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萨特思韦特先生反问道。
“你确实告诉过我,乔治爵士总是在星期五的下午上表。”奎恩先生辩解道。
“他拔慢了十分钟,”萨特思韦特先生几乎是耳语般地小声说,被他自己的发现不寒而栗,“然后他出去打桥牌。我想那天上午他肯定拆看了他妻子写给马丁·怀尔德的那封信——是的,他显然拆看了那封信。他六点半离开那个桥牌聚会,发现马丁的枪立在侧门附近,于是他进去从后面开枪打死了她。然后他又走出去,把枪扔进灌木丛中,即后来枪被发现的地方。他看上去好像刚从邻居家出来,这时正好碰上了跑来通知他的人。但是电话——电话是怎么回事?
嘿!我明白了。他掐断电话线,这样他们就不能打电话叫警察了——因为警察可能会注意到他们接到电话的时间。现在怀尔德的案件水落石出了。他离开的实际时间是六点二十五分。慢慢走回去,这样他到家的时间大约是差一刻七点。是的,我全明白了。露易莎是唯一的威胁,她无休止地谈她迷信的幻觉。有人可能会意识到火车的重要意义,那么——他不在犯罪现场的借口就会不攻自破。”
“令人难以置信。”奎恩先生叹道。
“现在唯一的事情是———怎么办?”
“我想起了西尔维亚·戴尔。”奎恩先生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看上去迷惑不解。
“我向你提到过,”他说,“她似乎有点——呢——傻。”
“她有父亲和兄弟们,他们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这倒是真的。”萨特思韦特先生宽慰地说道。
之后不一会儿他已经在告诉那个姑娘整个故事了。她仔细听着。她什么也没有问,但当他说完后,她站起来道:
“我必须去找辆出租车——马上。”
“亲爱的孩子,你打算去哪儿?”
“我要去找乔治·巴纳比爵士。”
“不可能。完全是错误的行动。请允许我——”
他在她身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但没有产生任何效果。西尔维亚·戴尔一心一意要按自己的计划去做。她允许他和她一起乘出租车去,但对他的规劝充耳不闻。她把他留在出租车里,而她自己进了乔治·巴纳比爵士的办公室。
半小时后,她出来了。她看上去精疲力竭,就像一枝美丽的花因缺水而枯萎了。萨特思韦特先生关心地迎上去。
“我赢了。”她喃喃地说,半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什么?”他吃了一惊,“你干什么了?你说什么了?”
她微微坐直了些。
“我告诉她露易莎·布拉德去找过警察了,并告诉了他们她的故事。我告诉他,警方进行了查询,而且有人看见过他进了自己的院子又在六点半过几分钟出来。我告诉他游戏结束了,他——他崩溃了。我告诉他他仍有时间逃跑,警方不会很快来逮捕他。我告诉他如果他签署一项声明证明他杀了维维安,那么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但是如果他不签,我就大声尖叫,告诉这儿所有人事情的真相。他极其惊惶,以致于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签署了这份证明,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她把它扔到他手中。
“拿去———拿去。你知道该做什么,这样他们就会释放马丁了。”
“他真的签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惊奇地大声叫道。
“他有点傻,你知道,”西尔维亚·戴尔说,“我也一样,”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人们表现得多么傻。我们紧张、生气,你知道,然后我们就会做错事,而事后后悔。”
她浑身颤抖,萨特思韦特先生拍了拍她的手。
“你需要些东西使你重新振作起来,”他说,“来,附近有一个我最喜欢并且常去的地方——Arlecchino餐馆。你去过那儿吗?”
她摇了摇头。
萨特思韦特先生让出租车停下,带着她进了那个小小的餐馆。他朝阴暗处的那张桌子走去,他的心期待地怦怦跳个不停。但那张桌子是空的。
西尔维亚·戴尔看见了他脸上的失望。
“怎么了?”她问道。
“没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本来有点期望在这儿碰到我的一个朋友。没关系。我希望,某天,我会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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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赌台管理员的内心世界
蒙特卡洛。萨特思韦特先生正在阳台上享受着阳光。
每年定期地在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天,萨特思韦特先生离开英格兰动身去里维埃拉。他远比任何一只燕子准时。
四月份他返回英格兰,在伦敦渡过五月和六月,而且人们从来没听说过他会错过阿斯科特赛马会①。伊顿和哈罗间的比赛结束之后,他离开城里,在到德威勒或是勒图盖去之前拜访几家乡间宅第。狩猎聚会占去了九月、十月的大部分时间。通常,他在伦敦住两个月结束这一年。他认识每一个人,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个人都认识他。
这个上午他满脸不悦。湛蓝的大海引人赞赏,公园像往常一样是令人开心的地方,但人们使他失望——他认为他们是一群衣着不得体的卑鄙小人。当然,其中……些是赌徒,避不开注定要遭厄运的人。萨特思韦特先生容忍了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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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斯科特赛马会:一年一度在英国伯克郡阿斯科特赛马场举行的赛事。——译注。
他们是一道必要的背景。但他忽视了那些杰出人物平时的影响,他们和他是同一类人。
“斗转星移,”萨特思韦特先生悲哀地说,“各种各样以前从来支付不起来这儿的费用的人现在都来了。当然,我老了……所有的年轻人——后浪推前浪嘛——他们都去瑞士的这些地方。”
但他想念其他一些人:那些穿着人时的各国男爵、伯爵、大公和皇室的王子们。到目前为止,他见过的唯一的——
