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个年轻人在三周之后不久就会被绞死?”

  “我猜是的——如果你这么理解。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生与死的问题。还有那个可怜的姑娘。不是我顽固——

  但是,究竟——有什么益处呢?整个事件难道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即使我查出那个女人去了加拿大的哪个地方——啊哟,这就意味着我将不得不亲自去那儿一趟。”

  萨特思韦特先生看上去十分苦恼。

  “我正在考虑下星期去里维埃拉。”他可怜巴巴地说。

  他的目光尽可能明白地告诉奎恩先生:“放我走吧,好吗?”

  “你从来没去过加拿大吧?”

  “从来没去过。”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国家。”

  萨特思韦特先生犹豫不决地看着他。

  “你认为我应该去?”

  奎恩先生在椅子上向后一靠,点了一支烟。透过层层烟圈,他不慌不忙地说话了。

  “我想,你是个富人,萨特思韦特先生。虽不是一个百万富翁,但有实力放纵自己的嗜好而不需考虑花费。你一直在一旁观看别人的悲喜剧。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去参与,扮演一个角色?难道你从来一刻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个操纵别人命运的人——站在舞台中央,生死操纵在你手中?”

  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惯常的热切又涌了上来。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继续到加拿大进行徒劳的搜索———?”

  奎恩先生微微笑了。

  “哦:去加拿大是你的建议,不是我的。”他轻声说。

  “你不能像这样把我搪塞过去。”萨特思韦特先生认真地说,“不管什么时候我碰到你——”他停住了。

  “哦?”

  “你身上有某种东西我不明白。可能我永远不会明白。

  最近一次我碰见你——”

  “在仲夏的夜晚。”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好像这些话暗含着他不太明白的意思。

  “是个仲夏夜吗?”他困惑地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不必纠缠这个问题。它不重要,不是吗?”

  “既然你这么说,”萨特思韦特先生彬彬有礼地说。他感到那个难以捉摸的暗示从他手指间溜走了。“当我从加拿大回来”——他有点胆怯地停顿了一下——“我——我一一很希望再见到你。”

  “我恐伯暂时没有固定的地址。”奎恩先生遗憾地说。

  “但是我经常来这个地方。假如你也经常光顾这儿的话,我们肯定不久以后就会见面的。”

  他们愉快地分手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激动。他匆匆回到库斯,询问了一下航船的情况。然后他打电话给迪林山庄。接电话的是个男仆,声音文雅而且恭敬。

  “我叫萨特思韦特。我代表一个——呢——律师事务所讲话。我希望查询最近在你们宅子里做佣人的一位年轻女人的一些情况。”

  “是露易莎吗,先生?露易莎·布拉德?”

  “是这个名字。”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非常高兴被告知这一信息。

  “很遗憾她现在不在国内,先生。她六个月前去加拿大了。”

  “你能把她现在的地址给我吗?”

  那位男仆说恐怕不行。她去的那个地方在山区——一个苏格兰名字——啊:班夫,就是这个地名。房子里的一些其他年轻女人曾期望收到她的来信,但她从未写过信给她们或是给过她们任何地址。

  萨特思韦特先生谢过他,挂断了电话。他仍是百折不挠。他冒险的兴致极高。他要去班夫。如果这个露易莎·布拉德在那儿,他不管怎样也会找到她。

  使他自己吃惊的是,他非常喜欢这次旅行。还是在许多年前,他曾长途航行。里维埃拉、勒图盖、德威勒和苏格兰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在动身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使命的感觉为他的旅行增添了神秘的刺激性。要是他的这些旅伴们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他们肯定会认为他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不过——他们不认识奎恩先生。

  在班夫他发现他很容易地达到了目的。露易莎·布拉德受雇于那儿的一家大饭店。他到达十二小时后,他和她面对面地站着。

  她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毫无生气的表情,但体格健壮。她的头发是淡褐色,略有些卷曲。长着一双诚实的褐色的眼睛。他觉得她有点傻,但非常值得信任。

