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注意力被亚历克斯·波特尔的右手深深地吸引了,他的右手握着酒杯,握得那么紧。

  “假如你不当心,一会儿你就会弄碎它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天哪,太有趣了。”

  伊夫斯厄姆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

  “好吧,我们对于可怜的德里克·卡佩尔开枪自杀的原因还是没有多大进展,”他评论道,“调查法庭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功,是吗,奎恩先生?”

  奎恩先生大声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奇怪,有讥讽的意味——然而又有些悲哀。每个人都一惊。

  “请您再说一遍,”他说,“你依然生活在过去,伊夫斯厄姆先生。你依然被束缚在你原先的看法中。但是我——一个局外人,一个‘过路的陌生人’看到的只是——事实!”

  “事实?”

  “是的——事实。”

  “什么意思?”伊夫斯厄姆问。

  “我看到的是一系列清楚的事实,你们自己概括了出来,但却没有看到其重要性。让我们回到十年前,看一看我们所看到的——不要受看法和情绪的限制。”

  奎恩先生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很高,火光在他身后忽明忽暗地跳跃着。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令人信服:

  “你们在吃晚餐。德里克·卡佩尔宣布了他订婚的消息。你们当时认为是马乔里·迪尔克。你们现在也不太确定。他激动地焦躁不安,一副成功地降服了命运的样子,用你们的话来说,他以绝对的差额大获全胜。然后就传来了门铃声。他出去拿回了迟到的邮件。他没有打开信件,但你们自己提到他打开报纸瞅了一眼新闻。时间是十年前——所以我们不知道那天有什么新闻——一次遥远的地震,一场逼近的政治危机?关于那份报纸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其中有一段——一个段落,声明内政部已于三天前同意掘出阿普尔顿先生的尸体。”

  “什么?”

  奎恩先生继续说下去。

  “德里克·卡佩尔上楼去了他的房间。在那儿他从窗户上看到了什么。理查德·康韦爵士告诉我们窗帘没拉着,而且,窗户俯瞰那条车道。他看见了什么?他看到的可能是什么,竟迫使他了结自己的生命?”

  “你的意思是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我想,”奎恩先生说,“他看见的是警察。为一条狗而来的警察——但德里克·卡佩尔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看见了——警察。”

  长长的沉默——好像需要一些时间让大家接受这个推理。

  “天哪!”伊夫斯厄姆终于悄声地说,“你不可能是这个意思吧?阿普尔顿?但阿普尔顿去世的时候,卡佩尔不在那儿呀。老先生单独和他的妻子在一起——”

  “但是他可能一个星期前在那儿。士的宁(马钱子碱)并不是非常易溶解的,除非用盐酸化物的形式。它的大部分若被放入了波尔图葡萄酒中,将在最后一杯中被喝下,时间可能是在卡佩尔离开一周。”

  波特尔向前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两眼血红。

  “她为什么摔碎酒杯?”他喊道,“她为什么摔碎酒杯?告诉我!”

  那天晚上第一次,奎恩先生对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话。

  “你有丰富的生活经历,萨特思韦特先生,可能你能告诉我们。”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出场的时候终于到了。他将说出这出戏中最重要的台词。他现在是一个演员——不是旁观者。

  “就我看来,”他谦虚地低声说,“她——喜欢德里克·卡佩尔。她是,我认为,一个好女人——她把他打发走了。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对真相很怀疑,于是,为了救她爱的那个人,她试图毁掉对他不利的证据。后来,我想,是他说服了她,说她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她同意了嫁给他。但是,即使到那时,她依然很犹豫——女人,我觉得,有许多本能的东西。”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完了他的台词。

  突然一阵长长的颤抖的叹息声弥漫在了房间里。

  “天哪!”伊夫斯厄姆吃惊地叫道,“怎么回事?”

  萨特思韦特先生本来能够告诉他,这是楼上走廊里的埃莉诺·波特尔,但他太懂得什么是美感,以致不会破坏这个好气氛。

  奎恩先生微笑着。

  “我的车现在已经好了。谢谢你的热情招待,伊夫斯厄姆先生。我希望我为我的朋友做了些事情。”

  他们呆呆地看着他,满脸惊讶。

  “这件事没有打动你吗!他爱这个女人,你知道,爱得足以为她去犯罪杀人。当他错误地认为自己遭到报应时,他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但他没有意识到,他留下她来承担其错误行为的后果。”

  “她被宣布无罪了。”伊夫斯厄姆喃喃地说。

  “因为控告她的案子无法被证明。我觉得——可能只是一种猜测——她仍然在——承担着错误行为的后果。”

  波特尔陷入椅子里,把头埋在双手里。

  奎恩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

  “再见了,萨特思韦特先生。你对这出戏感兴趣,是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了点头——很惊奇地。

  “我必须提醒你当心丑角戏。虽然如今它已经绝迹了——但是仍值得注意,我向你保证。它的象征意义不太容易理解——但是永恒的永远是永恒的,你知道的。祝你晚安。”

  他们看着他大踏步地向黑暗中走去。像先前一样,嵌在门上的彩色玻璃映在他身上,给人一种丑角的感觉。

  萨特思韦特先生上了楼。他觉得有点冷。他去把窗户关住。奎恩先生的身影在车道上,这时从门里闪出一个女人的身影,跑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她折回了屋里。她正好从窗下经过,萨特思韦特先生又一次被她脸上的那份活力感动了。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做着甜蜜幸福的梦的女人。

  “埃莉诺!”

