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的,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乘车到温莎。在那里,首相有一次安排好的会见。今天上午早些时候,他返回城里,在从温莎返回城里的路上,发生了那起未遂的枪杀事件。”

  “请您稍等一下,这位丹尼尔上尉的情况您了解?您有他的资料吗?”

  埃斯泰尔勋爵笑了笑:“我想您会问到这个问题的。我们对他了解不多,他的家庭背景并无特殊之处,他在英国军队供职,是个特别能干的秘书。在语言方面,尤其富于天赋,我相信他能讲七种语言,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首相才选中他,由他陪同,一起去法国。”

  “他在英国有什么亲戚吗?”

  “有两个姑姑。一位是埃弗拉德夫人,她住在汉普斯特德;一位是丹尼尔小姐,她住在阿斯科特附近。”

  “阿斯科特?是不是靠近温莎?”

  “是的。我们并没有忽略对那里的搜查,但什么也没发现。”

  “那么您认为丹尼尔上尉最有嫌疑了?”

  埃斯泰尔勋爵的声音里有一种难言的悲苦,他回答道:“波洛先生,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我说排除任何嫌疑的话,我都会犹豫的。”

  好了。现在我明白了,大人。按照惯例,首相一定会处于警察的严密保护之中,这应该使他能够避免任何不测,对吗?“埃斯泰尔勋爵点了点头:“按道理应该是这样的。首相的车在前面行驶,一辆满载便衣警察的车就会紧随其后进行保护。麦克亚当先生对此并无察觉。由于他的性格,他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如果他知道有警察跟着他,他会毫不客气地请他们离开。但是,警察自然会按照他们自己的安排行事。事实上,首相的司机欧莫菲就是刑事调查部的成员。”

  “欧莫菲?这是个爱尔兰人的名字,对吗?”

  “是的,他是个爱尔兰人。”

  “他出生在爱尔兰的什么地方?”

  “克莱尔郡,我想是那里。”

  “噢,请继续讲下去,大人。”

  “首相的车向伦敦方向行驶,车是封闭的,他丹尼尔上尉坐在里面;第二辆车像往常那样紧跟在后面。但不幸的是,首相的车在路上无缘无故地偏离了公路。”

  “是在一个公路转弯处吗?”波洛插话说。

  “是的,可是您怎么知道是这样?”

  “噢,很显然该是这样的。请继续讲下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首相的车离开了公路,”埃斯泰尔勋爵接着说,“警察的车不知道前面转弯了,继续沿着公路向前开。首相的车沿着小路没走多远,突然被一伙蒙面人围住了。那位司机——”“就是那个勇敢的欧莫菲!”波洛沉思着说。

  “那位司机,急忙踩了刹车。首相将头伸出窗处,立刻有颗子弹射了过去,然后又射来一颗。第一颗子弹擦伤了他的面颊,第二颗打偏了。司机此时已意识到所处的危险处境,便紧踩油门往前冲去产,将那伙人冲散。”

  “虎口余生啊!”我在一旁紧张地说了一句。

  “麦克亚当先生对自己所受的轻伤拒绝张扬,他坚持说那只是被划破了点皮,他们将车停到了当地的一家小医院,在那里进行包扎——他当然没有暴露他的身份。然后,又按照日程的安排,驱车直奔卡莱·科洛斯。在那里,有专列在等着他,以便驶往丹佛。由丹尼尔上尉向焦急的警察叙述了所发生的事情之后,按既定的安排他们乘专列前往丹佛。在丹佛,他们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驱逐舰。在布伦,就像你知道的那样,那辆冒名顶替的汽车上面插着英国国旗正等着他,所有一切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这就是您能告诉我的所有情况吗?”

  “是的。”

  “您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处吗,大人?”

  “噢,有一件很特殊的事情。”

  “是吗?”

  “首相的车,在卡莱·科洛斯将首相送走之后,并没有返回伦敦,警察急着要找到欧莫菲,于是立即进行了搜索。最后,车被发现停在索霍区的一家声名狼藉的小餐馆外面,那个小餐馆是众所周知的德国间谍的秘密聚会场所。”

  “那个司机呢?”

