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重要,”她冷冷他说道,“即使我那样说了,他会无罪吗?他们会相信我吗?”
梅亨先生被反驳了回去,她是那么迅速地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那是我希望知道的,”她说道,“这些证据足够了吗?有没有别的人可以支持我的证据?”
她的态度里隐藏着的渴望,令他模模糊糊地感到很不舒服。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别人。”他不情愿地说道。
“我明白了。”罗曼·沃尔说道。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轻轻的微笑浮上她的嘴唇。
律师却觉得越来越慌张。
“沃尔太太——”他开始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是吗?”她说道,“我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孤军奋战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
“但是,我亲爱的沃尔太太——你太紧张了,既然,你对你丈夫那么的忠诚——”“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犹犹豫豫地重复说道:“你对你丈夫那么的忠诚——”罗曼·沃尔慢慢地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古怪的微笑又浮现在她的嘴唇上。
“他是不是告诉你,我把自己都奉献给他了?”她温柔地问道,“啊!是的,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这样说,这个男人真愚蠢!愚蠢——愚蠢——愚蠢——”她突然跳了起来,律师能意识到的那种环境下的所有激情,现在,都集中到了她的语调上。
“我恨他,我告诉你!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我更愿意看到他被勒着脖子,直到他被吊死。”
律师在她面前缩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满是郁积的怒火。
她向前走近一步,继续激动地说道:
“或许我会看到这一天的,假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九点二十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到家,而他回来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你说他告诉你,他对于那些即将归他所有的钱财一无所知。假如,我告诉你他全都知道,他依赖这些钱,并且为了得到这些钱而杀了人?假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当他进家门的时候,他向我承认他所干的一切,并且,他的外套上还沾着血迹。那么又会怎样呢?假如我是站在法庭上说这些事情呢?”
她的眼睛似乎战胜了他,他努力地隐藏起内心逐渐生出来的惊慌,并且努力用一种理智的口吻说道:“你不必对你自己的丈夫举不利的证据——”“他不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说得那么快,他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我——”
“他不是我的丈夫。”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是维也纳的一名演员,我的丈夫还活着,但是他进了疯人院,所以,我们不能结婚。现在,我很高兴我这样。”
她反抗地点点头。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梅亨先生说道,他试图表现出和平常一样冷静和不动声色。“为什么你那么憎恨伦纳德·沃尔?”
她摇摇头,轻轻地笑了。
“是的,你希望知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保留这个秘密……”梅亨先生干咳了一声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我们的谈话了,”他说道,“当我和我的委托人取得联系后,我再给你写信。”
她走近他,用她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她说道,“今天你到这儿来的时候,你相信吗——说真的——相信他是清白的吗?”
“我相信。”梅亨先生说道。
“你这个可怜的小男人。”她笑了。
“而且,我现在仍然相信。”律师结束了谈话。“晚安,夫人。”
他离开了房间,带着对她那张奇怪的脸的深刻印象。
“这个案件越来越棘手了。”站在街边的时候,梅亨先生对自己说道。
整件事情,都是那么奇怪,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非常危险的女人。当女人把她们的刀对着你的时候,她们就像恶魔一样。
下一步要做什么呢?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已经无路可走了,当然,或许他真的杀了人……“不,”梅亨先生对自己说道,“不——但是,大多的证据对他不利了。我不相信这个女人,她捏造了整个故事,但是,她永远不会把这个故事带到法庭上来的。”
他希望自己能对这一点更加确信。
治安法庭的诉讼简单而又富有戏剧性。原告的首席证人是珍妮特·麦肯齐,即被害女人的女佣,还有罗曼·海尔格,奥地利人,犯人的情妇。
梅亨先生坐在法庭上,听着那个奥地利人讲述着那个该死的故事,这个做法她已经在他们的谈话中向他暗示过了。
犯人可以进行抗辩,但是,他仍然受到指控,审判还要再次进行。
梅亨先生已经黔驴技穷了。案件对伦纳德·沃尔的不利和倒霉程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甚至,连参与被告抗辩的著名王室大律师也觉得希望渺茫。