位王子是一家不太著名的旅馆里的电梯工。他也想念那些漂亮而且高贵的女士们。这儿还能见着她们,但人数不像过去那么多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是生活在这出戏里的一个认真的学生,但他喜欢他的素材极度夸张。他感到失望掠过他的全身。价值观念在变化——而他——年纪太大,不可能变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恰尔诺娃伯爵夫人朝他走来。
萨特思韦特先生在蒙特卡洛见过这位伯爵夫人许多次了。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和一位大公在一起。下一次,她则和一位澳大利亚男爵在一起。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她的朋友们曾是希伯来血统的男人们:面呈菜色,鹰钩鼻,戴着相当华丽的珠宝。在最近一两年中,人们经常看见她和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几乎是男孩,在一起。
她现在和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走在一起。萨特思韦特先生碰巧认识这个小伙子,他感到很难过。富兰克林·拉奇是个年轻的美国人,典型的美国中西部人,给人热情的印象,没什么教养但讨人喜欢,那种天生的机敏和理想主义令人吃惊地混合。和他同在蒙特卡洛的是一群年轻的美国人,有男有女,大都是同’一类型的人。这是他们首次见识到欧洲的文化习惯,在批评和欣赏方面他们直言不讳。
总的说来,他们不喜欢旅馆里的英国人,而且英国人也不喜欢他们。以自己是世界主义者自豪的萨特思韦特先生却非常喜欢他们。他们的直率和活力吸引了他,尽管他们偶尔的失态行为令他颤栗,他发现,对于年轻的富兰克林·拉奇来说,恰尔诺娃伯爵夫人是最不合适的一个朋友。
当他们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礼貌地脱帽致意,伯爵夫人带着娇媚的微笑向他还礼。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她的眼睫毛和眉毛如此浓黑,胜过任何自然的造化。
萨特思韦特先生了解的女性的秘密远比任何男人应该知道的多,他对她的化妆艺术肃然起敬。她的面容看上去毫无理疵,是均匀的奶白色,她眼睛周围涂着淡淡的茶褐色眼影给人印象最深。她的唇既不是绯红色也不是猩红色,而是柔和的紫红色。她穿着一件设计非常大胆、新颖的衣服,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与她的肤色是最理想的搭配。
富兰克林·拉奇看上去幸福而且骄傲。
“走过去一个年轻的傻瓜,”萨特思韦特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但我想这不关我的事,而且不管怎样他不会听我的。
呃,我的经验也是花代价得到的。”
但他仍然觉得非常担心,因为在他们那一群人中有一个非常令人注目的美国小姑娘,而且他确信她根本不乐意富兰克林·拉奇和伯爵夫人做朋友。
他正打算转身原路返回时看见了上面刚提到的这个姑娘,她正朝他走过来。她穿着一件裁剪入时、考究的“套服”,上身是一件平纹薄棉布的衬衫裙。她穿着质地良好、实用的旅游鞋,手里拿着一本旅游指南。有些美国人路经巴黎、而后穿着希芭女王式的服装出现,但伊丽莎白·马丁不是这类人。她在以一种认真、坚定的心情“游览欧洲”。她对文化和艺术有着高度的见解,她急于用她有限的积蓄得到尽可能多的东西。
萨特思韦特先生是认为她有教养或是有艺术天赋令人难以捉摸。对他来说,她只是显得非常年轻。
“早上好,萨特思韦特先生,”伊丽莎白·马丁说。“您看见富兰克林·拉奇先生——在附近某个地方?”
“我几分钟前刚见过他。”
“和他的朋友伯爵夫人,我猜。”姑娘尖刻地说。
“呢——是的,和伯爵夫入。”萨特思韦特先生承认道。
“他的那位伯爵夫人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姑娘大声说道,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富兰克林简直为她着迷了。我想不出是为什么。”
“我想,是她的行为举止非常有吸引力。”萨特思韦特先生小心翼翼地说。
“你认识她吗?”
“点头之交。”
“我在担心富兰克林,”马丁小姐说,“他通常总是相信许多直觉的东西。你永远不会想到他会迷上这种妖妇。而且他一句劝告也不听,要是谁试图对他说点什么,他就暴跳如雷。告诉我,不管怎样——她是一位真的伯爵夫人吗?”
“我不太愿意说,”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她可能是。”
“这就是地道的哈哈英国态度,”伊丽莎白不高兴地说。
“所有我能说的是在萨尔贡斯普林斯——那是我们的家乡,萨特思韦特先生——那位伯爵夫人将会被看作是个趾高气扬、古怪的女人。”
萨特思韦特先生认为这是可能的。他忍着没指出他们不是在萨尔贡斯普林斯而是在摩纳哥公国,而在这儿伯爵夫人要远比马丁小姐与周围环境协调一致得多。
他未作应答,伊丽莎白继续朝俱乐部走去。萨特思韦特先生坐在阳光下,不一会儿富兰克林·拉奇加入了进来。
拉奇兴致勃勃。
“我过得很愉快,”他带着稚气未脱的热情宣布道,“是的,先生:这才是我所谓的见世面,经历世事——和我们在国内截然不同的一种生活。”
萨特思韦特先生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生活在哪儿都差不多,”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它披着不同的衣服而已——就是这么回事。”
富兰克林·拉奇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这就对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那是因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真抱歉,任何一个年长的人都不应该允许自己养成说教的习惯。”
“哦!没什么。”拉奇大声笑了,露出和他的同胞们一样漂亮的牙齿。“请听清楚,我不是说我对赌场不失望。我认为赌博是另一回事——某种狂热得多的东西。让我觉得厌烦、肮脏。”
“赌博对赌徒来说是生与死的问题,但它没有极辉煌的意义。”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读点这方面的书加以了解要比亲眼目睹令人激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