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感觉到副作用吗?那挺好。”
“副作用?什么的副作用?”
“苏打。”
哈里森突然振奋起来:“苏打?你什么意思?”
波洛做了个手势表示抱歉:“我非常后悔有此必要,但我在你的口袋里放了一些。”
“你在我的口袋里放了一些?你究竟要干什么?”
哈里森盯着他。波洛轻声地毫无表情地讲起来.就像一名老师对一个小孩子一样。
“你知道,做侦探的一个好处.或者坏处就是它可以使你接触罪犯。而犯罪的人,他们可以教你一些很有趣、很奇怪的事情.有一个小偷有一次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没有做他们说他做的事情.我对他从轻发落了.因此他很感谢我,他以一种他能够想象出来的惟一方式来报答我—那就是把他那行当的技巧展示给我看。
“因此如果我想掏人兜的话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我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我让我兴奋起来.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但我还是设法将他口袋里的东西转移到我的口袋里来.将苏打放在原来的地方。”
“你知道。”波洛出神地继续说道,“如果某人想把毒药尽快地放进他人的杯子里而不被注意的话.毫无疑问,他一定将它放在自己右手的外衣口袋里,不会在别的地方。找知道肯定会在那儿。”
他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些白色的块状晶体.“很危险。”他喃喃道.“将它那样带着—散着。”他不慌不忙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广口瓶。他将晶体塞进去,走到桌边在瓶子里倒满水,然后小心盖上,他摇着瓶子直至晶体溶解了。哈里森好像着了魔似地看着他。
对他的溶液很满意,波洛走到蜂窝边。他打开瓶塞,将头扭向一边,将溶液倒进蜂窝.然后退后一两步看着。一些回窝的黄蜂落在了上面,颤动了一下,然后就躺着不动了。另一些黄蜂从洞里爬出来,结果也死了。波洛看了一两分钟,然后点点头回到了阳台上。
“死得很快。”他说道,“死得真快。”
哈里森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你知道多少?”
波洛眼睛看着前方:“就像我所告诉你的,我在那个本子上看见克劳德·兰顿的名字.我没告诉你的是,就在之后不久.我碰巧遇见了他.他告诉我,他应你的要求买了一些氰化钾—为的是将一个蜂窝弄掉.我觉得有些奇怪,我的朋友,因为我记得在你说过的那顿饭上,你大谈特谈汽油的好处,并且谴责购买氰化物,认为这玩意儿危险井且没有必要。”
“继续说。”
“我还知道一些事情.我看见克劳德·兰顿和莫莉.迪恩在一起.他们觉得没人会看见他们.我不知道情人之间什么样的吵架让他们分开并且使她投入了你的怀抱,但我意识到误会已经消除,而奠莉小姐又回到了她的情人那里。”
“继续说。”
“我还知道另外一些事情.我的朋友。几天前我在哈利街,我看见你从一个诊所出来.我知道这个医生.也知道人们找他看什么病.并且我明白你脸上的表情.我一生中只有一两次见过这样的表情,但那是不容易错的.那是一个要死的人的脸.我是对的.不是吗?”
“很对。他说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你没看见我,我的朋友.因为你在想别的事情。在你脸上我还看出了别的东西—我今天下午告诉你人们想隐藏的东西.我看见了仇恨,我的朋友。你没有努力去隐藏它.因为你认为没人会看见的。”
“继续说。”哈里森说道。
“没什么可说了。我来到这里,如我所说.碰巧在毒品登记本里看见了兰顿的名字,并碰到了他,又来这儿找你.我为你设了陷阶.你否认曾让兰顿去买氰化物.不如说你听说他买氰化物时表示很惊讶.一开始对我的出现你很惊讶,但很快你就明白我来得正好.你这样的情绪加深了我的怀疑。我从兰顿本人那儿得知他会八点半来。而你告诉我是九点钟,心想我来的时候一切都己结束了.于是我明白了一切。”
“你为什么要来?”哈里森喊道,“你要是不来多好啊!”
波洛直起身:“我跟你说过。”他说道,“谋杀案是我的公事。”
“谋杀?你是说我想自杀吧?”
“不。”波洛的声音很响亮也很清晰.“我是说谋杀—你希望通过你的自杀来使兰顿获罪而致死—这就是谋杀.你的死会很快并且很容易,但你为兰顿设计的死却是最糟糕的.他买了毒药;他来看你;他和你单独在一块儿。你突然死去;在你的杯子中发现了氰化物;杯子上有他的指纹.于是克劳德·兰顿被吊死。那就是你的计划。”
哈里森又一次呻吟起来。
“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我告诉过你.但还有一个原因,我喜欢你。听着.我的朋友,你是个垂死的人.你失去了你爱恋的女孩.但有一种人你不是.你不是一个杀人犯。如果你要死,也是作为一个善良的人而死去,作为一个没有负罪感的人而平静地死去。现在你告诉我.我来了你高兴还是遗憾?”
