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经理锁上了门,且把钥匙攥在了手里。’
“‘那说明不了什么,阳台和防火通道是小偷出入的捷径。可能你们的闯入逼迫他从窗户那儿溜走。等你们都离开之后,他又重新返回来继续他的勾当。’
“‘你能肯定是小偷所为吗?’我说。
“他毫无表情地说:
“‘看上去像是的,不是吗?’
“他的那种口气让我觉得宽慰。我觉得他还没有把桑德斯只是当作丧妻的鳏夫。
“我承认,我是有些像我的邻居们,那些法国人所说的那样‘固执己见’。我知道这个叫桑德斯的男人盼他的妻子死,我只是设想到事情会让我刚好碰上,真是一种奇怪的巧合。我对桑德斯的判断绝对不会错的,那人是个恶棍,他装出来的那虚伪的悲伤一刻也没有骗过我的眼睛,我仍记得当时的感觉,他吃惊、迷惑,演得很像,好像一切都是真情的流露,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与警督交谈之后,一个奇怪的念头爬上我的脑际:如果这可怕的事是桑德斯干的,我想不出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能使他返回出事现场,取走他妻子的耳环?这可不是明智之举,而桑德斯是那种头脑非常清醒的人,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他危险。”
马普尔小姐的眼光逐一扫过她的听众。
“也许,你们都猜得出我的结论是什么?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我是如此地相信我的判断,正是这种固执,使我对其他一切都视而不见,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事实证明不是桑德斯干的……”
班特里发出一声惊诧的喘息,马普尔小姐转向她说:
“我知道,亲爱的,我开始讲这故事的时候,结果就不是你所希望的,也不是我所希望的,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果事实证明某人错了,那他就得承认并从头开始。在我心里,凶手就是桑德斯,无论怎样也动摇不了我的看法。
“我想,现在大家都想听听事实是怎么说话的,对吧?桑德斯太太整个下午都在与朋友,其中包括莫蒂默夫妇一起打牌。大约在六点一刻左右她离开了他们。从她朋友的家到疗养院要走一刻钟,如果走得快点的话还用不了一刻钟。她六点半钟准能到达疗养院。没人看见她进来,所以她可能是从侧门直接回到她房间的,她换了衣服,她穿着去打牌的那件浅黄褐色的外套和裙子就挂在衣橱里。当她被击倒的时候,很显然,她正准备外出。他们说,她根本不知道是谁把她击倒的。那沙袋确实是一件很有效的武器。由此看来,凶手好像就藏在房间里,也许是在哪一个她没开的大衣橱里。
“现在来看看桑德斯的行踪。如我前面所说,他是五点半钟或许稍迟一些出去的,在几家商店买了些东西。大约六点钟左右,他进了‘格兰德斯帕’旅馆,在那儿他邂逅两个朋友,就是后来与他一起回到疗养院的那两个人。他们一起玩了台球,喝了威士忌加苏打。这两个人一个叫希契科克,另一个叫斯彭德,那天下午六点以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们一起回到疗养院。之后,他离开他们走向我和特罗洛普小姐,那时是七点差一刻,这时候,她妻子已经死了。
“我亲自跟他的这两位朋友谈过。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举止粗鲁缺乏教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说的全是真话,他们说那天桑德斯没有离开过他们。
“有一个小插曲要提出来讲一下,那就是在玩牌的过程中,有电话找桑德斯太太,一个叫利特尔沃思的人想跟她通话,听完电话之后,似乎有什么事让她又兴奋又激动,打牌时出了一两次不该出的错,而且她还提早离开了,他们原本计划多玩几局的。
“问到桑德斯先生他是否知道他太太有个叫利特尔沃思的朋友时,他说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我看来,那正好印证了他太大的心态,她也不知道这个叫利特尔沃思的人是谁。听完电话之后,她的脸上微微泛红,带有一种藏不住的笑意。因此,不管是谁打的电话,他肯定没有说出他的真姓实名,对吗?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问题,把此案看作一般的偷盗案有些站不住脚。而另一种推论是,桑德斯太大准备外出去会某个人,那个人是不是从防火通道先进了她的房间?他们是不是吵了架?或许就是他无情无义地将她杀害了?”
马普尔小姐停了下来。
“那么,”亨利爵士说,“答案是什么呢?”
