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好一个艳阳天!然而,波洛还是不敢大意。他穿了一件羊毛马甲,一件雨衣。一件厚厚的大衣。除了穿上了他最厚的西服之外。他还戴上了两条围巾。他还服了两片感冒药,并且在包里放了两片。
我们带了两个不大的包。那个我们前一天注意到的女孩带了一个小包,那个我想是波洛的同情对象的年轻男子也带了一个小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行李。四个包都放在司机旁边,我们各自就位。
波洛,在我看来。很是恶毒地让我坐在外面的座位。因为“我特别喜欢新鲜空气,”而他自己则坐在我们的漂亮的邻座身边。然而,不久,他作了弥补。坐在六号座的男子有点不正经而且很粗鲁。波洛低声问那个女孩要不要和他换座位。她很感激地同意了,因而也就换了座位,她和我们交谈起来。于是很快我们三人就愉快地聊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很年轻。不超过十九岁。跟孩子一样单纯。她很快就跟我们说了她此行的原因。好像她是在替她的姑妈跑生意,她的姑妈在埃伯茅斯开了一个很有趣的古玩店。
她的姑妈在祖父去世之后生活很窘迫,便用不多的资本和祖父留给她的一屋子漂亮的东西开始了姑妈自己的生意。姑妈非常成功。在这个行业里名气很响。这个女孩。玛丽。达兰特便来和她姑妈呆在一起,学学这门生意。对此她很兴奋-比起当托儿所保育员或当侍伴。她更喜欢这一行。
波洛点着头。表示很有兴趣。很赞许。
“小姐会成功的。我敢肯定。”他殷勤地说道。“但我想给您一点小小的建议。不要太相信人,小姐。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流氓和无赖。就是在我们这个汽车上也不例外。一个人总得保持警觉,保持戒心!”
她瞪着眼看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一副充满智慧的神情冲着她点了点头说:“但是,就像我说的,谁知道呢?即令是跟你说话的我也可能是一个最坏的坏人。”
看着她惊讶的脸,他的眼睛更亮了。
在蒙克汉普顿我们停下来吃午饭。在跟侍者说了几句之后。波洛搞到了一张靠近窗户的小桌子。外面的大院子里,停了大概有二十辆大型游览车—从全国备地来的游览车。饭店的餐厅座无虚席,声音嘈杂。
“节日气氛太浓了。”我做了个鬼脸。
玛丽。达兰特表示同意:“现在夏季的埃伯茅斯被糟蹋了。我姑妈说过去很不一样。现在因为人多,在人行道上都定不快。”
“但这对做生意有利啊,小姐。”
“对我们不是特别好。我们只卖稀有、价值不菲的东西。我们不经营便宜的小玩意儿。我姑妈在全英国都有客户。如果他们需要某个特定时期的桌子或椅子,或者某一件瓷器,他们就给她写信,然后。她迟早都会给他们搞到。就像这次一样。”
我们表示很感兴趣,于是她又进一步解释。一个美国男士—小贝克。伍德先生是个鉴赏家,也是一个微型画收藏家。最近一套很有价值的微型画流人了市常玛丽的姑妈伊丽莎白。佩恩收买了这套画。她写信给伍德先生向他描述了这套画并且给他报了价。他立刻回信说如果这套画像所说的那样的话,他准备购买并且要求让一个人把这些画带到他在夏洛克海湾呆的地方让他看一看。于是就派了达兰特小姐作为公司的代表来了。
“它们当然很可爱,”她说道,“但我很难想象有人会为此出那么多的钱。五百英镑!想想看!它们是科斯韦创作的。我是说的科斯韦吗?这些我总是很糊涂。”
波洛笑道:“你还没有经验。是不是。小姐?”
“我还没有受过训练。”玛丽懊侮地说道,“我们生来并不知道古代的东西。有很多需要学。”
她叹了口气。然后,我突然看见她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她面对着窗户坐着。现在她的眼光盯着窗外,看着院子里。她匆匆说了一勾“对不起”。就站起身跑出了屋子。一会儿之后,她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并且充满歉意。“很抱歉,我刚才那样跑开。但我觉得我看见一个男人把我的旅行箱从汽车里拿了出来。我跑出去追上他。结果发现是他自己的旅行箱。他的几乎跟我的一模一样。我真傻。好像我是在说他偷了我的包。”
说到这儿。她也笑了。
然而。波洛却没有笑:“是什么男人。小姐?为我描述一下。”
“他穿着一件褐色西装。一个很瘦的、很难看的年轻男子。模模糊糊地长着一个八字胡。”
“啊哈,”波洛说道,“我们昨天认识的朋友。黑斯廷斯。小姐。你认识这个年轻男人吗?你以前见过他吗?”
“不。从来没有。你为什么要问呢?”
