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但我担心我侄子的死亡之谜永远也解不开。整个事件显得特别扑朔迷离。”

  波洛紧紧地盯着他:“你知道你的侄子有什么仇敌吗?”

  “绝对没有,这我敢肯定。”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话—”“只有一个。”波洛很严肃,“那些衣服—和你的小瓷人身上的完全一样吗?”

  “完全一样。”

  “谢谢你,大人。这就是我想搞清楚的。再见。”

  “下面做什么?”当我们沿街匆匆走着的时候,贾普道,“我得向苏格兰场汇报。”

  “好!我不留你了。我还有件小事情要处理。然后--”“怎么样呢?”

  “就可以结案了。”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吧!你知道谁杀了克朗肖子爵?”

  “那是当然。”

  “是谁?尤斯塔斯。贝尔特尼吗?”

  “啊,我的朋友,你知道我有一个小小的弱点!我总是想将线索抓在我自己的手里直到最后一刻。但你不用担心,等时机成熟,我将会说明一切的。我不需要什么荣誉—这个案子是你的,条件是你得让我以自己的方式来处理结局。”

  “那很公平,”贾普说道,“我是说,如果会有结局的话!但我说,你真能守口如瓶,不是吗?”波洛笑而不答。贾普道。

  “好啦,我得回苏格兰场了。”

  他沿着街道大步流星地走了。波洛则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现在去哪儿?”我好奇地问道。

  “去切尔西找戴维森夫妇。”

  他将地址告诉了司机。

  “你觉得新的克朗肖子爵怎么样?”我问道。

  “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怎么看?”

  “出于本能我根本就不相信他。”

  “你认为他是故事书里所描述的那种恶毒的叔叔,是吗?”

  “你不这样看吗?”

  “我,我觉得他对我们很友好。”波洛不置可否。

  “因为他有动机!”

  波洛看着我,颇为悲伤地摇摇头,喃喃自语,好像在说,“没有条理。”

  戴维森夫妇住在一幢公寓的三楼。戴维森先生不在,但他夫人在家。我们被引进了一个狭长而低矮的房间,里面挂着不少东方人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屋里的空气很不新鲜,让人感到十分压抑,还有一股呛人的香味。戴维森夫人很快就来了。她个子不大。皮肤白皙,若不是她淡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狡黯和精明。她的纤弱很是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波洛向她说明了我们和案子的关系,她摇摇头。显得很悲伤。

  “可怜的克朗肖—科科也很可怜!我们两个都非常喜欢她。对她的不幸我们感到非常悲痛。你想问我什么?我还得再讲一遍那可怕的夜晚的事情吗?”

  “噢,夫人,请相信我,我不会无端折磨你的感情的。事实上,贾普警督己经告诉了我我想知道的一切。我只是想看看那晚舞会上你穿的服装。”

  这位女士看上去有些诧异。波洛继续平静地说:“夫人,您明白,我是按照我们国家的做法在工作。在那里我们总是要重现作案情景的。我有一个真实的描述是可能的,如果这样的话,您知道。服装就会很重要。”

  戴维森夫人还是显得有些疑虑。

  “当然,我听说过关于重现作案情景的事。”她说,“但我不知道你们对细节是如此苛求。不过我这就去取衣服。”

  她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束精致的白、绿色相间的缎子。波洛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递了回去,同时鞠了一躬。

  “谢谢,夫人!我想你不慎丢了一个绿色绒球,在肩头处的。”

  “是的,开舞会的时候掉了下来,我把它拣起来,交给了可怜的克朗肖子爵,让他替我保管。”

  “那是在晚饭后吗?”

  “是的。”

  “也许,是悲剧发生以前不久吧?”

  戴维森夫人浅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她很快说道。

  “噢,不—在那之前很长时间。事实上。是刚吃过晚饭不久。”

  “我明白了,好吧,就这样吧!我不再打扰你了,夫人,再见。”

  “好了。”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我说,“那解释了绿绒球之谜。”

  “我看不见得。”

  “嗬,你什么意思?”

  “你看见我检查那衣服了吧,黑斯廷斯?”

  “那又怎么样呢?”

  “好,丢掉的绿绒球不是自然掉的,而戴维森夫人却说是自然掉下的。相反,它是被剪掉的,我的朋友,是被人用剪刀剪掉的。线头都很齐。”

  “我的天!”我大叫道,“这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恰恰相反,”波洛平静地回答说,“这越来越简单了。”

  “波洛,”我喊道。“将来有一天,我得杀了你!你一切都认为很简单的习惯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但当我解释之后。我的朋友。一切难道不总是特别简单吗?”