  她很快相信了他的声明:他受命找她搜集一些关于迪林山庄惨案的进一步材料。

  “我从报纸上看到马丁·怀尔德先生被宣判有罪,先生。很悲惨。”

  但是,她似乎对他的有罪确信无疑。

  “一个很好的绅土误入歧途。但是,尽管我不想说死者的坏话,但确实是夫人使他走了这条道。她不放过他,她不会放过他的。结果,他们俩都受到了惩罚。我小的时候,我的墙上常常挂着一句箴言,‘上帝知晓一切’,说得太对了。

  我就知道那天晚上要出什么事——而且事实果然如此。”

  “是怎么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先生,我正在我的房间里换衣服,碰巧我朝宙外瞥了一眼。正好有一列火车经过,它喷出的白烟在空中升起,形成一只巨手,要是你相信我的话。一只硕大的白色的手衬着天空中的排红。手指弯得像钩子一样,好像伸出来要抓什么东西。我被吓了一跳。‘你知道吗?’我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某件事情要发生的征兆’——果然,就在那一刻我听见了枪声。‘时候到了,’我自言自语地说,我冲下楼,和卡丽、大厅里的其他人一块儿走进音乐室。她在那儿,子弹穿过脑袋——还有血之类的东西。太可怕了!我告诉了乔治爵士我事先看到的情景,但他看起来并未在意。从那天一大早我就预感到那天是个不幸的日子。星期五,十三号——你能期望什么呢?”

  她东拉西扯地说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很耐心。一次又一次,他引导她回到案件中去,仔细盘问她。最后他被迫承认他失败了。露易莎·布拉德告诉了他她所知道的一切,但她的故事太简明而且直接。

  然而他确实发现了一个重要事实。这份工作是汤普森先生,乔治爵士的秘书,介绍给她的。薪水非常高,所以她为之所诱惑,接受了这份工作,尽管这需要她非常匆忙地离开英格兰。一位登曼先生安排好了加拿大这边的一切,而且他警告她不要写信给她在英格兰的那些同事们,因为这可能“会给她招致移民当局方面的麻烦。”她自然对此深信不疑,遵守要求。

  她随意提到的薪水数目极其丰厚,以致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犹豫了一阵,他决定与这位登曼先生接洽一下。

  他发现引导登曼先生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有点困难。

  后者曾在伦敦碰见过汤普森,而且汤普森为他效过一次劳,九月份时汤普森写信给他说,由于私人原因,乔治爵土急于把这个姑娘弄出英格兰。问他是否能给她找份工作。同时寄来一大笔钱用来提高这个姑娘的工资。

  “我猜是通常的麻烦,”登曼先生若无其事地靠在椅背上说,“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姑娘,很恬静。”

  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认为这是件一般的麻烦事。他确信,露易莎·布拉德不是被乔治·巴纳比抛弃了的情妇。而是因某种很重要的原因把她弄出英格兰。但是为什么呢?是谁站在这件事的最幕后?是乔治爵士自己,借汤普森之手?

  还是后者出于自己的目的,假借其雇主的名义?

  脑子里依然想着这些问题,萨特思韦特先生踏上了归途。他既沮丧又失望。他的这次旅行一无所获。

  内心的失败感使他苦恼不已,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去了Arlecchino餐馆。他根本不期望第一次就能成功,然而让他满意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坐在幽暗处那张桌子旁,哈利·奎恩先生物黑的面孔上挂着欢迎的微笑。

  “好啊,”萨特思韦特先生边说边自己吃了一块黄油,“你打发我去干了件徒劳无功的事。”

  奎恩先生眉毛一挑。

  “是我打发你去的?”他反驳道,“那完全是你自己的决定。”

  “不管是谁的主张,总之是不成功。露易莎·布拉德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接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又讲述了他和露易莎的谈话细节,以及他和登曼先生的会面。奎恩先生无声地听着。