“如果我们可以推翻那个奥地利女人的证据,我们或许还可以做些什么,”他不太确定地说道,“但是,这是一个很倒霉的案件。”
梅亨先生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假设伦纳德·沃尔说的是真话,并且在九点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被害人的家,那么在九点半的时候珍妮特听见的与弗伦奇小姐谈话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唯一还有点希望的是,过去有一个流氓外甥曾经欺骗和威胁过他舅母弗伦奇小姐的许多钱财。律师得知,珍妮特·麦肯齐一直依恋着这个年轻人,而且,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她女主人力陈他的要求。很有可能在伦纳德·沃尔走了以后,和弗伦奇小姐在一起的就是那个外甥,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了。
其他方面,律师都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没有人看见伦纳德·沃尔走迸他自己的家,或者离开弗伦奇小姐的房子,也没有人看见有别的人走进或者离开克里克利。所有的调查都是一片空白。
审判的前一天晚上,梅亨先生收到一封信,这封信使他考虑到了一个全然崭新的方面。
这封信是六点钟时由邮差送来的。是一个文化水平很低的人,用潦草的字体写在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上,然后装在一个肮脏的信封里,邮票也贴得歪歪斜斜的。
梅亨先生仔细阅读了好几遍,才弄明白它的意思。
亲爱的先生:
你是给那个年轻小伙子干活的律师家伙,如果,你希望知道,那个该死的外国贱妇全是在撒谎的话,请在今天晚上到斯特普尼街16号。但是,向莫格森小姐打听消息,这可是要花掉你二百英镑钱财的。
律师把这封奇怪的信读了又读,当然,这可能是一个骗人的玩笑,但是,当他考虑之后,他很快就确信它很重要,而且确信,这是那个犯罪嫌疑人惟一的希望。罗曼·海尔格那些该死的证据完全击败了他,被告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她的证据上,如果可以迫使那个女人承认自己生活不道德,那么她的证据也不应该相信,至少,她的证据也是无力的。
梅亨先生决定了,他要尽一切力量来拯救他的委托人,那是他的义务,他必须去一趟肖斯·伦特斯·斯特普尼区。
他颇费了些工夫才找到那个地方,那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在贫民窟里面,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但是,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来到了三层的一间房子前,他要找莫格森小姐。在门口他敲了敲门,但是,没人答应,他再敲。
这次,他听到了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很快,门被小心地打开了,但只开了半英寸宽,隐约露出一个驼背的身影。
突然,一个女人,因为是女人,她才发出那种咯咯的笑声,她把门拉开点。
“那么是你了,亲爱的,”她咯咯笑着说道,“没有人和你一起来吧,有吗?别开玩笑了,好吗?那就对了,你可以进来了——你可以进来了。”
律师有点不情愿地跨过门槛,走进了一间小小的肮脏的房间里,房间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角落里摆着一张破;日凌乱的床,还有一张朴素的木头桌子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梅亨先生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了这种味道古怪的公寓的居住者。她是一个中年女人,有点驼背,满头凌乱的白发,脖子上紧紧地缠绕着一条围巾。看到他在打量着自己,她又笑了起来,发出跟刚才一样的奇怪的咯咯笑声。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把自己的美丽都隐藏起来了,亲爱的?嘿,嘿,嘿,你不害怕会受到引诱吗,呃?但是,你会看到的——你会看到的。”
她把围巾拉到一边。在围巾后面那些无法描绘的污垢面前,律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再次裹好围巾。
“那么,你不希望吻吻我了,亲爱的?嘿,嘿,我不怀疑。
然而,我也曾经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并且也不像你想象的很久之前。是硫酸,亲爱的,是硫酸——是它们把我弄成这样的。啊!但是,我会向他们报仇的——”接着,她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咒骂起来。
她爆发出好一阵可怕的不绝口的咒骂,梅亨先生试图使她镇静下来,但是没有效果。最后,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她的双手神经质地握紧松开又握紧。
“够了,”律师果断他说道,“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理由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些信息,而且这些信息将会澄清我的委托人伦纳德·沃尔的罪名。那些信息是真的吗?”
她的眼睛狡猾地睨视着他。
“钱怎么讲,亲爱的?”她喘着气说道,“两百英镑,你还记得吧?”
“提供证据是你的义务,而且,你会被法庭召唤去这样做。”
“那不会的,亲爱的。我是一个老太婆,而且,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给了我两百英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两个暗示。明白吗?”
“什么暗示?”