  “哪里也找不到他。他也失踪了。”

  “这么说,”波洛沉吟着说道,“总共有两起失踪案,首相在法国被人绑架,欧莫菲在伦敦失踪。”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埃斯泰尔勋爵那表情十分无奈的脸。

  “我只能告诉您,波洛先生,如果昨天有人对我说欧莫菲是个叛徒,那会笑掉牙的,可是今天我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波洛严肃地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他的大怀表。

  “我的理解是我对此事可以全权处理,对吗?先生们,我必须有完全的自由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调查。”

  “完全正确,一个小时之后,有辆开往丹佛的专列,还有伦敦警察厅的人、一位司令部的军官和一位刑事调查部的成员将陪您同往。他们会完全按您的吩咐行事,您对此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在你们离开之前,请允许我再问一个问题,先生们,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在偌大一个伦敦,我默默无闻,鲜为人知。”

  “我们来找您,是因为贵国一个相当伟大的人物的特别推荐。”

  “您是说我的老朋友皮裴特——?”

  埃斯泰尔勋爵摇了摇头。

  “比您那位上司老朋友皮裴特的地位要高得多。他的话从前是比利时的法律——将来还会是的!英国发誓会帮助他的!”

  波洛的手飞快地举起来,夸张地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但愿如此!我的主人并没有忘记……先生们,我,赫尔克里·波洛,将全心全意地为你们效力。愿上帝保佑,一切还能来得及。不过,这里有疑点,我还搞不清楚。”

  “好了,波洛,”当两位大臣走出去,我关上门后,便不耐烦地对波洛叫道,“你对此事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的朋友正忙着收拾旅行包,他动作迅速而敏捷。他沉思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我的大脑现在不灵了。”

  “为什么还要绑架他呢?你不是说只要在他头上来一枪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吗?”我急切地问。

  “请原谅,我的朋友,我可不是那意思。毫无疑问,他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要绑架他。”

  “可为什么呢?”

  “因为不确定的消息会制造混乱,这是一个原因。如果首相死了,那将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可是,人们还是会正视这种灾难的。但现在,一切都陷入了瘫痪状态,人们对前途感到难以捉摸。首相会重新出现呢,还是从此消失了?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呢?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前,什么事也做不了。而且,正像我告诉你的那样,不确定的消息使人产生恐惧,那才是他们想制造出来的效果。然后,如果绑架者把他秘密地关押起来,他们就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能和两个方面都谈条件。德国政府不会那么轻易付钱的。但是,毫无疑问,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绑架者会使他们开出支票的。最后一个原因是,他们这么做所冒的风险也不会使他们被处死。啊,他们所犯的只是绑架罪。”

  “那么,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先前试图开枪打死他呢?”

  波洛露出了生气的神情:“啊,这正是我难以理解的地方!这很令人费解——简直是愚蠢透顶!他们为绑架做好了一切安排——安排得天衣无缝——然而他们制造的戏剧性的枪击事件,却败坏了整个计划。这简直就像一部人为编造的电影,毫无真实感。一伙蒙面人在离伦敦不到二十英里的地方就开枪袭击首相,真像天方夜谭一般!”

  “也许他们是两个完全独立的团伙,彼此各干各的事?”我这么说。

  “噢,不,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儿!那么,下一个问题是——谁是这案件中的叛徒呢?首先,无论如何其中一定是有叛徒的,但会是谁呢?是丹尼尔,还是欧莫菲呢?肯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否则的话,首相的车是不会突然偏离公路的!我们不可能设想首相本人要对自己的谋杀负责,是欧莫菲自己转动的方向盘,还是丹尼尔强迫他做的呢?”

  “这肯定是欧莫菲自己干的。”

  “是的。因为,如果是丹尼尔命令欧莫菲做的话,首相肯定会听到。他会问丹尼尔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这件案子中,综合所有的情况,有太多的‘为什么’,它们相互矛盾。如果欧莫菲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他为什么将车开离公路?但如果他不可靠的话,他为什么又重新发动了汽车,而当时的情况是已经射出了两发子弹——他这么做,事实上等于救了首相的性命。另外,如果他可靠的话,为什么在离开卡莱·科洛斯后,立刻将车开到了众所周知的德国间谍聚会场所呢?”