“没什么。很有意思—就这些。”
他又默不做声了,再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一直到后来玛丽。达兰特小姐说到什么东西时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唉,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在我回来的途中,我得小心坏人,就像你所说的。我相信伍德先生总是以现金支付。如果我有五百英镑的钞票在身上。我会引起一些坏人注意的。”
她笑了但波洛却没有笑。相反。他问她在夏洛克海湾时打算住在哪个饭店。
“铁锚饭店。这个饭店不贵,但挺好。”
“是这样的,”波洛说道,“铁锚饭店。也正是这儿的黑斯廷斯打定主意要住的饭店。多奇怪啊!”
他冲我愉快地眨着眼。
“你们会在夏洛克海湾呆很长时间吗?”玛丽问道。
“只呆一晚上。我在那儿办事儿。我敢肯定,你想不出来。我是干什么的,小姐?”
玛丽讲了好几个职业但都自动否定了—也许是出于谨慎。最后。她试着说波洛是一个魔术师。这使他觉得很有意思。
“啊!但也算是个想法!你认为我能从帽子里拿出兔子来?不,小姐。我,我正和魔术师相反。魔术师是让东西消失。我呢?我是让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他戏剧性地向前俯了一下身子以增强他的话的效果,“这是个秘密,但我会告诉你的。我是个侦探!”
他靠着椅子向后仰,对他的话所产生的效果感到很满意。玛丽。达兰特盯着他,入了迷。但谈话却没法进行下去了,因为外面各色喇叭响了起来,游览车准备上路了。
当波洛和我一块儿走出去的时候,我说中午一起吃饭的女孩很迷人。波洛表示同意。
“是的。她很迷人。但。也很傻。是不是?”
“傻?”
“别生气。-个女孩可以很漂亮,可以有赫色头发,但却很傻。像她那样和两个陌生人推心置腹是愚蠢之极。”
“嘿。她看得出我们不坏。”
“你说的话很笨。我的朋友。知道该怎么做的人自然要显得不错。她说到她身上若带了五百英镑现金的时候,她就得小心。但她现在身上就有五百英镑。”
“她的微型画。”
“正是。她的微型画。在这两者之间。没有很大区别。我的朋友。”
“但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还有侍者和邻桌的人。并且。毫无疑问,在埃伯茅斯还有好些人!达兰特小姐,她很迷人,但,如果我是伊丽莎白。佩恩小姐的话,我首先就会教我的新助手基本的常识。”他停下来,然后,又换了一种语气说:“你知道。我的朋友。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要从那些游览车上拿走一件行李是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嗯,好了,波洛,有人一定会看见的。”
“他们能看见什么?有人拿他自己的行李。这可以公开地、光明磊落地去做。别人无权干预。”
“你是说—波洛。你是在暗示—但那个穿着褐色西服的家伙—那不是他自己的行李吗?”
波洛皱起眉头:“看上去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这很奇怪。黑斯廷斯,在汽车刚到的时候。他没有动他的行李。他没在这儿吃饭,你注意到没有?”
“如果达兰特小姐要不是面对窗户坐着。她也不会看见了。”我慢慢说道。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行李,也就没有关系了。”波洛说道。“我们就别再想这事了。我的朋友。”
然而。当我们坐到我们原来的位置上,又一次疾驰的时候,他又利用机会给玛丽。达兰特上了一课。讲了不谨慎的危险。她温顺地听着,但表情上却把它当成了一个笑话。我们四点钟的时候到了夏洛克海湾。很幸运的是我们能在铁锚饭店订上房间。铁锚饭店是在一条小街上的一个迷人的旧式饭店。
波洛刚打开包拿出一些必需品,并在他的胡子上抹润须膏以便出去拜访约瑟夫。艾伦斯,这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喊道“进来,”让我特别惊讶的是,玛丽。达兰特进来了,她的脸色很白,眼里满足泪水。
“真的对不起,但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你的确说过你是侦探,是吗?”她对波洛说。
“发生什么事了,小姐?”
“我打开我的旅行箱,微型画是放在一个鳄鱼皮公文包里的—当然是上了锁。现在,你看!”
她拿出一个不大的正方形鳄鱼皮小包,包盖松了。波洛从她手里接过来。包被强行打开了,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痕迹很明显。波洛边检查边点头。
“微型画呢?”他问道,虽然我们两人都很清楚答案是什么。
“没了。被偷了。噢,我怎么办呢?”
“别担心,”我说道。“我的朋友是赫尔克里。波洛。你一定听说过他。他一定能够替你把它们找回来。”
“波洛先生。波洛大侦探。”
波洛很是虚荣,她话音中明显的崇敬之情使他感到很满意。“是的,我的孩子,”他说道,“是我,我本人。你可以把这件小事交给我。我会尽一切可能的。但我担心—我很担心—会太晚了。告诉我。你旅行箱的锁是不是也被强行打开了?”