“你是怎样看待书信的?是她写的信。现在,不要问我是怎样得到它们的,那是我的事情。它们会达到目的的,但是,我希望得到我的两百英镑。”
梅亨先生冷冷地看着她,并下定了决心。
“我只能给你十英镑,不能再多了。而且,即使那些书信真的如你所言那么有用,我也只能给你那么多的钱。”
“十英镑?”她尖叫起来,并对着他咆哮道。
“二十,”梅亨先生说道,“而且,这是我最后一句话。”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她,拿出他的袖珍本,并数出了二十一英镑的钞票。
“你瞧,”他说道,“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的钱了,要么你就收下,要么你就不要。”
但是他知道,看到这些钱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无力地咒骂着、咆哮着,但是最终,她只能作出让步。走到床边,她从破破烂烂的床垫下面抽出一些东西来。
“给你,该死的!”她吼骂道,“最上面那一封就是你需要的。”
她扔给他的是一捆信,梅亨先生用他一惯的冷静、井然有序的方式打开它们,阅读了起来。那个女人,热切地望着他,但是,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把每一封信都读了一遍,然后回到上面的那一封信,又读了一遍。然后,他小心地把这捆信绑好。
它们都是些情书,是罗曼·海尔格写的,但是,收信的那个男人不是伦纳德·沃尔。最上面那一封信签署的日期正好是沃尔被捕的日期。
“我说的都是真话,亲爱的,对吗?”那个女人哼哼道,“那些可以对付得了她吗,那些信?”
梅亨先生把那些书信都放进口袋里,然后他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些书信的?”
“我已经说了,”她睨视着他,说道:“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从法庭上听到了那个贱妇说的话了,你想知道那天十点二十的时候她在哪里?尽管她说那时她在家。
你可以去问问莱昂路的电影院,他们会记得的——一个漂亮出色的姑娘,就像是——诅咒她!”
“那个男人是谁?”梅亨先生问道,“这上面只有教名。”
对方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且嘶哑了,她的手来回地握起来又松开又握起来。最后,她指着自己的脸。
“他就是对我做了这些的男人。许多年以前,她从我身边把他夺走了一一那时,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而当我追求他一并且再次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就用那些该死的东西扔我!她还在笑——该死的!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打算报复她,我一直跟踪着她,监视着她。而现在,我终于打败她了!她会因此受到报应的,对吗,律师先生?她会遭报应的!”
“可能她会因捏造伪证而被判人狱。”梅亨先生平静地说道。
“把她关起来——这正是我希望的。你要走了,对吗?我的钱在哪里?我那些可爱的钱在哪里呢?”
什么也没说,梅亨先生把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那所肮脏的房子。再回过头时,他看见那个老女人正对着那些钞票低声歌唱。
他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很容易,他就找到了莱昂路的电影院,并且,他出示了一张罗曼·海尔格的相片,门卫马上就认出了她,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十点刚过,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到达这个电影院,门卫没有很留意她的男伴,但是他记得,那位女士和他讨论了正要放映的这部电影,他们一直逗留到最后,即大约一小时后。
梅亨先生很满意。自始自终,罗曼·海尔格的证据都是一派谎言,她由于个人的怨恨而编造了那个故事。律师很想知道隐藏在这位女士怨恨背后的是什么,究竟伦纳德·沃尔对她做了些什么?当律师告诉他罗曼的态度时,他似乎吓了一大跳。他曾热切地宣称,那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在梅亨先生看来,似乎吃了一惊以后,他的抗议变得非常无力了。
他是知道的,梅亨先生确信这样。他知道,但是,他没有查清这个事实真相的念头,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仍然是秘密。梅亨先生怀疑,终有一天,他是不是可以得知这个秘密的真相。
律师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已经晚了,但是时间就是一切。他伸手召来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了地址。
“查尔斯爵土必须马上知道这些消息。”上车后他对自己喃喃道。
伦纳德·沃尔谋杀埃米莉·弗伦奇的审判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首先,犯人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接着;他被指控犯了一个严重的恶劣的罪名;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罗曼·海尔格,原告的首席证人,有可能做了伪证。许多报刊上都刊登了她的照片,而且,关于她的来历和历史还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来。
诉讼很平静地开始了。先举出几个技术性的证据,接着,珍妮特·麦肯齐被传了上来。她讲述的故事内容和以前的大体上一致。在询问中,辩护律师成功地使她在对沃尔和弗伦奇小姐关系的讲述中出现了一两次矛盾。他强调了这样的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她听到了起居室里有男人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沃尔在那里,而且,律师还努力地暗示,她的证据下面包含了许多对被告的妒嫉和厌恶情绪。
接着传下一个证人。
“你的名字是罗曼·海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