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曲调,黑人女孩浑厚洪亮的嗓音,产生了强烈的效果。它像施了魔力一样使听众着迷,甚至侍者也体味到它诱人的魅力。大厅里的人都注视着她,沉醉在她凝重、深厚、充溢着感情的歌声之中。
一个侍者嘴里低声嘟哝着“香摈”,踏着轻盈的步子,围着桌子为每一个人添酒。然而人们的注意力都投向闪烁不定的聚光灯的照射下——祖先源于非洲的黑人女孩用深沉的嗓音唱道:
我已经忘了你
永不再记起你
噢,多么美丽的谎言
我会想你,想你,想你
直至我命入黄泉……
掌声雷鸣般地响起来,灯亮了。巴顿·拉塞尔踅回来迅速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真了不起,那个女孩——”托尼激动地说。
然而,他的话被洛拉低沉的叫声打断。
“看——看……”
话音未落,大家都已经看见了:波琳·韦瑟比俯身倒在桌子上。
洛拉喊道:
“她死了——就像伊丽斯一样——像伊丽斯在纽约一样。”
波洛从座位上霍地站起来,示意其他人靠后些。他弯下身查看她蜷成一团的身体,轻轻地抓起她的一只垂下的手,摸了一下脉搏。
他面色苍白、严峻。其他人注视着他。他们呆若木鸡,神情恍愧。
慢慢地,波洛点了点头。
“是的,她死了——可怜的小女孩。而我就坐在她身边!
啊!不过这一次凶手不会逃脱了。”
巴顿·拉塞尔脸色灰自,喃喃自语道:
“就像伊丽斯一样……她看到了什么,波琳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只有她有些怀疑,她告诉过我她有些怀疑……我们必须叫警察来……噢,天哪,小波琳。”
波洛问:
“哪是她的杯子?”他把它举向鼻子嗅了嗅,“是的,我闻到了氰化物的味道,一种类似苦杏仁的味道……同一种方式,同一种化学药品……”
他拿起她的手提包。
“我们检查一下她的包。”
巴顿·拉塞尔带着哭腔喊道:
“你不相信这是自杀,还是不相信吧?你绝对不相信。”
“等一等,”波洛用命令的口气说,“不,包里没有什么药物。大家知道,灯光很快就亮起来了,凶手作案的时间并不充分,因此,药物还在他身上。”
“或者她身上。”卡特说。
他瞧着洛拉·瓦尔德斯。
她厉声反驳:
“你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我杀了她——这系(是)假的——假的——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在纽约时你就非常迷恋巴顿·拉塞尔。这是我听到的小道消息。众所周知,阿根廷的美女爱嫉妒。”
“真系(是)一派胡言。我并非阿根廷人,我来自秘鲁。噢——我真想啐你一口。我——”她开始说西班牙语。
“请大家安静,”波洛喊道,“该我说了。”
巴顿·拉塞尔语气沉重地说:
“每个人都得被搜身。”
波洛平静地说:
“不,不必要。”
“您这是什么意思,不必要。”
“我,赫尔克里·波洛,知道。我是用大脑观察了解事物的。请听我说!卡特先生,您可以给我们看看您胸前口袋里的盒子吗?”
“我口袋里什么也没有。算了吧——”
“托尼,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你是不是乐意帮我。”
卡特大声叫道:
“该死!”
卡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护,托尼就利索地把盒子搜了出来。
“给您,波洛先生,您说得真准!”
“这纯粹是假象!”卡特喊道。
波洛接过盒子,看了看标签。
“氰化钾。事情清楚了。”
巴顿·拉塞尔的语气非常沉重。
“卡特!我一直怀疑你。伊丽斯爱你,她想和你私奔。你考虑到自己宝贵的事业,不想丢人现眼,就毒死了她。你为此要上绞刑架的,你这狗东西。”
“请安静!”波洛突然厉声说,声音坚定而有威慑力,“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赫尔克里·波洛,有些话要对大家说。我的这个朋友,托尼·查普尔,在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对我讲,我是为查案而来的。这部分上是正确的。我脑子里的确知道有人伺机作案,而我正是为预防案发而来的。我成功了。凶手计划得很周密,然而赫尔克里·波洛,他却提前行动了一步。他不得不迅速地思考,灯光暗下来时不得不迅速地对小姐耳语一声。波琳小姐很聪明,反应很快,她的角色演得棒极了。小姐,请您向大家证明您毕竟还没有死,好吗?”
