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沿着小径走向前门的时候,赫尔克里。波洛停下来,赞许地看着两边规划整齐的花坛。玫瑰预示着今年晚些时候会有一个好收成,正在盛开的有黄水仙、早郁金香、蓝色的风信子—最后一个花坛用贝壳镶边,但没镶全。
波洛喃喃自语道:“孩子们唱的那个英语歌曲,怎么说来着?”
玛丽太太,很相反,
你的花园种什么?
种鸟蛤壳。种四翅银钟花,
还有漂亮女仆排一行。
“也许不是一行,”他考虑,“但至少有一个漂亮的女仆能让这个歌谣说得过去。”
前门开了,一个戴着帽子。穿着围裙的整洁的小个子女仆疑惑地看着一个大胡子外国人在前花园大声地自言自语。正像波洛注意到的那样,她是个很漂亮的人,有着圆圆的蓝眼睛和红润的脸庞。
波洛礼貌地举起帽子。对她说:“对不起,是不是有一个阿米莉亚。巴罗比小姐住在这里?”
小个子女仆倒吸了口气,她的眼睛变得更圆了:“噢,先生。您不知道吗?她死了。很突然。星期二晚上。”
她犹豫着。在两种本能之间犹豫不决,第一种,是对外国人的不信任;第二种,她这一阶层的人在谈论疾病和死亡时的那种快感。
“你吓我一跳,”赫尔克里。波洛不是很坦诚地说道,“我与夫人今天有个约会。不管怎样,也许我可以见见住在这里的另外一位夫人。”
这个小个子女仆还是有些不相信。“是太太吗?嘿,也许你可以见她,但不我知道她会不会见任何人。”
“她会见的。”波洛说道,并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他威严的语气起了作用。这位脸红扑扑的女仆退后两步井将波洛引进了大厅右边的一个起居室。然后。她靠着名片去找她的太太去了。
赫尔克里四下看看。这间目屋子是个很传统的起居室—米灰色的墙纸上面是起绒粗呢,模糊的大花型印花装饰布,攻瑰色的座垫和窗帘,很多瓷器小玩意儿和装饰品。
屋里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也不能确切说明主人的品咪。
突然,很是敏感的波洛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他急转过身来。一个女孩站在落地窗的进口处—一个个子不大,脸色灰黄的女孩,长着晨黑的头发,还有一双怀疑的眼睛。
她走了进来,正当波洛微微鞠躬时,她突然喊道;“你为什么来?”
波洛没有回答。他只是扬了扬眉毛。
“你不是一个律师—不是吗?”她的英语不错,但别人绝不会把她当作英国人的。
“我为什么得是一个律师呢,小姐?”
女孩愠怒地瞪着他。“我以为你是呢。我以为你来这里也许是要说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不正当影响;他们这样叫,不是吗?但那不对。她想让我拥有那笔钱,我也会拥有那笔钱的。如果需要的话。我也要请自己的律师。钱是我的。她这么写的,也就应该是这样。”她看上去很丑。下巴突出。两眼闪光。
门开了,一个高个子女人走了进来并喊道。“卡特里娜。”
女孩退缩了。脸红了起来。嘟囔了些什么然后从落地门出去了。
波洛转身面对着这个新来的人,她只说了一句话就卓有成效地将这个情况处理了。她的声音中很有威严,还有轻蔑和一丝很有修养的讥讽。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屋子的主人,玛丽。德拉方丹。
“波洛先生吗?我给你写信了。你不可能没有收到我的信。”
“哎呀,我一直不在伦敦。”
“噢,我明白了,那就对了。我得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德拉方丹。这是我的丈夫。巴罗比小姐是我的姑妈。”
德拉方丹先生进屋的时候步履很轻,所以他的到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个子很高。头发花白,举止没有个性。他用手指摸下巴的样子很是紧张。他时常看着他的妻子,可以很明显看出他希望她在所有的谈话中都带头。
“很遗憾在你们悲痛的时候我不请而来。”赫尔克里。
波洛说道。
“我很清楚这不是您的错,”德拉方丹夫人说道,“我姑妈星期二晚上去世了。这非常意外。”
“非常意外,”德拉方丹先生说道,“很大的打击。”他的眼睛看着那个外国女孩刚刚从那儿离去的落地门。
“我向你们道歉,”赫尔克里。波洛说道,“我告辞了。”
他向门移了一步。
“等一会儿,”德拉方丹先生说道,“你说,你—呃—和阿米莉亚姑妈有个约会。是吗?”