沉默了一会儿,哈里森直起身来.他脸上又有了一种新的尊严—那是征服了卑劣自我的人的表情.他将手伸过桌子。
“感谢上帝你来了,”他喊道,“噢,感谢上帝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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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线索
“但最重要的是——不要公开。”马库斯·哈德曼先生可能已经说了第十四次了。
在他的谈话中“公开”这个词就像主题一样贯穿始终。
哈德曼先生个子不高,小巧而又敦实,指甲修得很精致。他的声音是哀怨的男高音。他别具风格,有些名人的意味。时髦的生活就是他的职业。他富有,但却不是富豪,在寻欢作乐方面他花钱无度。他的爱好是收藏,他有收藏家的魄力。
古老的网眼织品,古老的风扇,古代的珠宝——对马库斯·哈德曼来说,没有什么粗陋的或现代的东西是适合他的口味的。
波洛和我紧急应召来到这里,看见这个小个子男人正在痛苦的煎熬中而犹豫不决。在这种情况下,报警是他所憎恶的,而不报警这就意味着只有默认他的收藏品中的精华丢失。作为妥协,他想到了波洛。
“我的红宝石,波洛先生,还有据说曾经是卡特琳的翡翠项链。噢,翡翠项链!”“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它们丢失的情况?”波洛轻声建议道。
“我正努力这么做。昨天下午。我开了一个小茶会——很不正式的那种,大概有六七人。这段时期我已经开了一两个小茶会了,虽然也许我可以这么说,这些茶会都很成功。有一些很好的音乐——纳科拉,钢琴家;凯瑟琳·伯德,那位澳大利亚女低音歌唱家——就在大工作室里。嗯,下午刚过不久,我正给我的客人看我收藏的中世纪珠宝。我将它们保存在那边的墙上的小保险箱里。为了展示这些宝石,里面弄得就像一个小陈列柜一样,背景是彩色的天鹅绒。随后我们又看了风扇——它们放在壁柜里。然后我们一起去工作室听音乐。直到大家都走了我才发现保险箱被盗!我一定是没有关好,然后有人就利用了这个机会将它洗劫一空。红宝石,波洛先生,翡翠项链——它们是我一生的主要收藏!要是能找回来,我什么都愿意给!但是不能公开!你是完全明白这一点的,是不是,波洛先生?我自己的客人,我的私人朋友!那将是一个可怕的丑闻!”
“当你们去工作室的时候,谁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间屋子的?”“约翰斯顿先生。你也许认识他?他是南非的百万富翁。他刚刚租了艾博特伯里在帕克街的住宅。我记得他在后面逗留了一会儿。但,肯定,噢,肯定不会是他!”“下午你的客人当中有没有人用任何借口回到这间屋?”“我想到了这个问题,波洛先生。有三个人回去过。薇拉·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伯纳德·帕克先生,和朗科恩女勋爵。”
“请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
“罗萨科娃伯爵夫人是一位很迷人的俄国女士,她是前政权的一个成员,最近来到这个国家。她已经跟我说了再见,因此在我发现她在这问屋里很着迷地看着装着风扇的柜壁时,我有些吃惊。波洛先生,你知道,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你同意吗?”“非常可疑。再说说别的人。”
“嗯,帕克只是来取一个装微型画的盒子,我很想把这些微型画给朗科思女勋爵看。”“那朗科思女勋爵呢?”“我敢说你知道她,朗科恩女勋爵是一位中年妇女,很有勇气,把她大部分时间致力于各种各样的慈善活动。她回来是为了取她放在什么地方的手提包。”
“好,先生,我们有四个可能的嫌疑犯。那位俄罗斯伯爵夫人,那位英国贵夫人,那位南非百万富翁,和伯纳德·帕克。顺便问一下,帕克先生是谁?”这个问题好像让哈德曼先生很尴尬。
“他是——呢——他是一个年轻人。喂,事实上,只是我认识的一个年轻人。”
“这我已经推断出来了,”波洛严肃地回答说,“这个帕克先生,他是干什么的?”“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也许,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不是很合潮流。”
“我可以问吗?他怎么成了你的朋友?”“嗯——呃——我托他做过一两回事情。”
“继续说,先生。”波洛说。
哈德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很明显他很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但波洛还是沉默着,无动于衷,他只得让步。
“你知道,波洛先生——谁都知道我对古代珠宝感兴趣。有时候,需要卖掉祖传遗物——请记住——这些祖传遗物是不会公开出售的,也不会卖给一个商人的。但要是私下卖给我就不是一回事了。帕克安排这种事的细节,他和双方联系,这样就会避免尴尬。他把所有这样的事情都告诉我。比如,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从俄国带来了一些家传珠宝,她急于想卖掉这些珠宝。这个交易就由伯纳德·帕克来安排。”
“我明白了,”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那你绝对相信他吗?”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哈德曼先生,这四个人当中,你自己怀疑谁?”“噢,波洛先生,这是什么问题!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谁都不怀疑——要么就是谁都怀疑,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不同意。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你怀疑。不是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不是帕克先生。那是不是朗科恩女勋爵或者约翰斯顿先生?”“你让我犯难了,波洛先生,你的确让我犯难了。我非常不想爆出丑闻。朗科恩女勋爵属于英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但这是真的,很不幸这是真的,她的姑妈,凯瑟琳女勋爵,有一个很令人苦恼的毛病——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这一点。于是,她的女佣就将茶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尽快给失主送回去。你这就明白我的难处了!”“这就是说朗科恩女勋爵有一个姑妈是个偷盗狂?很有意思。请允许我检查一下保险箱,好吗?”哈德曼先生同意了,波洛将保险箱的门拉开,检查它的内部。里面只有铺着天鹅绒的架子。
“就是现在门也不好关,”当他把门拉来拉去的时候,波洛喃喃道,“这是为什么?啊,这儿有什么?一只手套,卡在合叶里。一只男人的手套。”
他将它举起来给哈德曼看。
“那不是我的手套。”后者宣称。
“啊哈!还有别的东西!”波洛机敏地弯下腰去,从保险箱底拣起了一个小东西。这是个黑色云纹绸做的扁香烟盒。
“我的香烟盒!”哈德曼先生喊道。
“你的?肯定不是,先生。这不是你的名字的首字母。”
他指着交织在一起的两个银灰色字母。
哈德曼将它拿在手里。
“你是对的,”他说道,“这很像我的,但首字母不同。一个‘B’和一个‘P’。我的天哪!是帕克!”