  “是的。我正是烦这一点!那时我总觉得我自己也能做。”

  “你自己是可以做,黑斯廷斯,你可以的。如果你的思维能有条理的话!若是没有条理—”“好了,好了。”我匆忙地打断他,因为我太了解波洛了。说到他喜欢的话题时。他会口若悬河。我说:“说,下面怎么做?你真的要重现作案情景吗?”

  “不。不。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戏己经结束了,但我建议加上一幕一丑角戏?”

  波洛定在下一个星期二来进行这场神秘的演出。演出前的准备让我困惑不已。在屋子一端竖起了一面白色屏风,屏风两侧有厚厚的帘子。接着一个带着照明设备的男子来了,最后一群演员进了临时被改建成化装室的波洛的卧室。

  快到八点的时候,贾普到了。情绪不是很高。我想这位官方侦探大概不太同意波洛的计划。

  “有点夸张,就跟他所有的想法一样。但,这也无碍,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可能会省去我们很多麻烦。处理这个案子他很高明。当然我获得了同样的线索—”我本能地感到贾普正在歪曲事实—“但,我答应让他以自己的方式把戏演完的。啊!大伙儿来了。”

  子爵大人首先到了。他陪着马拉比夫人,在此之前,我还没有见过她。她是个很漂亮的黑发女人,看上去很紧张。戴维森夫妇随后。克里斯。戴维森我也是第一次见。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很英俊,个子很高,皮肤浅黑,有一种演员所特有的从容的风度。

  波洛为这行人安排了座位。面对着屏风。一盏明亮的灯照着屏风。波洛将其他灯都关了。屋里除了屏风之外。一切都在黑暗之中。这时波洛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先生们,女士们,我解释一下,六个人物将依次通过屏风。你们对这些人物都很熟悉。皮埃罗和他的老婆;丑角普奇内罗和他优雅的老婆;漂亮的科伦芭茵在轻快地跳舞;鬼怪哈利奎因,人们门是看不见的!”

  这些说明刚完,演出就开始了。波洛提到的每一个人物都依次跳到屏风前面,在那儿摆好姿势呆了一会儿,然后就下台了。灯又亮了。大家都松了口气。每个人都很紧张,也不知道害怕什么。对我来说,整个节目都很乏味。若是罪犯就在我们中间,并且波洛指望他在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物时那人会精神崩溃的话,这种方法很明显是失败了—正如它几乎肯定是要失败那样。然而,波洛却显得没有一点心慌意乱,他跨前一步,满脸笑容。

  “嗬。先生们,女士们,可不可以一个一个地请你们告诉我,我们刚才看到了什么?您先开始怎么样,大人?”

  这位绅士看上去大惑不解:“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你就告诉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哦—嗯。应该说我们看见了六个人物从屏风前面经过,穿着打扮代表着-个古老的意大利喜剧的人物。或者—嘿—代表着那天晚上的我们。”

  “别管那天晚上,大人。”波洛打断他。“你前半部分的话正是我所需要的。夫人。您同意克朗肖大人的话吗?”

  他已经转身对着马拉比夫人说。

  “我—嘿—是的,当然。”

  “你也同意你看见了代表意大利喜剧的六个人物?”

  “呃—当然。”

  “戴维森先生,你也同意吗?”

  “是的。”

  “夫人呢?”

  “是的。”

  “黑斯廷斯?贾普。你们都同意吗?”

  他转身看着我们。脸色很苍白,眼睛绿莹莹的。跟猫眼一样。

  “但,你们全错了!你们的眼睛欺骗了你们—正如舞会那个晚上眼睛欺骗了你们。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用眼睛看东西,看到了的并不总是事实。人们应该用心灵的眼睛去看,得用脑子去看!那么,你就会明白今晚和舞会的那个晚上,你们看见的是五个人而不是六个人!你们看!”

  灯又灭了。一个人影跳到屏风前面—是皮埃罗。

  “谁?”波洛问道。“是皮埃罗吗?”

  “是的。”我们齐声说道。

  “再看!”

  那个人影很快地脱去皮埃罗的宽松服装。聚光灯中出现了光彩夺目的哈利奎因!就在同时,人们听见了一声惊叫,伴以一张椅子倒下的声音。

  “你他妈的,”戴维森吼道,“你他妈的是怎么猜出来的?”

