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内特做的,那个邪恶的人。在她活着的时候,她总是欺负我,现在她死了,她又从死亡中回来继续欺负我。’
“我瞪着费利西,这时我可以看出,她正处于一种极其恐惧的状态之中,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前面。
“‘那个家伙,她是个坏人,她是个坏人。我告诉你,她会从你的嘴里拿走你的心脏,从你的脊背上拿走你的衣服,甚至从你的躯体里拿走你的灵魂……’
“她突然抓住我。
“‘我害怕,我告诉你——我害怕,我听到她的声音了——不是在我的耳朵里——不,不在我的耳朵里,是在这里,在我的心脏里——,她拍打着她的前额,‘她会把我赶走的——把我整个儿赶走,然后,我该怎么办,我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她的声音高得几乎在尖叫了,她眼睛里的神情就像是海滩上惊恐的野兽……
“突然,她笑了起来,非常甜蜜地微笑起来,满脸狡猾的神情,令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如果这真的发生了,拉乌尔Monsieur,我有一双非常强壮的手,我会非常厉害的——会非常厉害的。’
“以前,我从来没有仔细注意过她的双手,现在我看到了,我也不禁发起抖来,那些短短胖胖的粗壮的手指,就像费利西说的那样,令人恐惧的强壮……我无法向你们解释,当时那种席卷我而来的恶心的感觉。有着那样的一双手,她父亲肯定会扼死她母亲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费利西了。后来很快,我又到国外去了——去了美国南部。在她死后两年,我才回来。我曾在报纸上读到了她的一些事情,并且看到了她突然死亡的消息。今天晚上,我又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全部细节——从你们那里——先生们!费利西3和费利西4——我比较怀疑,她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你们要知道!”
火车突然减速了,角落里的男人坐直了身子,把外套扣得更紧。
“那,你的理论是什么?”律师问道,身体略向前倾。
“我很难相信——”卡农·帕菲特刚说,又顿住了。
医生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直直地盯着拉乌尔。莱特杜。
“从你的脊背上拿走你的衣服,从你的躯体里拿走你的灵魂。”这位法国人轻轻地引用着这句话,他站了起来。“我对你们说,先生们,费利西·鲍尔特的历史就是安内特·拉维尔的历史,先生们,你们不认识她,但是,我认识她,她非常热爱生命……”
他把手放在了车门上,准备着跳出去,突然,他转了回来,弯下腰拍打着卡农·帕菲特的脸颊。
“医生先生在那里,他刚才说,所有的这一切”——他的手重重地向卡农的胃打去,把卡农打得直往后缩——“只是一个住宅,告诉我,如果你在的你的房子里发现了一个盗贼,你会怎么办?朝他开枪,你不会吗?”
“不会的,”卡农喊道,“不会的,说真的——我是说——在这个国家里,我不会的。”
但是,他的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对着空气说了,因为车门“砰”地关上了。
牧师、律师和医生静静地坐在那里,第四个角落的座位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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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信号
贵州人民出版社
“不,这太令人恐怖了,”漂亮的埃弗斯利太太说道,并把她那双美丽的、但有点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总认为女人具有第六感觉,你觉得这是真的吗,艾林顿爵士?”
那位著名的精神学家只是嘲讽地笑着。对于这种漂亮但却愚蠢的人,他总是无限轻视的,就像他现在的这位客人。艾林顿·韦斯特是精神疾病方面的最高权威,而且非常关注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他是一位在各方面都有点自负的人。
“我只知道,你们说了一大堆废话,埃弗斯利太太。第六感觉——这个术语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搞科学的人总是那么认真。它事实上就是指一种非凡的方式,即有的人在某些时候,似乎都可以明确地知道事物——但是,仅仅是知道它们,感觉到它们,我的意思是说——非常不可思议——事实上它就是那样。克莱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吧,克莱尔?”
她噘起了嘴,并斜着肩膀向女主人求助。
克莱尔·特伦特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这是一个小宴会,出席宴会的有克莱尔和她的丈夫、维奥莱特·埃弗斯利、艾林顿·韦斯特爵士,以及艾林顿爵士的外甥德莫特·韦斯特。德莫特是杰克·特伦特的一位老友。杰克是一位脸色红润、身体有点臃肿的男人,此时,他正在心情愉快地微笑着,笑容开朗而且情懒。他接过了话题。
“真是胡说八道,维奥莱特!你最好的朋友在一次铁路事故中遇害了。毫不犹豫,你就想起,上个星期二你非常不可思议地——梦到了一只黑猫,所以,你就觉得肯定会发生些什么不祥的事情!”
“噢,不,杰克,你把预感和直觉混淆起来了。喂,现在,艾林顿爵士,你总得同意预感是真的吧?”