波琳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波琳的复活。”她自嘲说。
“波琳——亲爱的。”
“托尼!”
“我的甜心!”
“安琪儿。”
巴顿·拉塞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我不明白……”
“我将帮您弄明白,巴顿·拉塞尔先生。您的计划流产了。”
“我的计划?”
“是的,您的计划。黑暗中惟独谁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当然是离开桌子的人——您,巴顿·拉塞尔先生。然而,您又在黑暗的掩护下重回来,拿着香摈酒瓶,绕着桌子给大家添酒,偷偷地把氰化物放人波琳的杯子,弯腰拿起卡特的酒杯时又把剩下的半盒塞到他的口袋里。噢,是的,当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向别处的时候,很容易在黑暗中扮演恃者的角色。这才是您今天晚上举行宴会的真正用意。谋害一个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人群当中。”
“算了——我究竟为什么想害波琳?”
“这也许是因为钱的问题。您妻子死后,您成了她妹妹的监护人。今晚您提到了这一事实。波琳二十岁了。她到二十一岁的时候或者她一结婚,您就必须开出监护的结欠清单,我建议您不要那样做。您已经考虑再三。我不知道,巴顿·拉塞尔先生,您是否用同样的方式谋杀了您的妻子,或者她的自杀提醒了您采取这种方式进行犯罪。但是,我确实知道今天晚上您犯有蓄意谋杀罪。是否因此对您提起公诉,取决于波琳小姐的意见。”
“不,”波琳说,“他可以远远离开我,离开这个国家。我不想闹出丑闻来。”
“您最好快些走,巴顿·拉塞尔先生,而且我建议您今后小心点。”
巴顿·拉塞尔站起身,面部抽搐。
“让你见鬼去吧,你这个自大鲁莽干涉别人的比利时小个子!”
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开了。
波琳叹了一口气。
“波洛先生,您太神了……”
“您,小姐,您也了不起。把香摈倒掉,如此逼真地扮演死人。”
“唷,”她战栗了一下,“您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柔声问道:
“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对吗?”
“不错。”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感到焦虑、恐惧,却又不太清楚为什么恐惧。巴林告诉我,他将举行宴会纪念伊丽斯的死。我意识到他有什么阴谋,可他不会给我讲的。他显得那么,那么古怪,那么激动,我于是感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当然,我从没有料到他打算要——要除掉我。”
“然后呢,小姐?”
“我早听人们谈起过您。我想只要我能够设法让您过来,也许就会阻止任何事情发生。我还觉得,作为一个,一个外国人,如果我打电话给您假装处于危险境地,并且口气尽量显得神秘莫测——”
“您认为这种传奇剧会吸引我过来?其实这正是使我疑惑不解的地方。消息本身,肯定是所谓的‘伪造品’,听起来并不真实。可声音里的恐惧,那是真的,于是我来了,而您却直截了当地否认曾经给我打过电话。”
“我不得已才那样做。另外,我也不愿让您知道是我。”
“嗯,不过我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一开始不敢肯定,可我很快就觉察到可能了解桌上黄色蝴蝶花内情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您或者巴顿·拉塞尔。”
波琳点了点头。
“我听到他预订黄色蝴蝶花摆放在桌子上,”她解释说,“又见他预定了六人桌,而我明明知道我们只有五个人要来。这两个因素令我起了疑心——”她停下来,咬着嘴唇。
“您怀疑什么,小姐?”
她慢悠悠他说:
“我担心,担心卡特先生,会出什么事。”
斯蒂芬·卡特清了清喉咙,不慌不忙而又异常坚定地从桌旁站了起来。
“呃——哼——我不得不——呃——谢谢您,波洛先生。我非常感激您。我敢肯定,如果我离开的话,您会体谅我的。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让人揪心了。”
望着他退去的背影,波琳言语激烈地说:
“我讨厌他。我一直认为,是因为他伊丽斯才服毒自尽的。或者,也许是巴顿杀了她。噢,所有这一切都太可恶了……”
波洛轻轻地说:
“忘掉它,小姐……忘掉它……让过去的就过去吧……
考虑眼前的事要紧……”
波琳低声说:“好的,您说得对……”
波洛转向洛拉·瓦尔德斯。
“小姐,随着夜幕的加深,我也变得更勇敢了。您此刻是否愿意和我跳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