她摇摇头。
“请让我看看。”
我们一起到了她的房间。波洛仔细地检查了她的旅行箱。很明显锁是用一把钥匙打开的。
“这很简单。这些旅行箱的锁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好吧,我们得打电话报告警察,也得尽快和小贝克。伍德先生取得联系。我来做这件事。”
我和他一块儿去,并且问他说“可能太晚了”是什么意思。“亲爱的。我令天说过我是魔术师的对立面,我将让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但假设有人赶在我前面—你不明白吗?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进了电话亭。五分钟过后,他出来了,满脸严肃。“正像所担心的那样,一名女士带着微型画在半小时之前拜访了他。她说她是从伊丽莎白。佩恩小姐那儿来的。他很喜欢那些微型画,因此立刻付了钱。”
“半小时之前—我们还没到这儿。”
波洛神秘莫测地笑道:“迅捷公司的汽车的确很迅捷,但一列快车。比如说,从蒙克汉普顿来的快车可以至少快整整一小时。”
“我们现在怎么办?”
“好黑斯廷斯—总得现实一点。我们通知警察,为达兰特小姐尽一切努力,并且—是的,我决心已定,我们得见—见小贝克。伍德先生。”
我们实施了这个计划。可怜的玛丽。达兰特非常不安,担心她的姑妈会责备她。
在我们一起去伍德先生下榻的海滨饭店的路上,波洛说道:“她很可能会责备你的。而且很有理由,想想看将值五百英镑的东西放在行李里去吃午饭!不管怎么说,我的朋友,这个案子有一两个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那只公文包,它为什么会被强行打开了呢?”
“把微型画拿出来。”
“但那样不是太笨了吗?假设我们的小偷在午饭的时候假借拿自己的行李来摆弄我们的行李,打开旅行箱,不打开公文包就把它塞进他自己的旅行箱中然后溜掉,肯定比浪费时间强行打开公文包的锁会容易得多,不是吗?”
“他得搞清楚微型画是否在里面。”
波洛看上去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我们已经被引进伍德先生的套房,没时间继续讨论了。
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小贝克。伍德先生。
他个子很大,很是粗俗,穿得过于讲究,戴着一枚独粒钻戒。他大话连篇,并且吵吵嚷嚷。当然,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为什么他得这样想呢?那个女人说她确实有微型画。品相也很不错!他有没有钞票的号码?不,没有。波洛先生是谁,他干嘛来问我这些问题?
“没有别的问题了。先生。只有一件事。请你描述一下那个来拜访你的女人。她很年轻,很漂亮吗?”
“不。先生。她不年轻也不漂亮。绝对不。她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中年妇女,长着灰色头发。皮肤上有污斑,还隐隐有些胡子。一个迷人的妖妇?绝不会的。”
“波洛。”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喊道,“胡子,你听到了吗?”
“我有耳朵,谢谢你,黑斯廷斯!”
“但那人真是让人不愉快。”
“他没有迷人的风度。没有。”
“嗯,我们其实应该抓住小偷。”我说道。“我们能够认出他。”
“你很天真。很单纯,黑斯廷斯。你不知道有。不在犯罪现场,这一说?”
“你认为他会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波洛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真诚希望是这样的。”
“你的问题是,”我说道,“你喜欢把事情搞得很复杂。”
“非常正确。我的朋友。我不喜欢一你怎么说来着—容易击中的目标!”
波洛的预言是有根有据的。那个穿褐衣西服的旅伴是一个叫诺顿。凯恩的人。在蒙克汉普顿他直接去了乔治饭店而且整个下午都呆在那里。惟一对他不利的证据是达兰特小姐提供的。她声称我们吃饭的时候,她看见他从车里把他的行李拿了出来。
“而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令人怀疑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又不做声了,并且拒绝再谈论这件事。当我强迫他的时候。他说他正在泛泛地思考胡子的问题。并建议我也这样做。然而,我发现他和约瑟夫。艾伦斯一起度过了晚上的时间,他让约瑟夫。艾伦斯尽可能多地告诉他一些有关小贝克。伍德先生的细节,因为两人住在同一个饭店,有机会搜集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不管他知道了什么。他都不跟别人说。
在和警察见了几次面之后,玛丽。达兰特乘早班火车回到了埃伯茅斯。我们和约瑟夫。艾伦斯共进午餐,午餐后,波洛对我宣布说他已经圆满地解决了那位剧院经纪人的问题,我们可以随时回到埃伯茅斯。“但不乘汽车,我的朋友,这次我们要乘火车。”
“你害怕被掏兜,还是害怕见到另一位落难的少女?”
“黑斯廷斯,这两件事在火车上都可能发生。不,我是急着想回到埃伯茅斯,因为我希望继续我们的案子。”
“我们的案子?”
“是的,我的朋友。达兰特小姐恳求我帮助她。因为现在案子在警察的手里,这并不是说我可以撒手不管了。我来这儿是帮助一位老朋友的。我不能让人说赫尔克里。波洛抛弃了一位患难中的陌生人!”他装腔作势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