“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这位医生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巧合解释了大部分的故事,而且接着,差不多所有的故事都有着相同的发展趋势一你不得不把这些也考虑进去。”
“我认为,那些所谓预感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克莱尔·特伦特非常突兀地说道:“还有什么直觉、什么第六感觉,以及什么其他那些被我们油腔滑调地谈论的东西。我们生命的进程,就像是一辆火车在穿过黑暗奔向未知的远方。”
“这很难说是一种好的比喻,特伦特太太,”德莫特·韦斯特说道,他第一次抬起了头,加入到这场论战中。他灰色而清澈的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光芒,在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庞上非常奇怪地闪烁着。“你难道已经忘记那些信号了吗?你是知道的。”
“哪些信号?”
“是的,绿色代表安全,红色——代表危险!,,
“红色——代表危险——多么令人恐怖!”维奥莱特·埃弗斯利喘着气说道。
德莫特非常不耐烦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当然,那只是一种描述它的方式。前面有危险!红色信号!小心!”
特伦特好奇地盯着他。
“德莫特,你似乎在说着一场亲身经历,老伙计。”
“确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这曾经发生过。”
“告诉我们这段经历吧。”
“我可以给你们举一个例子。在美索不达米亚那边——在休战纪念日之后,一天晚上,当我走进帐篷的时候,我马上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危险!小心!这个想法就像是幽灵一样游动着。我忐忑不安地围绕营地检查了一圈,接着,为了防止那些深怀敌意的阿拉伯人的侵袭,我还尽可能地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然后,我转回帐篷。但是,一走进去,那种感觉又出现了,甚至比原来还强烈。危险!最后,我抱着一条毛毯走了出去,就在外面,我用毛毯把自己裹起来睡了一夜。”
“后来呢?”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帐篷,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道巨大的刀痕——大约有半尺那么长——就是我躺下睡觉的那个地方,直劈下来,并穿透了我的床铺。不久,我查明了事情的真相——那是一个阿拉伯仆人干的。他的儿子因为当间谍而被枪决了。艾林顿舅舅,你怎么看待被我称作红色信号的这个例子呢?”
那位专家毫无表情地微笑着。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我亲爱的德莫特。”
“但是,它不属于你无条件接受的那种故事?”
“是的,是的,我毫不怀疑,你确实具有对危险的直觉,就像你所讲述的那样。但是,我要否认的是这种直觉的根源。就你而言,它来自外界,是由于你的精神受到了外界的某些刺激,所以,你才获得了那样的印象。但是现在,我们发现几乎一切事物都来自内心——来自我们的自我潜意识。”
“好一个古老的潜意识,”杰克·特伦特大声叫道,“现在,它无所不能了。”
艾林顿爵士不理会他的插话,继续说道:
“我觉得可能是,在偶尔晃一眼或者看到那位阿拉伯人背叛你自己时,你的自我意识并没有注意到或者把这些记忆住,但是,你的自我潜意识则不然。潜意识永远不会忘记的。同时,我们相信,它可以在相当的程度上,独立于高层的意识或者意志而进行提示和推断。那么,你的潜意识,意识到了有人可能企图要暗杀你,并且,它成功地把它的恐惧强加给你的意识领悟。”
“我同意,这听起来确实很令人信服,”德莫特微笑地说道。
“但是一点也不令人兴奋,”埃弗斯利太太撅着嘴说道。
“同样,也有可能,是你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仇视你的人对你产生的厌恶。过去被称作‘精神感应’的那种东西肯定是存在的,尽管对于控制它的条件我们还不太了解。”
“还有别的事例吗?”克莱尔向德莫特问道。
“噢!还有的,但是都不那么有趣了——而且,我想它们都可以用‘巧合’这个词儿来解释。有一次,我拒绝了一个到乡村别墅的邀请,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感觉到了‘红色信号’。不到一个礼拜,那个地方就遭到了火灾。顺便问一下,艾林顿舅舅,就这一点来说,潜意识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恐怕它没有理由产生。”艾林顿微笑着说道。
“但是,你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解释了。喂,好了。别那么圆滑了,对待近亲戚应该和对待别人不一样。”
“那好,那么外甥,我就冒昧地设想,你是因为一个平常的理由,即你不是很想去而拒绝了邀请,但是火灾之后,你自然地在心里回忆,你是在火灾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一个危险的警告,而且现在,对于这种解释你是毫无怀疑地相信了。”
“没治了,”德莫特笑道,“开头就是你赢了,结尾还是我输。”
“没关系,韦斯特先生,”维奥莱特·埃弗斯利叫道,“我完全相信你的红色信号。在美索不达米亚时,是你最后一次感觉到这种信号吗?”