“我想,你们中间有人能猜到的。”
“我不善猜谜,”班特里太大说,“有那么充分的证据证明桑德斯不在现场真是可惜,只不过你都相信了,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珍妮·赫利尔晃动着她漂亮的脑袋问:
“为什么那个装帽子的柜子是锁上的呢?”
“亲爱的,你真聪明。”马普尔小姐高兴地说,“我也感到纳闷,但答案很简单,里面是一双绣花拖鞋和一盒手绢,是那可怜的姑娘给她丈夫的圣诞礼物,是她亲手绣的,这就是她把柜子锁起来的原因,在她手袋里找到了钥匙。”
“哦:“珍妮说,“那么,这没什么意义了。”
“并非如此,”马普尔小姐说,“这是惟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正是这一点让凶手露出了马脚。”
每个人都盯着这位老小姐。
“我两天都没弄明白这一点,”马普尔小姐说,“我想呀想呀,忽然一切都清楚了。我立即去找警督,请他做个试验,他同意了。”
“你让他试什么呢?”
“我请他把地上的帽子戴到死者的头上看看是否能戴上,当然戴不上去,那不是她的帽子。”
班特里太太睁圆了双眼。
“但一开始的时候是戴在她头上的,对吧?”
“后来不在她头上……”
马普尔小姐稍作停顿,让她的话深入到其他人的脑子里,然后继续说:
“我们一直都认为躺在那儿的那具尸首就是格拉迪斯·桑德斯,谁都没去看她的脸,她脸朝下,还记得吗?那帽子又把头和脸都盖住了。”
“但她是被杀了呀?”
“是的,那是后来的事了。在我们给警察打电话的时候,格拉迪斯·桑德斯还活得好好的。”
“你是说,有人扮成她吗?但当你碰她的时候……”
“是具死尸,一点不错。”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
“活见鬼,”班特里上校说,“不太可能随处找到尸首的。他们怎么处理……处理第一具尸体的呢?”
“把她搬回去,”马普尔小姐说,“这是个该死的主意,但确实绝妙透顶,我们在休息厅的谈话使他萌生了这个计划。为什么不利用那可怜的女仆玛丽的尸体呢?还记得桑德斯夫妇的房间在顶楼,与仆人们的房间在一起吗?玛丽的房间离他们的房间只有两个门。殡仪员要天黑以后才能到,他把时间都计算好了。他沿着阳台把尸体搬过来,五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给她穿上她妻子的衣服,在外面再套上那件对她来说太大的红外套。之后,他发现他太太装帽子的柜子锁着的。他惟一能做的只能是找一顶玛丽自己的帽子,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的,他把沙袋放在她边上,然后离开房间,出去的时候,让我们都看见,以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
“他给他太大打电话,称自己是利特尔沃思,我不知道他跟她说了些什么。我前面说过,她是个轻信的姑娘,他让她提早离开牌局。但并没有直接回到疗养院,而是约她七点钟在防火通道附近的花园与他见面,他也许跟她说,他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与他的朋友一起回到疗养院,设计让我和特罗洛普小姐与他一起发现谋杀,他曾装着试图要把尸体翻过来,当然会遭到我的阻拦。然后是派人去找警察,他则摇摇晃晃地向疗养院的花园走去。
“没有人问他尸体被发现后他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他在花园里与妻子碰了头。叫她从防火通道上走,他们一起回到他的房间。也许他跟她谈过屋里有具尸体的事,她俯下身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立即拾起沙袋向她猛击下去……噢,上帝啊!即使是现在想起来,也让我恶心。然后他飞快地把她的衣服和裙子脱下来。挂在衣橱里,再从另一具尸体上脱下衣服,给她穿上。
“但帽子戴不上去,玛丽的头发短,而格拉迪斯,我前面说过,有一头齐肩的长卷发。他不得不把帽子放在尸体边上,希望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然后,再把玛丽的尸体搬回她自己的房里去,再次把一切弄好。”
“这真有点难以置信。”劳埃德大夫说,“警察有可能很快就会到的。”
“还记得线路坏了这回事吗?”马普尔小姐说,“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不能让警察马上就赶到现场,况且警察来了之后,先到经理办公室去与经理谈了一会儿,然后才到楼上去的,这是最糟糕的,本来完全有机会,有人会觉察到一具死了二小时的尸体与一具刚死半小时的尸体的差别的。然而,警督却指望能从首先发现尸体的外行人那儿找到线索。”
劳埃德大夫点了点头说:
“凶杀应该是在七点差一刻左右进行的,我推测应该是七点或者是七点过几分的时候,警察就赶到了。法医验尸的时间最早也是七点半钟,他也许就无法察觉了。”
“我应该是知情人,”马普尔小姐说,“我在摸那可怜的姑娘的脉搏时,它是冰凉的,而后来,警督却说凶案就发生在他们来之前不久,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我认为你发现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马普尔小姐。这案子是我在任之前的事了,我还从未听人说起过,后来怎样了?”