“看上去像,”波洛说道,“一个有些粗心的年轻人——尤其是手套也是他的话。那会是双重线索,不是吗?”“伯纳德·帕克!”哈德曼喃喃道,“真让我松了口气!嗯,波洛先生,追回珠宝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你就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如果你确信他就是罪犯的话。”
“你看到了吗,我的朋友。”在我们一起离开屋子的时候,波洛对我说,“这个哈德曼先生,他对有爵位的人有一套法律,对普通人又有另一套法律。我,还没有被封贵族,因此也就站在普通人这边了。我同情这位年轻人。整个事情有点蹊跷,是不是?哈德曼怀疑朗科恩女勋爵;而我怀疑那位伯爵夫人和约翰斯顿;而一文不名的帕克先生却是我们的目标。”“你为什么怀疑那两个人呢?”“当然!做一个俄罗斯难民或者一位南非百万富翁是很简单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称自己是俄罗斯伯爵夫人;任何人都可以在帕克街买一幢房子然后称自己是一个南非百万富翁。谁会说他们不是呢?但我注意到我们现在正经过伯里街。我们粗心的年轻朋友住在这里。就像你所说的,让我们趁热打铁吧。”
伯纳德。帕克先生在家。我们看见他躺在一些靠垫上,穿着让人吃惊的紫色和梧黄色晨衣。他长着女人气十足的小白脸,说话装腔作势,口齿不清。我特别不喜欢他。
“早上好,先生,”波洛轻快地说,“我从哈德曼先生那儿来。昨天茶会的时候,有人将他的珠宝全偷走了。请允许我问你,先生——这是你的手套吗?”帕克先生的反应好像不是很快。他盯着手套看着,好像是使劲在想。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他最后问。
“这是不是你的手套,先生?”帕克先生好像是在下决心。
“不,不是的。”他宣称。
“还有这只香烟盒,是你的吗?”“当然不是,我总是带着一个银色的。”
“很好,先生。我把这事交给警察。”
“噢,我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这么做。”帕克先生有些担心地喊道,“警察,那帮人非常没有同情心。等会儿,我会过去看看老哈德曼。看这儿——噢,等会儿。”
但波洛主意已定,退了出去。
“我们给了他一些东西让他去想,是不是?”他格格笑道,“明天我们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命里注定,那个下午就有人提醒我们哈德曼的案子了。一点预告也没有,门突然开了,一股人的旋风打破了我们的清静,她带着一撮螺旋形的紫貂皮(只有英国六月的天才会那样冷)和一个满是羽毛的帽子。薇拉。罗萨科娃伯爵夫人是一个有些令人不安的人。
“你是波洛先生吗?你都做了什么?你指控那个可怜的男孩?这很无耻,很令人气愤。我了解他。他是一个懦夫,一个傻瓜——他绝不会偷东西的。他替我做了一切。我会站在一边看着他受折磨、受宰杀吗?”“夫人,告诉我,这是他的香烟盒吗?”波洛举起那个黑色云纹绸烟盒。
伯爵夫人停了下来,她细看了一下。
“是的,是他的,我很清楚。那又怎么样?你是在屋里找到的吗?我们都在那儿。我想他是那时候丢的。啊,你们警察比苏联的赤卫队还坏——”“那这是他的手套吗?”“我怎么会知道?手套都一样。别想阻止我——我一定得设法放了他。得替他恢复名誉。你得这么做——我会卖了我的珠宝,给你很多钱的。”
“夫人———”“那就这样定下来吧?不,不,不要争了。这个可怜的男孩:他来找我,满眼是泪。‘我会救你的,’我说,‘我会去找这个人的——这个妖魔,这个怪物:把这事交给薇拉吧。’现在就这样定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