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的——很长时间。事情——办妥了吗?”

  他跟在她身后,眼睛里透出狡黠的神色。他的双手颤抖着。

  “事情——事情办妥了,呃?”他又问。

  “我亲手烧了它们。”

  “噢!”

  她继续往里走,进入书房,一下子瘫倒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她脸色惨白,身心交瘁。她晴想:“但愿我现在能够睡着,永远,永远不再醒来!”

  理查德正注视着她。他的目光腼腆、诡秘、始终转来转去。她丝毫没有察觉。她已经不可能察觉到什么。

  “事情解决得十分圆满,是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你肯定你烧的就是那些文件吗?你检查没有?”

  “没有。”

  “那么——”

  “我肯定,我告诉你。别烦我了,理查德,今晚我已经受够了。”

  理查德忐忑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不说了,不说了。我明白了。”

  他在房间里坐卧不宁。不大一会,他凑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甩掉它。

  “别碰我,”她勉强笑了笑,“对不起,理查德,我感到心烦意乱。我觉得你现在碰我我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我理解。”

  他又来回走动起来。

  “西奥,”他突然冒出一句,“我非常抱歉。”

  “什么?”她惊讶地抬起眼来,神情茫然。

  “我不该让你在夜里这个时辰去那里。我绝对没有料到你会这么——不愉快。”

  “不愉快?”她笑了,她似乎觉得这个词很好笑,“你不知道!噢,理查德,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她直视着前方,认认真真他说:“今天夜里我所有的付出。”

  “上帝!西奥!我本意丝毫不想让你——你,你为我,做那种事?猪罗!西奥——西奥——我竟然不知道你会那样。

  我连想都不敢想。我的上帝!”

  他跪在她身边,用胳膊搂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个不停。

  她转过头来,用略显诧异的眼光瞪着他,似乎他的话语最终才真正引起她的注意。

  “我——我本意丝毫不想——”

  “你本意丝毫不想干什么,理查德?”

  她的声音使他惊惧。

  “告诉我,你本意丝毫不想干什么?”

  “西奥,我们不要再谈这事了。我不想知道。我永远不要回想起它。”

  她逼视着他。她此时完全清醒了,她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是警醒的。她的话语响亮而清晰:

  “你本意丝毫不想——你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西奥。我们权且假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仍然瞪着他,最后才如实陈述她的想法。

  “你以为——”

  “我不想——”

  她打断他:“你以为文森特·伊斯顿因为那些文件跟我讨价还价?你以为我——向他偿忖了什么?”

  理查德的神情半信半疑,他无力地说:“我——我绝对没想过他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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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想过?”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他低下头避开了。“你为什么今天晚上让我穿上这身衣服?你为什么夜里这个时候让我单独去那里?你揣摩着他——喜欢我。你想保全自己的脸面——不惜任何代价保全脸面——甚至不惜毁掉我的名声。”她站起身来。

  “我现在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或者至少你认为那样做是可能的,于是你就依计而行了。”

  “西奥——”

  “你否认不了的。理查德,我以为几年前我就完全了解了你。几乎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待人接物很不坦诚,可我以为你对我是以诚相待的。”

  “西奥——”

  “你能否认我刚才所讲的一切吗?”

  他不由地沉默下来。

  “听着,理查德。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三天前这次打击降临到你头上时,佣人们告诉你我走了——去乡下了。那只不过有部分是正确的。我是和文森特·伊斯顿一起出走的——”

  理查德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她伸出一只手止住他。

  “等等。我们本来已到了多佛。我看到一份报纸——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回来了。”

  她停了停。

  理查德抓住她的手腕,睁大眼睛瞧着她。

  “你回来了——及时地回来了?”

  西奥短促而又痛心地五笑。

  “是的,我回来了,如你所言,‘及时地回来了’,理查德。”

  她的丈夫放开了抓住她的手。他站在壁炉架一旁,头向后仰过去。他显得英俊而又高贵。

  “那样的话,”他说,“我会原谅你的。”

  “我不会。”

  这几个字眼说得干脆利索,在静谧的房间里宛如一颗炸弹在理查德面前爆炸了。理查德惊愕得向前跨上一步,呆视着西奥,下巴下垂着,看上去很是滑稽。

  “你——呃——你说什么,西奥?”

  “我说我不会原谅你!离开你去投奔另一个男人,我违犯了天条——也许,不是专门为之,而是有意去做的,其实二者是一回事。可如果说我违犯了天条,我是为了爱而违犯的。我们结婚以来,你对我也井非忠贞不渝。噢,是的,我知道,我以前原谅你这一点,是因为我确实相信你是爱我的。

  然而你今晚的所做所为不一样了。这是卑劣的行为,理查德——作为女人都不会原谅这件事的。为了获取安全,你出卖了我,你自己的妻子!”

  她抓起自己的围巾,向门口走去。

  “西奥,”他嗑嗑巴巴地说,“你去哪里?”

  她回头乜斜了他一眼。

  “这段生活中,我们双方都不得不付出代价,理查德。我犯了罪孽,我必须忍受孤独的煎熬,你犯了罪孽——喔,你拿你所爱的人去赌博,你就失去了她!”

  “你要走吗?”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为了自由。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令我留恋的了。”

  他听见门关上了。几年过去了,或者只是几分钟?窗外,什么东西“啪嗒啪嗒”飘落下来——最后的几片木兰花瓣,轻柔而又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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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茶具

                 刘启升译

  (《五彩茶具》于一九七一年由麦克米伦公司首次发表于《冬日的罪恶》一书)

  萨特思韦特先生已经两次气恼地发出“咯咯”声了。不管自己的臆断正确与否,他都越来越信服地认为如今的汽车远远比过去的容易抛锚。他惟一信任的汽车是那些经过时间考验继续发挥作用的旧车。它们性能各异,不过你全都了如指掌,只要它们不至于退役就尽量对它们进行保养和维修。可是新车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装置净是新玩艺儿,不同种类的窗户,闪闪发光的新型木制仪表板——虽然造型精致却并不熟悉,你的手盲目地摸索着雾灯、风挡雨刷、阻气门,等等。所有这些新东西都安装在你不习惯的地方。当你刚买的闪亮的新车出了毛病的时候,当地的汽车修理工说出的话叫人又好气又无奈:“婴儿出牙的不适感而已。车很棒,先生,这些顶呱呱的敞篷小客车,都是最新的配件,不过试车阶段肯定会有些磨合上的麻烦,你知道。哈,哈。”就好像一部车是一个正在出牙的婴儿。

  但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当时已经颇上了些年纪,他强烈地感到新车就应当具备绝对完好的性能。试验、检查;在它到达购买者的手里之前,磨合问题已经处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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