  “在一个方面,我找到了根据,”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道。“她是被蓄意摆脱的。但是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不明白?”奎恩先生道,像往常一样,声音中含有挑衅的意味。

  萨特思韦特先生脸红了。

  “我想你认为我本可能提问得更巧妙些。我保证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引导到案子中去。我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并不是我的过错。”

  “你确信,”奎思先生说,“你没有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惊地抬头看着奎恩先生,遇上了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悲哀、嘲笑的目光。

  小个子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摇了摇头,有点茫然无措。

  一阵沉默,然后奎恩先生完全变了一副说话的语气,说道:

  “几天前,你给我勾勒了一幅这件案子中的人们的精彩画面。简而言之,你使得他们那么栩栩如生,好像他们是被蚀刻出来似的。我希望你能对事发的地点做件类似的工作一一你忽略了这一点。”

  萨特思韦特先生被捧得晕乎乎的。

  “那个地方?迪林山庄?嗨,它是如今非常普通的那种房子。红砖砌成,突出墙外的窗户。从外面看很丑陋,但里面非常舒适。不是所非常大的房子。占地大约两英亩。那些海边沙丘四周的房子,基本上全是一个样子,是为富人们建造的。房子里面有点像旅馆一一卧室就像旅馆的套房。所有的卧室里都装有冷热淋浴和澡盆。还有许多镀金的电灯设备。所有一切都令人惊叹地舒适,但不是十分的乡村风格。你知道,迪林谷离伦敦只有十九英里。”

  奎恩先生仔细听着。

  “我听说,火车上的服务很差。”他讲道。

  “哦!我不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对他的话题更感兴趣,“去年夏天,我在那儿呆过一小阵子。我觉得在城里特别方便。当然火车每一小时才一趟。每个整点过四十八分钟从滑铁卢开来——直至十点四十八。”

  “到迪林谷需要多久?”

  “大约三刻钟。到达迪林谷是每个整点过二十八分钟。”

  “当然,”奎恩先生苦恼地说,“我本应该记得的。戴尔小姐那天晚上送别某个人赶六点二十八分的火车,不是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的思维闪电般地跳回到了他末解决的问题上。一会儿他说:

  “你刚刚问我是否确信我没有得到我所想要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听起来非常费解,但奎恩先生没假装听不懂。

  “我刚刚想,要是你不要那么苛求就好了。别忘了,你查明露易莎·布拉德离开英格兰是有人预谋的。那么,这其中肯定有原因。而原因肯定在她告诉你的话中。”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争辩道,“她说什么了?她已经在法庭上作过证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可能告诉过你她看见的东西。”奎恩先生说。

  “她看见什么了?”

  “天空中的征兆。”

  萨特思韦特先生盯着他。

  “你认为那是胡言乱语吗?说那是上帝的手是迷信说法吗?”

  “可能,”奎恩先生说,“因为就你我对此的所知,它可能会是上帝的手,你知道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显然被他严肃的态度弄糊涂了。

  “胡说,”他说,“她亲口说那是火车冒出来的烟。”

  “是上行的列车还是下行的列车,我想知道?”奎恩先生小声说。

  “不太可能是上行的列车。上行的列车开车时间是差十分钟整点的时刻。肯定是趟下行的列车——六点二十八分的那一趟——不是,这不可能。她说之后马上就听到了枪声,而我们知道开枪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分。火车不可能早十分钟。”

  “在那条线路上是不太可能。”奎恩先生赞同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直勾勾地看着他。

  “可能是列货车,”他喃喃地说,“但无疑,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必要把她送出英格兰了。我同意。”奎思先生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入迷地注视着他。

  “六点二十八那趟列车,”他慢慢地说,“但如果是这样,开枪的时间就是那个时候,为什么每个人所说的时间都早于这个时候?”

  “显而易见,”奎恩先生说,“钟表肯定有问题了。”

  “所有的表?”萨特思韦特先生狐疑地说,“你知道,这种巧合太难得了。”

  “我没有认为这是一种巧合,”奎恩先生说,“我在想那天是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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