  接着就听见了手铐声和贾普镇静的官气十足的声音。

  “你被捕了,克里斯。戴维森,你被指控谋杀克朗肖子爵—你所说一切都会被用来作为证词。”

  一刻钟之后,一顿小巧精美的晚餐出现在桌上。波洛满面春风,一边盛情款待大家,一边回答大家急切提出的问题。

  “这很简单。绿绒球的发现立刻就表明它是从谋杀者的衣服上拽下来的。我排除了皮埃罗的老婆(因为若要将餐刀捅得很深需要很大力气),而将皮埃罗定为了罪犯。但皮埃罗在谋杀发生前两小时就离开了舞会。所以要么就是他后来回到舞会上杀了克朗肖子爵,要么—好吧,就是他在离开之前就杀了他!那样可能吗?那天晚饭后谁见过克朗肖子爵?只有戴维森夫人。我怀疑她的话只不过是故意杜撰出来的,目的是解释那丢了的绒球∶而那绒球当然是她从她自己的衣服上剪下来替代她丈夫衣服上丢了的那个。而一点三十分在包厢里看见的哈利奎因则一定是假冒的。一开始。我曾一度考虑过贝尔特尼作为罪犯的可能性。但他穿着那么复杂精致的衣服,很明显他不可能扮演普奇内罗和哈利奎因的双重角色。而另一方面,对戴维森,一个和死者差不多身高的年轻男子,并且是一个职业演员,这就很简单了。

  “但有一件事让我犯愁。毫无疑问,一名医生不可能不注意到一个死了两小时和一个刚死了十分钟的人之间的区别!好吧,这位医生的确注意到了!但并不是把他带到尸体跟前问他。.这个人死了多久?,相反,在未见到尸体前他被告知死者十分钟之前还活着,因此他也就只是在验尸时对尸体四肢非同寻常的僵硬评说了一下。而对这一切他无从解释。

  “对于我的理论来说,所有这一切都进展很好。戴维森在晚饭之后就杀死了克朗肖子爵,这是在有人看见他将他拉回吃晚餐的房间的时候。正如你们记住的那样。然后他和考特尼小姐一起离开。将她送到她的寓所门前(而非如他所说进去试图安慰她),随后急忙赶回巨像大厅—但是扮成了哈利奎因而不是皮埃罗—要这样很简单,他只需将外面的衣服脱掉。”

  死者的叔叔俯身向前,满脸困惑地问道,“但要是这样的话,他来参加舞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杀我侄子。能想象出来他有什么动机吗?动机,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动机。”

  “啊!这就得谈一谈第二个悲剧了—也就是考特尼小姐的悲剧。有一个简单的事情大家都忽略了。考特尼小姐是可卡因中毒—而她的毒品存放在克朗肖子爵尸体身上发现的涂釉小盒里。那么她是从哪儿得到足以致死的毒品剂量呢?只有一个人能够为她提供—戴维森。这就说明了一切。它说明了她和戴维森夫妇的友谊以及她为什么要戴维森送她回家。克朗肖子爵坚决反对吸毒。而他发现了她是个瘾君子,并且怀疑戴维森为她提供毒品。毫无疑问,戴维森否认这一切,但克朗肖子爵下定决心要在舞会的时候从考特尼小姐那儿弄清真相。他可以原谅这个不幸的女孩,但他绝不会怜悯靠走私毒品而谋生的人。戴维森面临着暴露和毁灭。因此他去参加舞会的时候,就已下定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得灭口。”

  “那么科科的死是不是一个意外事故呢?”

  “我怀疑这是由戴维森精心策划的一个事故。她对克朗肖气愤不已。一开始是因为他的责难,后来是因为他将可卡因拿走了。戴维森给了她更多的可卡因,很有可能建议她增加剂量以示对老克朗肖的挑战!”

  “还有。”我说,“那个凹室和帘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嗨。我的朋友,那最简单不过了。侍者们总在进出那个小屋。所以。很显然。尸体不可能躺在发现它的地方。屋里一定得有个地方可以把尸体藏起来,因此我推断有一个帘子,后面有一个凹室。戴维森将尸体拖到那儿。接下来,他来到包厢,让大伙儿注意克朗肖子爵此时在包厢里。他在离开大厅之前。将尸体又拖了出来。这是他的一个妙着。他是个聪明的家伙!”

  但从波洛绿莹莹的眼睛里,我无疑读出了这样的话:“但却没有赫尔克里。波洛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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