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信纸滑落下去。我脚下坚硬的地面似乎也有点不如平常那么坚硬了。然后,我开始恢复振作。那个可怜女人的信仰,真够强大的,几乎把我也感化了!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就是罗斯医生,在他对这个病例的热忱研究中,粗鲁地滥用了他的职业身份。我要再去一趟并且——
突然,我在其他来信中看到了一封基蒂写来的信。我撕开了信封。
“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我读到,“你还记得罗斯医生在峭壁上的那栋小住宅吗?昨天晚上它被一场山崩冲平了,医生和可怜的玛丽·安吉莉克嬷嬷都遇害了。沙滩上的残骸也非常可怕——都堆成一团奇怪的东西——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犬……”
信纸从我的手中滑落了下去。
还有一件巧合的事情。有一位罗斯先生,据我了解,他是医生的一个有钱的亲戚,在同一天晚上,他也突然去世了——据说是遭到了雷劈。但是据了解,附近并没有发生过什么雷雨,只是有一两个人宣称他们曾听到了一阵雷鸣。死者身上有一处“形状奇特”的电烧烙印。而且,他的意愿是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的外甥,即罗斯医生。
现在,假设罗斯医生成功地从玛丽·安吉莉克嬷嬷那儿掌握了第六个奇迹的秘密。我总觉得,他是一个无耻的人——如果他确信,那笔财产不能名正言顺地留给他时,他会毫不客气地要了他舅舅的命。但是玛丽·安吉莉克嬷嬷信中的一句话闪进了我的脑海里——“小心不要关上圆环……”可能,罗斯医生执行时不够仔细——或许是没意识到要做的步骤,甚至是不知道执行它们需要些什么。所以,他利用的力量就回过头来,关上了它的圆环……
但是,它们当然都是些胡说八道之言!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正常的方式去解释。医生相信了玛丽·安吉莉克嬷嬷的幻觉,这仅仅说明了他的精神也有点儿不正常。
然而,有的时候,我会梦到大海下面有一片陆地,人们曾经生活在那里,并且,他们的文明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现在……
或许,玛丽·安吉莉克嬷嬷可能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即有些人的说法可能是真的——环形的城市存在于未来而不是在过去?
胡说八道——当然,这整个故事仅仅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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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
贵州人民出版社
梁源 译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老房子,整个广场都是古老的,在教区里,人们经常会遇见像它那样不合时宜的威严而古老的东西。但是,19号给人的印象是古老中最古老的;它具有那种真正的家长似的庄严;它高耸着,是灰色中的最灰色,傲慢中的最傲慢,冰冷中的最冰冷。严肃,冷峻,以及带着那种所有房子在长时间内无人居住所特有的荒芜印记,它傲视着其他建筑物。
在别的教区中,它肯定被自由地定义为“鬼屋”了,但是,韦敏斯特是一个不受鬼神欢迎的地方,在那里,鬼神很少被看作是可以尊敬的东西,除非是在“郡出身的贵族”的属地。所以,第19号从来没被认为是一栋鬼屋,但是,它仍然被荒置在那里,一年又一年,要么就废置,要么就出售。
兰开斯特太太一边跟在滔滔不绝的房屋代理人身后往上走,一边用赞许的目光打量着这栋房子。那位代理人正用着一种引人发笑的态度,努力要把19号房子从他的手中卖出去。他把钥匙插了进去,一边继续着他那充满欣赏意味的介绍。
“这栋房子已经废置多久了?”兰开斯特太太问道,非常唐突地打断了代理人滔滔不绝的话流。
拉迪斯(拉迪斯·福普洛)先生变得有点儿惊慌失措。
“呃——呃——有一段时间了。”他温和地说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兰开斯特太太冷冷地说道。
朦胧的大厅里弥漫着一种阴森的气氛,看到这些,富有想象力的女人肯定会发起抖来,但是,这个女人恰好是一个卓越实干的人,她长着高高的个子,一双冷冷的蓝眼睛,漆黑的头发中掺杂了一两根白丝。
她从房子的阁楼走到房子的地窖,并不时地提出一两个中肯的问题。审查结束后,她回到前面的房间里,看着下面的广场,用坚毅的态度直视着代理人。
“这栋房子出了什么问题?”
