繁了。斯彭洛夫人曾亲口对我说他是一个宗教组织‘道德重整运动’的一员。我敢肯定他们都很虔诚,这一点深深地打动了斯彭洛夫人。”
马普尔小姐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说:“我敢肯定他们两个绝没有什么苟且之事,可你知道人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很多人都相信斯彭洛夫人被这个小伙子迷住了,并借给他很多钱。而案发当天人们又确实在车站看见他上了两点二十七分南下的火车。可是从火车的另一边溜下去也是十分简单的事,然后他可以再穿过路堑,翻过围墙,绕过篱笆,这样人们就不会看到他从火车站的出口出来了,因而也就不会有人看见他去了农舍。当然,人们认为斯彭洛夫人穿的太特别了。”
“特别?”
“一件和服,并不是一身衣服。”马普尔小姐的脸红了,“那种东西,你知道,对某些人来说很富挑逗性。”
“你认为它有挑逗性?”
“噢,不,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它再正常不过了。”
“你认为它很正常?”
“在那种情况下是的。”马普尔小姐的眼神中透着冷静与沉着。
斯雷克检察官说:“这可能为我们提供了她丈夫作案的又一动机:嫉妒。”
“噢,不,斯彭洛先生永远不会嫉妒的。他可不是那种察颜观色的人。只有当他的妻子跟别人跑了并在他的针垫上留一个条子时,他才会知道有那种事。”
马普尔小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斯雷克检察官,斯雷克被她看得有些糊涂了。他感到她的话似乎在暗示他什么,而他又恰恰不能理解。现在马普尔小姐又问了他一句:“检察官先生,在案发现场你难道就没发现任何线索?”
“马普尔小姐,人们现在作案可不会留下指纹或是烟灰之类的东西了。”
“可这个,我认为,”她暗示道,“是一桩老式的案子——”斯雷克愤怒地问:“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普尔小姐不紧不慢地答道:“我想你知道保克警官能帮你,他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朝的人。”
斯彭洛先生现在正坐在一把轻便的折叠躺椅上,看起来他非常困惑。他用尖细清晰的嗓音说道:“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想象。虽然我的听力不如以前好了,可我分明听见一个小孩儿在我后面喊:‘呀!谁是杀人犯?’这句话——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就是他认为是我杀了我的妻子。”
马普尔小姐极轻柔地掐掉了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毫无疑问,这正是他要说的。”
“可什么能使一个小孩子的脑子里有这种想法呢?”
马普尔小姐咳嗽了一声:“毫无疑问,是从他的长辈那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