“当然。”
“也许你可以跟我们谈一谈,”他的妻子说道,“有没有什么我们可做的—”“这是保密的。”波洛说道。“我是个侦探。”他又简单加了一句。
德拉方丹先生打翻了他正拿着的一个小瓷人。他的妻子看上去有些迷惑。
“一个侦探?你和姑妈有个约会?但多奇怪啊!”她盯着他,“能不能多说一点,波洛先生?这—这好像很荒诞。”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斟酌着用词。
“夫人,很难让我知道该怎么做。”
“听着,”德拉方丹先生说道,“她没有提俄国人,是吗?”
“俄国人?”
“是的,你知道—布尔什维克,红军什么的。”
“别这么荒唐,亨利。”他的妻子说。
德拉方丹先生立刻泄劲了。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
玛丽。德拉方丹不加掩饰地看着波洛。她的眼睛很蓝—勿忘我的颜色。“如果您把什么都跟我们讲的话,波洛先生,如果您这样做我会很高兴的。我向您保证我有一个—一个理由这样问。”她说。
德拉方丹先生看上去很惊愕。那含意无疑是:“小心,老婆,你知道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的妻子又一次用目光将他压了回去:“怎么样。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严肃地摇摇头。看得出他很遗憾,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目前,夫人,”他说道,“我想我什么也不能说。”
他鞠了一躬。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玛丽。德拉方丹和他一起走进厅里。在门阶上他停下来看着她。
“我想您很喜欢您的花园。夫人?”
“我?是的,我花很多时间弄园子。”
“我向您表示我的赞美。”
他又鞠了一躬。走向大门。当他穿过门,向右转去的时候,他往后扫了一眼,有两个印象—一个脸色灰黄的人从一层的窗户看着他,还有一个腰板很直,像战士一样的男子在街的那一边来回踱步。
赫尔克里。波洛暗自点头。“毫无疑问,”他说道,“这洞里有一只老鼠!猫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的决定使他走进了最近的邮局。在这儿他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好像很满意。他折身去了查曼草地警察局。在那儿他要找西姆斯警督。
西姆斯警督高大魁梧。很是热忱。“波洛先生吗?”他说,“我想是的,警察局长刚打电话来谈起你。他说你会来的。进我的办公室吧!”
关上了门,警督挥手让波洛在椅子上落座。自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目光注视着来访者,露出急切探问的神色。
“你找到目标真快啊,波洛先生。在我们知道这是个案子之前,就来查这个玫瑰岸的案子了。是什么惊动了你的大驾?”
波洛掏出他收到的那封信,把它递给了警督。警督饶有兴趣地读起来。
“有意思,”他说道。“问题是,它可能意味着很多事情。
很遗憾,她没有再明确一点。那样的话会对我们很有帮助的。”
“要不然的话就没有必要请求帮助了。”
“你是说?”
“她还会活着。”
“你这么认为,是吗?嗯—我不能说你错了。”
“警督,我请你将情况给我再说一下。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很容易。星期二晚上老夫人病了,很是吓人。惊厥—痉挛—等等。他们叫了医生。等医生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医生认为她是因痉挛而死。嘿,他不太喜欢事情的经过。他说话吞吞吐吐,闪烁其词,最终他拒绝出具死亡证书。而对这家人来说,问题就在这儿。他们在等着验尸结果。我们知道得多一点。医生立刻将内部情况告诉了我们—他和法医一起作了尸体解剖—结果没有疑问,老夫人死于大剂量士的宁。”
“啊哈!”