  “这确实是一团糟。”我说。

  “让我们给事情理出个头绪来。我们对这两个人的信任和怀疑的地方都在哪里。首先判断一下欧莫菲:他值得怀疑的地方是他开车离开了公路,他出生于克莱尔郡,是个爱尔兰人,他失踪的方式很令人怀疑;他值得信赖的地方是他迅速地再次发动了汽车,挽救了首相的生命,他是位伦敦警察厅的特工。而且,很显然他是肩负上司的特殊使命被安排作首相的司机的,他是一个很受信任的特工。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丹尼尔的情况:他令人怀疑的地方并不多,只有两个事实。一个是对他的家族历史和家庭背景,我们一无所知,对他们以前的历史一无所知,再者是他作为一个不错的英国人,他会讲的语言太多了!请原谅我,我的朋友,就语言来说,你的知识远远不够!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对他有利的事实。我们掌握的情况是,当他们找到他时,他被施了麻醉剂,堵上了嘴巴,捆住了手脚——这样看来,他似乎很难和此事有什么瓜葛。”

  “也许是他自己将自己的嘴巴堵上,然后又将自己捆了起来,以逃避嫌疑。”

  波洛摇了摇头:“法国警察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出问题的。另外,他一旦实现了他的目的,首相被安全地绑架了之后,他再留在那里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当然,他的同伙有可能会给他施麻醉剂并堵上他的嘴,但我看不出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首相被绑架之后,他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因为他在有关首相失踪的案件被调查清楚之前,他肯定会被严密地监视起来。”

  “也许他是希望给警察制造一个假现常”“那他为什么不早些这样做呢?他只是说有东西压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然后,便失去了知觉。他没有制造什么假象,这听起来很符合事实。”

  “啊,”我看了一眼时钟说,“我想我们最好马上动身去车站。在法国,你可能会找到更多的线索。”

  “可能吧,我亲爱的朋友,但我有些怀疑,对我来说,在那个可疑地区的范围内,至今没有发现首相是很难使人相信的,要把他藏匿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以说是困难重重。如果两个国家的军队和警察都找不到他,我又怎么能找到他呢?”

  到了卡莱·科洛斯,我们又见到了道奇先生。

  “这位是巴恩斯侦探,伦敦警察厅的;这位是罗曼少校,他们俩完全由您来指挥。祝您好远。这件事很糟糕,但我还没有放弃希望。现在必须出发了。”说完,那位大臣疾步走开了。

  我们和罗曼少校随便塞暄了几句。在站台上的一小圈人的中间,我认出了一个矮个子正和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谈话,那人就是波洛的老朋友——贾普警察,他被公认是伦敦警察厅里最聪明、最优秀的警官之一。他走过来,热情地问侯我的朋友。

  “我听说你也参与了这项非常棘手的工作。到目前为止,他们还能很严实地掩盖着这一切,但我不会相信他们能将首相藏得太久。我们的人正准备在法国境内实施一次严密的搜索行动,法国警方也在这么做。现在,我认为找到首相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应该如此,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位高个子侦探巴恩斯阴沉着脸说。

  贾普的脸也沉了下来:“是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我总觉得首相还活着,而且安然无恙。”

  波洛点点头:“是的,是的,他还活着。但怎样才能及时地找到他呢?我,和你一样,也不相信他能被藏很久。”

  哨声响了,我们排队上了火车。然后,拖着一阵慢慢的、不情愿的汽笛,火车开动了。那是一次奇特的旅行。伦敦警察厅的人围在一起,将法国北部的各种地图放在面前,手指急切地对着上面星罗棋布的村庄和密密麻麻的公路指指点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看法。波洛这次一点也不像以往那样能言善辩,他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双眼凝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像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我和罗曼谈了一会儿,发现他很令人愉快。到达丹佛时,波洛的行为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当这个矮个子登上船的甲板时,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我的肩膀。海风吹得正急。

  “天啊,”波洛喃喃低语道,“这真是可怕。”

  “振作起来,波洛,”我叫道,“你会成功的,你会找到他,对此我深信不疑。”

  “啊,我亲爱的朋友,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这可恶的海!晕船蔼—这是多么可怕的痛苦。”