“桑德斯被处以绞刑。”马普尔小姐说得很干脆,“案子破得很漂亮,我从不后悔我参与了把这恶棍送上断头台的行动。我丝毫也没有当今人们对死刑的那种人道主义的态度。”
她绷紧的脸舒展开来。
“我经常为未能挽救那姑娘的生命深感内疚。但谁会愿意听一位老太太匆匆做出的结论呢?哎2谁知道呢?也许在她活得快活的时候死去,比幻象破灭后艰难地打发日子更好些。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不幸,她爱那恶魔,相信他,她从来也没看破他的真面目。”
“那么,”珍妮·赫利尔说,“她一直过得开心,很开心罗?我希望……”她没往下说。马普尔小姐看着这位著名的、漂亮的、成功的珍妮·赫利尔,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亲爱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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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亡草
“那么,班太太。”亨利·克利瑟林爵士带着鼓励的语气说。
女主人班特里太太用一种冷冷的责备的眼光看着他。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叫我班太太,这有欠尊重。”
“那么叫你山鲁佐德吧。”
“我也不是什么山……管它叫什么。我从来就不能完整地讲完一个故事,如果你不信的话,问阿瑟好了。”
“你善于陈述事实,多莉,”班特里上校说,“但你不善于对故事情节加以渲染。”
“就是。”班特里太太说,随手翻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的那些球茎植物目录。“我一直都在听你们讲,但我还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说,她也说,你惊叹,他们思考。每个人都参与了,但我却做不到这一点,就是这样,再说,我也没什么故事好讲。”
“我们不信,班特里太大。”劳埃德大夫说着,带着嘲笑和不信任摇着他那灰色的脑袋。
马普尔老小姐用她那柔和的声音说:“亲爱的,肯定班特里太太仍然固执地摇着头。
“你们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平淡,成天就是仆人们怎么了,找一个帮厨有多困难啦,去城里买衣服,去看牙医,去参加阿斯科特赛马会①啦,阿瑟最恨的,然后就是花园……”
①阿斯科特赛马会.一年一度在英国伯克郡阿斯科特举行。一一译注。
“啊:“劳埃德大夫说,“对了,花园,我们都知道你热衷此道,班特里太太。”
“有一个花园一定很不错。”珍妮·赫利尔,那位漂亮的年轻女演员说,“是的,如果不用侍弄那些泥土,搞得满手都是泥的话。我非常喜欢花。”
“花园。”亨利爵士说,“你能从这儿开始吗?来吧,班太大,那些有毒的球茎,那些致命的黄水仙、死亡草。”
“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难得。”班特里太太说。
“你倒是提醒了我。阿瑟,还记得发生在罗德哈姆庄园的那件事吗?老安布罗斯·伯西,还记得当时我们都认为他是一个举止优雅的可爱老头吗?”
“是吗?噢……当然记得,是的,那件事是有些不可思议。继续,多莉。”
“最好还是你来讲,亲爱的。”
“胡扯!继续,你得靠自己,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班特里太大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满脸苦不堪言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急促流利的语调说:
“好吧,真的没有太多的要讲。死亡草,那是强加给我的名词,我自己管它叫洋苏叶、洋葱。”
“洋苏叶、洋葱?”劳埃德大夫问。
班特里太太点点头。
“事情就是因此而起,”她解释说,“我,阿瑟还有安布罗斯·伯西一起都在克洛德哈姆庄园。一天,错把毛地黄的叶子与洋苏叶混在一起拣了回去,那天晚餐吃的鸭,是以这些叶子作辅料烹制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而可怜的姑娘——一个受安布罗斯监护的女孩,不幸死亡。”
她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