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长“风之父”
我们完成了一次长途跋涉的旅行。我们从距尼罗河750公里的阿布马山出发,到尼罗河西边的支流阿比亚德河最多还有半天旅程。我说“我们”,是指除了我之外,还有我勇敢的仆人和随行人员本尼罗和一位名叫马拉巴赫的正直的黑人。马拉巴赫曾发誓只身一人去麦加朝圣,请我们带上他走,因为他希望我们在奴隶贩子中保护他。我满足了他的请求,因为他熟悉去尼罗河这个地区的情况,他可以为我们充当向导。马拉巴赫很穷,只穿一件棉织上衣,乘坐我们的驮马,因为在此次旅行中,该马并未驮运行李。他有一把旧刀和一支较古老的长矛,从他的武器看来,他不会伤害其他人,因为携带两件武器的人从与我们同行的第一天起就表明他不仅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胆量极其小的人。本尼罗和我均骑年轻强壮的牡马,这种马在很厚的沙漠上跑起来很快,在水中能像鱼一样游泳。
今天早晨我们在右侧看到了无水的尼德尼尔河,我想我们会在阿布尼姆尔岛或奥姆斯林到达阿比亚德河。这一地区很平坦,在雨季是茂盛的草原,现在则是光秃的原野,寸草皆无,极目所见看不到赏心悦目的风光。加之太阳照下来如火炙人,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让马休息一下,让一天最炎热的时刻过去再走。
我们静静地坐在一起,吃了几颗蜜枣。突然本尼罗用手指指东方说:
“先生,在远方地平线上我看到了一个白点,这是否是一个骑马的人?”
因为我背着东方,听他这一说便站起来转向那边。
“你看到了吗?”他又问我。
“看到了,”我回答说,“你说的那个白点向我跑过来了。如此明亮的东西肯定是一件白色的斗篷。白点移动很快,只能是一个骑马的人。”
“他是否带武器了?”黑人胆战心惊地问。
“当然!你知道,这里的人外出都带武器。”
“真主啊,真主!在长了九条尾巴的魔鬼面前保护我吧!先生,这个骑马人会不会进攻我们?”
他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伸出了十指,好像要阻挡危险似的。这时勇敢的本尼罗批评他说:
“住口,你这个胆小鬼!一个单枪匹马的人怎敢向我们三个人进攻!即使来20人我们也不害怕。我们曾打过大象和河马,我的主人和我单独对付过一百个敌人,我们都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告诉你,只要你同我们在一起,任何敌人都不可能伤害你一根毫毛。但是可惜在你的头上长的不是勇敢的男子的美发,而是羊毛。”
本来少言寡语的本尼罗讲这样的话是很不礼貌的。可是再没有比胆怯更使他憎恶的了。在我批评他的时候,陌生的骑马人走近了。他看见我们就停下了,他肯定在考虑是避开我们,还是走上前来。陌生人乘的是一匹黄色马,披一件白斗篷,我们只看到了他手握的长长的阿拉伯火枪,他在腰带上的其它武器被逮住了。快到我们面前时他勒住了马,用不太友好的目光打量我们,然后生硬地问:
“你们是何人?”
我不想回答,本尼罗也未答话。黑人如同小鸡见了鹰缩成了一团。
“你们是干什么的?”阿拉伯人比此前更严厉地问道。
这时本尼罗从地上站了起来,抽出他的刀子说:
“请你下来,我要教教你懂得礼貌!人们见面时应先问候,吃完饭喝完酒后才能提问题。”
“我没有时间谈这些事情,”陌生人不满地说,“我是勇敢的巴加拉部落的战士,你们是在我们的土地上,因此我有权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因为你已告诉我们你是干什么的,所以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我身后这个人来自达富尔,想去圣城麦加,朝拜真主和先知。我身旁这位先生是闻名全世界的本尼西老爷,我是他的佣人和陪同。”
巴加拉人未动声色,冷冷地回答说:
“我来自尼罗河边,想到沙漠中我的伙伴那里去,我们一起去打羚羊。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情况,请你们也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想到哪里去。”
“我们从阿布马山来,想去尼罗河。”
“到尼罗河的什么地方?”
“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呢。”
“是否想看从外国来的基督教牧师?”
也许在这附近有一位传教士?这当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代替本尼罗回答说:
“我们当然想去看他,你能否告诉我们可到哪里去找他?”
“可以。他住在阿巴岛上,欺骗那里的信徒,让真主毁灭他!”
“他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来自英国。如果你们从这里向东北方向走,明天就可到他那里。你们也是可恶的基督教徒?”