  亚历克斯·波特尔拥住了她。

  “埃莉诺,原谅我——原谅我——你告诉了我真相,愿上帝原谅我——我不太相信……”

  萨特思韦特先生尽管对别人的事情有着狂热的兴趣,但他同时也是个绅士。他意识到,他必须关上窗户,他这样做了。

  但他关得非常慢。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如此动听,简直无法形容。

  “我知道——我知道。你曾经备受折磨。我也一度如此。爱——然而,时而是信任时而是怀疑——既可以消除人的疑虑,又可以使之不怀好意地重现………

  我知道,亚历克斯,我知道……但有一个更可怕的地狱,我和你一起生活着的这个地狱。我看得出你的怀疑——你对我的恐惧……这些就像在我们的爱情中注入的毒药。那个男人——那个过路人,救了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知道这一点。今晚——今晚我准备杀死自己。亚历克斯……亚历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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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玻璃上的影子

  “听着。”辛西亚·德雷奇夫人说。

  她大声读着手里拿着的那份报纸。

  “昂克顿先生和太太本周在格林韦斯府邸举行宴会。客人有辛西亚·德雷奇夫人,理查德·斯科特先生和太太,波特少校,D·S·O·斯塔弗顿太太,艾伦森上尉和萨特思韦特先生。”

  “好倒是好,”辛西亚·德雷奇夫人评论道,一边把报纸扔到一旁,“知道我们参加的是什么活动。但他们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她的同伴,就是客人名单上的最后一位——那位萨特思韦特先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据说,假如萨特思韦特出现在那些新近到来的富人家里,那就意味着要么这家的厨师非同寻常地棒,要么就是一出人生戏剧要在那儿上演,萨特思韦特对他的同胞们的悲喜剧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辛西亚夫人是位中年女士,一张刻板的脸上涂满了化妆品。她用她那把阳伞飞快地轻敲了萨特思韦特一下。她的那把阳伞是最新式的样子,俏皮地放在她的膝上。

  “不要假装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完全明白。而且我相信你是故意来看热闹的!”

  萨特思韦特强烈地表示了抗议。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在谈论理查德·斯科特。你要假装从未听说过他吗?”

  “不,当然不是。他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是吗?”

  “是的——‘巨熊和巨虎,等等。’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当然,眼下他就是个大受欢迎的人——昂克顿夫妇发疯般地想左右他——还有那个新娘!多么迷人的孩子——哦!非常迷人的一个孩子——但是如此纯真,只有二十岁。

  而你知道,他至少有四十五岁。”

  “斯科特太太看起来非常迷人。”萨特思韦特平静地说。

  “是的,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辛西亚夫人责备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我行我素地探讨那个正在争论中的问题。

  “波特没什么问题——尽管让人乏味——又一个非洲猎人,全都沉默寡言,晒得黝黑。是理查德·斯科特的助手,他们一直是——终身的朋友,和所有那一类的关系。当我想到这一点,我就相信那次旅行他们在一起。”

  “哪一次旅行?”

  “那次旅行。斯塔弗顿太太那次旅行。你接下来要说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斯塔弗顿太太。”

  “我听说过斯塔弗顿太太。”萨特思韦特几乎是不情愿地说。

  他和辛西亚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与昂克顿夫妇简直像极了,”后者哀叹道,“他们彻底没救了——我的意思是在社交上。竟然会有同时邀请那两个人的念头!当然他们听说斯塔弗顿太太是位女运动员,又是一位旅行家以及所有这些,还有她的书。像昂克顿夫妇这样的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儿有什么陷阱!去年一年我自己一直在为他们管家,我所忍受的无人知晓。一个人必须忠贞地在他们左右。‘别那样做!你不能这么干!’谢天谢地,我现在终于过来了。不是因为我们吵过架——哦!

  不,我从不吵架,而是其他别人能接这份工作。正如我经常说的,我能容忍粗俗,但忍受不了责备。”

  说了一通令人费解的话之后,辛西亚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反复想着昂克顿夫妇对她的吝啬。

  “假如我还在为他们主管一切,”她马上继续说,“我就会很坚决很明白地说:‘你们不能同时邀请斯塔弗顿太太和理查德·斯科特夫妇一起来。斯塔弗顿太太和理查德·斯科特先生曾经——”

  她意味深长地打住了话头。

  “但是他们真的曾经?”萨特思韦特探询道。

  “我的好人哎!这是众所周知的。那次到内地的旅行。我很惊讶那个女人还有脸接受邀请。”

  “可能她不知道其他人要来。”萨特思韦特提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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