  “噢!”我很窘迫。

  听到了发动机的第一声震动声,波洛呻吟着,紧紧闭上了他的眼睛。

  “如果你要看的话,罗曼上校那儿有张法国北部的地图。”

  波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不,不!让我安静一下,我的朋友。看看你,再想想我,你的胃和大脑和肯定非常协调一致。雷沃格有一套对付晕船的很有效的办法,就像这样慢慢地,深深地吸气——呼气,慢慢地这样——将头从左边转到右过,在两次呼吸之间数六下。”

  我离开他上了甲板,他独自做晕船操。

  当船慢慢驶入布伦港的时候,波洛又出现了,衣着整洁,面带微笑,向我低声宣布雷沃格的那套晕船效果惊人,非常成功。

  贾普的食指还在地图上搜索着那些路线。“真荒唐!首相的汽车从布伦驶出,在这里,他们分开了。现在,依我看来,他们把首相装入了另外一辆车,明白了吗?”

  “噢,”那位高个子警官答道,“我坚持继续严密监视各个口岸,十有八九是他们将他绑架到了一艘船上。”

  贾普摇了摇头,说,“这样做太显眼了,何况当时已有立即封锁口岸的命令。”

  当我们上岸时,天刚破晓。罗曼少校扶住波洛的胳膊:“这儿有一辆军车正等候您的吩咐,先生。”

  “谢谢您,先生,不过,我现在还不打算离开布伦。”

  “什么?”

  “是的,我们要住到这家靠近码头的旅馆里。”

  他真的说做就做,到那家旅馆里定了一个单间。我们三个人跟在他后面,对他此举迷惑不解。

  他飞快地看了我们一眼:“这样不符合一个好侦探的做法,对吗?我知道你们是这样想的。一个好侦探应该充满活力,他应该跑前跑后;应该在弥漫着尘土的公路上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用一个放大镜搜索每一点可疑的痕迹,追踪汽车轮胎的印痕;他应该搜集被子扔掉的烟头和用过的火柴……对吗?这就是你们的想法,是不是?”

  他挑衅地看着我们说:“但是我赫尔克里·波洛就要告诉你们,一个好侦探是不这么做的!真正的线索应该在里面——这儿!”他拍拍他的前额,“明白吗?我根本就不必离开伦敦,对我来说,安安静静地坐在我的房间里就足够了,所有的问题都在这里面的这个小小的大脑里,它们悄悄地、神秘地行使着自己的职责,直到突然叫人拿来一张地图,我用我的手指定一个地点——这样——我说:‘首相就在那里!褪钦庋⊥ü菀铩⑼评砗吐呒治觯桓鋈司涂梢宰龀扇魏问虑椋≌獯谓粽琶β业匾煌吩椒ü词歉龃砦蟆拖袷切『⒃谕孀矫圆氐挠蜗罚窍衷冢淙豢赡芪惫恚一故且⒖套攀职凑照返耐揪犊脊ぷ鳌4哟竽岳锩孀銎稹0簿蚕吕矗业呐笥衙牵笄竽忝恰!?

  整整长达五个小时的时间内,这个小个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瞪着的眼睛像猫眼一样不停地眨着,他的绿眼睛变得越来越绿。伦敦警察厅的警官显然对此嗤之以鼻,罗曼少校也觉得乏味而显得不耐烦,我也发现时间慢得令人厌倦。

  最后,我站起身,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踱步来到窗前。事情正在变成一场闹剧,我暗暗替我的朋友担心,如果他失败了,我倒希望他失败得不是这样令人可笑。透过窗户,我看到外面每天都要离岸的船只向外喷吐着浓浓的烟雾,慢慢地驶离港口。

  突然,我被波洛的声音打断了。

  “朋友们,我们出发了!”

  我转过身来,发现我的朋友容光焕发,他的眼睛激动地闪着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我一直都像是个盲者,我的朋友们,不过现在,我终于看到了光明。”

  罗曼少校急忙向门口走去:“我来叫车。”

  “不需要,我用不着它了。感谢上帝,风总算是停了。”

  “你是说您要步行吗,先生?”

  “不,年轻的朋友,我可不是圣·彼得。我更喜欢坐船渡海。”

  “要渡过海去?”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