“我是。”我心平气和地’回答。
“那就让真主在最深层的地狱将你烧死!你玷污了我!”
他用马刺踢马向草原跑去,向他原来预定的方向走了。
“先生,我是否应追上他,打他一顿?”本尼罗愤怒地问我,并从腰带上解下了河马皮做的鞭子。
“不必了。这样的人不可能侮辱我。”
“是的,你站得很高,不愿意理睬这样一个连如何骑马都没有学会的无能小辈对你狂吠。你大概也看见他丢了一块马蹄铁吧?”
“看见了,是从右侧后蹄掉下来的。我们不想再理这个人了!”
巴加拉人是骑马能手,是野蛮而勇敢的猎手、战士和强盗。人们认为他们是尼罗河上游最可怕的阿拉伯人,就他们现在的表现,这种看法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在苏丹叛乱中他们总是起很突出的作用。刚刚到我们面前的这个巴加拉人骑了一匹只有三个蹄子有铁掌的马表明,他很不爱护他的马。不久这一情况对我就变得很重要了。
午后2时我们又动身了,但不是向刚才这个人建议的东北方向,而是向我们原预定的东方行进,因为这样我们就可早些到达尼罗河。我们沿着河流下游走,也可以到阿巴岛去看英国传教士。
与此前一样,我们穿过了荒凉干旱的草原,路面很硬,但马蹄踏过还是掀起了一些尘土,因此,大约一小时后我们便看出了从西南方向来的足迹,这并不奇怪。足迹很宽,我下马去观察。仔细观看后发现,这些足迹至少是60匹马和骆驼留下的,恰好向我们打算去的尼罗河方向。
这肯定是巴加拉人留下的足迹。他们一般骑牛,只是在出猎和征战时骑马。因此可以估计,他们此行不是去打仗就是去打猎的。对此很容易作出判断,因为打猎不会带这么多的骆驼去。可见从这里经过的人刚征讨回来,因为在这些地区战争常常意味着抢劫,恃别是抢奴隶,我相信我们面前是一次征讨的痕迹,其目的是袭击黑人,强迫他们当奴隶。
我们在原地尚未离去,便见从西南方向,即足迹来的方向,来了一支大约20人的队伍,他们正骑马快速奔驰。
“先生,这是黑人,”本尼罗说,“从远处我就看到了他们黑黑的面孔。他们是什么部落的人呢?在这一地区除了西鲁克人外,没有其他黑人了。”
“他们不是西鲁克人,因为西鲁克人只住在尼罗河边,而这些人是从草原内部来的。因为他们完全按照足迹走,因此我可以断定,他们是在追击从此处经过的抢劫奴隶的人。”
“那我们应当注意可能出现的敌对行动!”
“当然。尽管如此我们仍该留在此处等他们过来。”
“不,不,我们走吧,赶快跑吧!”黑人叫了起来,“我要去麦加,我想活着,我不想被打死!真主保佑,在九尾魔鬼面前保护我!我去了。”
本尼罗拉住马的缰绳让他站住并愤怒地对他说:
“如果你想跑,那你就用自己的双腿跑,不要骑马!这马是我们的,胆小鬼!我们留在这里。”
“可是如果他们打死我们呢!”黑人吓得浑身颤抖。
“他们不会这样的。”
“会的,会的!难道你没有看见他们想包抄我们?真主啊,真主!太可怕,太不幸了!穆罕默德,神圣的哈里发,怜悯我的身体,保护我的性命吧!”
他从马上滚下来,坐在那里哭泣,等候末日的来临。
长矛和刀他都扔了,以免别人把他视为一个怀有敌意的人。
情况确如他所说的那样:黑人分散了,然后从两侧向我们飞驰过来,对我们形成了包围之势。我们平静地观察着,这些骑马人只有一人穿着毛织上衣,其他人只腰上围了一条围裙。他们的马瘦小,根本不顶用,他们肯定来自塞拉夫、加萨尔和泽贝尔沼泽地区,那里的马都长得不好。他们携带的武器是刀、笨重的大棒和长矛,只有身穿上衣的人持一支火枪。此人是个真正的巨人,满脸是天花瘢,黑里透红,这使他面目可憎。他们的前额上全有三个刀痕,作为装饰和荣誉的象征。全身用草木灰、面粉和牛尿的混合物涂抹,而且涂得很厚,甚至头发都完全盖住了,看起来好像戴着帽子似的。这有双重的目的,一是提高男性的美,二是防止蚊虫叮咬。这种面制头盔和额上刀痕告诉我,这些黑人属于努尔人。
我们不动声色地让他们包围了我们,但我还是抽出了手枪并将短猎枪横置于膝间,这样可随时操起来射击。黑人狂呼乱叫着,挥舞着长矛,形势看来很危险。他们完全将我们包围后就静下来了,有天花瘢的人走到我面前,用黑人说的难听的阿拉伯语怒气冲冲问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快说,否则我扼死你!”