拉迪斯先生吃了一惊。
“当然,一栋没有装修的房子,总是多多少少有点阴暗的。”他无力地搪塞着。
“胡说,”兰开斯特太太说道,“这样的房子只要如此低的租金——纯粹是名义上的,里面肯定有原因。我猜想,这栋房子是不是一栋鬼屋?”
拉迪斯先生吓了一跳,有点儿慌慌张张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兰开斯特太太的眼睛尖利地盯着他。过了几分钟,她又说道:
“当然,那都是些胡说八道,我就不相信鬼神一类的东西,而且,从个人角度来说,那也不会阻碍我买下这栋房子。但是很不幸,仆人们,他们非常轻信,并且很容易就被这些吓倒,你最好就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使得这个地方被荒置的。”
“我——呃——我真的不知道。”房屋代理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敢肯定你知道,”这位夫人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就不买下这栋房子。是什么?因为出了杀人犯?”
“噢!不是的,”拉迪斯先生叫道,被这种与广场的尊严非常不符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只是——这只是因为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是的。”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确切情况,”他不情愿地继续说道,“当然,它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是,我相信,大约在三十年前,有一个叫作威廉的人买下了19号房子。关于他,人们一无所知。他没有仆人,也没有朋友,白天他很少出去,他有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搬到那里大约两个月以后,他就到伦敦去了,以后,他很少出现在这个教区里,直到他被人认了出来,他牵扯到一些案件中,是一个被警察‘追捕’的逃犯——确切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很严重,因为,与被捕人狱相比,他选择了自杀。而那个孩子还住在那里,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那所房子里。他有点粮食,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天天等待着他爸爸的归来。非常不幸,他时刻都紧紧记住父亲吩咐他的话,他绝对不离开那所房子,也不对别人诉说。他是一个虚弱、多病的小家伙,而且,从来不会反抗命令。到了晚上,邻居们,还不知道他爸爸已经离开了,他们经常听到他一个人在空寂可怕的房间里哭泣。”
拉迪斯先生停了一会儿。
“而且——呃——最后,这个孩子饿死了。”他用那种宣告天就要下雨的口吻把故事结束了。
“那么,在这间房子里出没的就是这个孩子的鬼魂了?”兰开斯特太太问道。
“说真的,那一点儿也不重要,”拉迪斯先生赶紧向她保证道,“什么也没有看到过,没有谁看到过,只是有人这么说而已。当然,这很荒谬,但是,他们说他们真的听到了——那个孩子——在哭泣,你知道的。”
兰开斯特太太朝着前面走去。
“我非常喜欢这栋房子,”她说道,“价钱这么好,我几乎不需要花费什么。我考虑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
“它看起来真的非常亮堂,不是吗,爸爸?”
兰开斯特太太用赞许的眼光视察着她的新领地。华丽的地毯,打磨得崭新发亮的家具,还有各种各样装饰用的小玩意儿,把19号房子的阴暗一扫而光。
她正朝着一个瘦弱的老人说话。老人的腰有点儿弯,双肩略微倾斜,长着一张高雅而神秘的脸。温伯恩先生不像他的女儿。事实上,再也没有比女儿卓越实干而父亲富于幻想之间的反差更大了。
“是的,”他微笑着回答道,“没有人会想象得出,这房子是一栋鬼屋。”
“爸爸,不要胡说!而且,这是我们搬进来的第一天。”
温伯恩先生笑了。
“那好,我亲爱的,我们同意没有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
“而且请你,”兰开斯特太太继续说道,“不要在杰弗里前面说这些,因为他是那么地喜欢幻想。”
杰弗里是兰开斯特太太的小男孩。这个家庭由温伯恩先生、他的寡妇女儿和杰弗里组成。
天开始下雨了,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噼啪,噼啪。
“听,”温伯恩先生说道,“那像不像轻轻的脚步声?”