“是的。很难弄。问题在于,谁把这个给她的?下毒一定是在她死前不久。我们首先想到是晚饭时放进了她的食物里—但坦率地说。那好像是不对的。他们吃了鱼排,苹果馅饼,还有洋蓟汤一那是用砂锅端上桌的。
“巴罗比小姐,德拉方丹先生和德拉方丹夫人。巴罗比小姐有一个保姆—一个有一半俄国血统的女孩—但她不和这家人一起吃饭。当他们从餐厅出来后,她吃剩下的饭菜。有一个女仆。但那晚上她不当班。她将汤放在炉子上,鱼排放在烤箱里,苹果馅饼是凉的。他们三人吃了一样的东西—除此之外,我想你不能把士的宁送进任何人的嗓子里。那东西咪道跟胆汁一样苦。医生告诉我在千分之一的溶液中,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里,你都可以尝出来。”
“咖啡?”
“咖啡更有可能,但老夫人从不喝咖啡。”
“我明白了。是的,这像是一个没法解决的问题。她晚饭喝了什么?”
“水。”
“更不可能了。”
“有些棘手,是不是?”
“老夫人她有钱吗?”
“很富裕,我想。当然我们还没准确的数目。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德拉方丹一家经济很窘迫。老夫人帮他们维持这个家。”
波洛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怀疑德拉方丹一家。他们当中谁呢?”
“我还不能说我怀疑他们当中确切的哪一个。但事实是,他们是她惟一的近亲,而她的死会给他们带来一笔可观的钱。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知道人的本性是什么样的!”
“人有时候是没有人性的—是的,那是真的。那老夫人没有吃喝别的东西吗?”
“嘿,事实上—”
“啊,哦!就像你所说的,我感到你自有锦囊妙计—汤、鱼排、苹果馅饼—无聊!现在我们谈谈重要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但事实上,吃饭之前她总要吃一个扁形‘胶囊’。你知道,不是真的胶囊也不是药片;是那种米纸作包装的东西,里面有一些药粉—一种助消化的无害的东西。”
“妙极了。没有什么事情比在一个扁形胶囊里放进士的宁然后将一个替换掉。喝口水,就顺着喉咙送下去了,不会尝它的昧道的。”
“是这样的。问题是女仆把这个给她的。”
“那个俄国女孩?”
“是的。卡特里娜。对巴罗比小姐来说她是一个女帮手,一个保姆。我想她经常被巴洛比小姐使来唤去。给我拿这个,给我拿那个,给我拿另一个,给我捏捏背,把药给我倒出来,去一趟药房如此等等。你知道跟这些老妇人在一块儿会是什么样的—她们没有恶意,但她们需要的是一个黑奴!”
波洛笑了。
“你知道,你是对的。”西姆斯警督继续说道,“这不是很合乎情理。为什么这个女孩要毒死她呢?巴罗比小姐死了,这个女孩就会失去一份工作。而工作是不容易找到的—她没有受过训练或是其他教育。”
“还有,”波洛建议道,“如果扁形‘胶囊’盒到处放的话,屋里的任何人都可能有机会。”
“自然我们也在调查—悄悄地进行。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话。例如,上次配药方是在什么时候,它一般放在什么地方等等。这需要耐心和进行很多艰巨的准备工作—最后才能行。还有巴罗比小姐的律师。我明天要和他见面。还有银行经理。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波洛站起身,“请帮我一个小忙,西姆斯警督。事情怎么进展请告诉我一声。我会不胜感激的。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噢,当然。波洛先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嘛,此外,你有了那封信也应该参与进来。”
“你真好,警督。”波洛礼貌地和他握手告辞了。
第二天下午有电话找他。“是波洛先生吗?我是西姆斯警督。事情开始变得引人关注了。”
“真的?请告诉我。”
“嗯,第一项—很大的一项。巴罗比小姐给她的侄女留了一小笔遗产而其他的都留给了卡特里娜。遗赠动机是:考虑到她的善意和周到—是这样说的。这就使事情发生了变化。”
波洛的心中立刻浮现了一幅图画。一张灰黄的脸和一个情绪激昂的声音在说:“钱是我的。她这么写的,也就应该是这样。”遗产对卡特里娜来说不是一个意外—她在此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