“是的——直到——”
“直到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没什么。”
德莫特静静地坐着。差点儿从他嘴唇中吐出的话是:“是的,直到今天晚上。”这些话非常自然地就冲到了他的嘴边,它里面隐含着一个、至今还不能很清楚感觉到的想法,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它们肯定是真的。红色信号在黑暗中已经隐约可见了。危险!即将来临的危险!
但是为什么?在这里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就在这里,在他的朋友的房子里?至少——嗯,是的,有一种危险。他看着克莱尔·特伦特——看着她那雪白的肌肤,苗条的身体,和优雅地晃动着满头灿灿金发的脑袋。但是好一会儿,危险的感觉都停留在她那儿——似乎一直不怎么强烈。因为杰克·特伦特是他的好朋友,而且是比最好的朋友还要好的朋友,杰克曾经在法兰德斯救过他一命,并且还因此被推荐担任了VC(副议长)。杰克,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最出色的人。但是不幸的是,他爱上了杰克的妻子。有一段日子,他以为自己从那儿解脱出来了。再也不能任由那样的事情继续伤害自己了。人是可以硬生生地把它切断的——就那样,切断它,让它饥饿,让它枯萎。而她似乎一直都没有猜到——如果她猜得到的话,她的介意也没什么危险的。一个雕像,一个漂亮的雕像,一个用黄金和象牙做成的、略带粉红和珊瑚色的精品……一个国王的宠物,一个不真实的女人
克莱尔……每次想起她,每次无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时,都会不断地伤害着他……他必须解脱出来。以前,他也爱过女人……“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样的!”他常常说,“从来没有像这样的。”那好,它就在那里了。那里没有危险——只有心疼,是的,没有危险。那不是红色信号表示的危险。那是别的东西。
他看了看桌子四周,头一次他吃惊地发现,那张桌子竟是一个很不平常的小收藏品。例如他的舅舅,就很少使用这种窄小的、不正式的桌子进餐。看起来,特伦特夫妇似乎也不是他的什么老朋友了,直到今天晚上德莫特才意识到,他对他们一点儿也不了解。
但是可以肯定,这是有理由的。晚饭后,一位非常有名的灵媒婆将要来这里进行一场降灵会。而艾林顿爵士曾宣称,他对降灵术有一点儿兴趣。当然,是的,这就是理由。
这个词儿闯进了他的脑海中。一个理由。难道降灵会就是促使这位专家自然地出席这个宴会的理由?如果不是这样,他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一大堆细节迅速地塞满了德莫特的脑袋,包括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或者,按照他舅舅的说法,就是没被意识注意到的细节。
那位杰出的医生也不止一次奇怪地、非常奇怪地盯着克莱尔。他似乎是在审视着她。在这种仔细的查看下,她也很不舒服。她轻轻地绞动着双手。她紧张,非常的紧张,并且可以说是,一种恐惧吗?她为什么要恐惧呢?
猛地,他的意识突然回到了桌子旁边的谈话上。埃弗斯利太太正要那位杰出的先生给大家谈论一下他的专业。
“我亲爱的女士,”他说道,“什么是疯狂?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发现,对这个课题研究得越深,就越难以对它作出定义。我们所有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自我欺骗性,当这些自我欺骗性离谱到相信自己是俄国沙皇时,我们就会把那些欺骗秘密地关闭或者控制起来。但是,要达到那一点我们还差得很远。我们应该在什么一个特殊的地方树起一根标志似的木桩,并且宣称:‘在木桩的这一边是心智健全的,那一边是疯狂的。,你们都知道,这是办不到的。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碰巧有一个人产生幻觉了,但是,他对此保持了缄默,那么,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没办法把他和正常人区分开。疯子的极端正常现象是最有意思的研究课题。”
艾林顿爵士饶有深意地呷了口酒,接着对他的同伴们笑了一下。
“我总是听说,他们是非常狡猾的。”埃弗斯利太大发言道。“疯子,我的意思是。”
“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如果经常对自我欺骗进行压抑的话,就会招致悲惨的结果。如同精神分析法教导我们的那样,所有的压抑都是带有危险的。如果一个人的古怪行为没有什么危害,并且,他可以用那种古怪行为的方式来放纵自己,这种人很少会越界。但是,有的男人”——他停了一会儿——“或者是女人,外表看来非常正常,但是在实际上,却可能是给民众带来极度危险的根源。”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桌子,瞄了克莱尔一眼,接着收了回来。他又呷了口酒。
一阵恐惧的感觉袭上德莫特的心头。这就是他的暗示吗?他说了这一番话,难道就是为了引导出这个?难道这就是他打算说的吗?不可能,但是——
“一切都缘于自我压抑,”埃弗斯利太太叹了口气,“我很明白,一个人总是会很小心地——表达自己的性格。给别人带来危险,真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