“那更像是雨声。”兰开斯特太太说道,并微笑着。
“但是,那,那真是脚步声。”她的父亲叫道,并弯下腰去听。
兰开斯特太太爽朗地笑起来。
温伯恩先生只好也笑了。他们在客厅里喝着茶,他背对楼梯坐着,现在,他把椅子转过来,朝楼梯望去。
小杰弗里正走下来,走得非常缓慢而且安静,带着孩子特有的那种对陌生环境的惶恐。橡木做的楼梯刚漆过,还没铺上地毯。他走了过来,站在母亲的旁边。温伯恩先生微微吃了一惊,当孩子走过地板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楼梯上有另一串脚步声,似乎有人跟着杰弗里。那是一种拖拖拉拉的、非常轻微的脚步声。但是,他怀疑地耸了耸肩。“雨声,毫无疑问。”他想到。
“我在看海绵蛋糕呢。”杰弗里说道,他的样子就像是指出一个有趣的事实那样美妙而超然。
他的母亲赶紧把话题接了过来。
“嗯,乖孩子,你怎样看待你的新房子?”她问道。
“很多,”杰弗里叽哩呜噜地回答道,嘴巴塞得满满的,“磅饼磅饼磅饼。”最后一句话明显地表达了他深深的满足,之后,他陷入了安静中,好像是尽可能看它最后一眼的人那样,只关心海绵蛋糕是不是被移走了。
吞下最后满满的一口后,他突然开始大说起来。
“噢!妈妈,这里还有阁楼呢,简说的。我可以马上去那里探险吗?那里肯定有一个密室,简说那里没有,但是,我想那里肯定有,而且,不管怎样,我知道,那里肯定会有管子,水管(满脸失神入迷的表情),而且,我可以玩玩它们,而且,噢!我可以去看看锅——锅炉吗?”他把最后一个字拉得长长的,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狂喜,以致于他祖父都对他这种幼年期的无比开心感到了羞耻,在他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图画,画里面,热水不热了,还有一大叠沉甸甸的要付给管道工的账单。
“我们明天再看阁楼吧,亲爱的,”兰开斯特太太说道,“想象一下,你用你的砖头建造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建筑物,或者一个发动机。”
“我不要造‘盘子’。”
“是房子。”
“房子,我也不要造‘挖动机’。”
“那么,就造一个锅炉吧。”他的祖父建议道。
杰弗里很高兴。
“用管子来造吗?”
“是的,用一大堆管子。”
杰弗里开心地跑出去搬他的砖头。
雨还继续下着,温伯恩先生在听。是的,他听到的肯定是雨点声,但是,那真像是脚步声。
那天晚上,他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走过一个教区,在他看来,那个教区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是,那是一个孩子们的城市,那里没有成年人,除了孩子,什么也没有,只有孩子,一群又一群的孩子。在梦里,那些孩子冲到这个陌生人跟前,叫道:“你把他带来了吗?”看来,他似乎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他悲伤地摇摇头,看到这时,孩子们转身跑开了,他们开始哭泣,非常悲苦地抽泣着。
城市和孩子们渐渐模糊了,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但是,哭泣声仍然在他耳边回荡,尽管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哭声。他记得杰弗里是睡在下面的那层楼里,但是,那些孩子的哭声却是从上面传下来的。他坐了起来,划了一根火柴,哭泣声马上停止了。
温伯恩先生并没有把他的梦境以及它的结局告诉他女儿。那不是他的幻想在开玩笑,他坚信,事实上,在那以后不久,他又在白天听到了那种哭声,好像是风刮进了烟囱,但是,这不是风声——而是清清楚楚的哭声,不会听错的;是那种令人同情并且心碎的哭泣声。
同时他还发现,他不是唯一听到这种哭声的人。他无意中听到了女仆对客厅仆人说,她觉得那些保姆对小主人肯定不好,那天早上,她听到了他在小声哭泣。但是,杰弗里走下来吃早饭和午饭时,神情里充满了健康和开心。温伯恩先生知道,那不是杰弗里在哭泣,那些哭泣声,是那个不止一次用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使他吃惊的孩子发出的。
只有兰开斯特太太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的耳朵或许不适合于接收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但是,有一天她也被吓了一跳。
“妈妈,”杰弗里悲哀地说道,“我希望,你同意我和那个小男孩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