“我们是外地人,和平地经过这里。”我回答说。
“你撒谎,你们是巴加拉人!”他对我说,并让马又向前走了两步。
“我说的是实话,我们不是巴加拉人,我根本不是阿拉伯人,而是欧洲人。”
“你这条狗胆敢欺骗我?欧洲人的脸色如同水的泡沫,然而你的脸是深色的,你如欺骗我,我就扼死你!”
说着他驱马靠近了我的马,将手伸向我的脖子。我应当进行自卫,既不伤他,更不能打死他,但要控制局面,使其他人不敢对我动手。为腾出手来,我飞快地将我的短猎枪掷给本尼罗,在马镫上立了起来,向正想抓住我的黑人的太阳穴猛击一拳,打得他倒退数步。这一熟练的拳击在美洲草原给我带来了“老铁手”的美誉。
这拳在这里也没有失去效力:麻脸巨人失去了知觉。如我击他一拳那样,我又迅速地将他提过来横放在了我的前面,用左手按住他,用右手抽出我的刀子在他的身上挥动着,并威胁他的人说:
“保持安静!不要动,否则我就刺死他!如你们保持和平,我不会伤害他。我是努尔人的朋友,我在拉奥、埃里亚布、阿贡等部落住了几个星期,成了他们的兄弟,可是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的部落叫什么名字?”
我这一问题是向一个年轻力壮的看来是最勇敢的黑人提出的,因为他将长矛对准了我。他的威胁动作停止了,因为我的刀在麻脸人身上挥动。
“我们属于埃里亚布部落。”他冷冷地回答说。
“那你们应当认识我,因为我曾住在你们那里的泽贝尔河边。”
“我们这部分人到加扎尔河去了。”他解释说。
“我听说了,‘风之父’阿布迪姆成了你们的首领,因为他在同风的速度进行战斗时总是获胜,他是努尔人各部落中最强壮和最勇敢的战士。”
“但你还是以更快的速度战胜了他。”
“我?怎么回事?”我惊奇地问,“这就是说我手中的俘虏是阿布迪姆了?”
“是,他就是阿布迪姆,我是他的儿子。你像‘力量之父’一样强大和迅速,泽贝尔河畔我们的弟兄曾对我们讲起过你。”
“我就是‘力量之父’,埃里亚布人给了我这个绰号,是这样。”
这时年轻的黑人做了一个惊讶的动作说:
“是的,没错!你的陪同是不是叫本尼罗?”
“当然是。”我证实说。
“那你们是我们的朋友了,你们不仅会放我的父亲,而且会帮助我们对付巴加拉人。请允许我以我们全体战士的名义欢迎你们!”
他先是向我,然后向本尼罗,先向脸、后向右手吐唾沫,我们也立即回敬了他。我们不能将唾沫擦下去,只能让其自己晾干,因为尽管这种问候方式令人作呕,但这样就已经缔结了生死之盟。谁想同野蛮民族称兄道弟,他就必须在思想上做好准备,许多事情他如在自己国家做可能会受到打耳光的报答。
不用说,我们都下了马,我把首领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他部落的人担心他被我打死了,但不久他就苏醒过来,在他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后,立刻原谅了我这一拳,现在又重复了吐唾沫礼仪。
再没有比我们的黑人马拉巴赫对出乎意料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更愉快的人了。他高兴得心花怒放,眼珠几乎要冒了出来,露出的牙齿赛过了美洲的猎豹。
现在我们已知道,我关于巴加拉人出征目的的猜测是正确的。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到加扎尔河抢劫奴隶时留下的足迹。在那里居住的埃里亚布——努尔人为数不多,他们中的成年男子恰好外出打猎,因此巴加拉人袭击村庄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抵抗。如在抢劫奴隶的活动中经常看到的那样,村中的老人和小孩子被打死了,年轻的妇女、男孩和少女则被拖走,然后卖给商人。
这当然不是一件简单无风险的事情,因为买卖奴隶是被禁止的,可是即使在现在①也存在“商品”脱手的足够的机会和途径。假如强盗的队伍渡过了尼罗河到达东岸,那就算劫奴成功了。在那里每个黑人平均售价折合我们的货币为50马克,把黑人越往北方带,要价越高。到达尼罗河之前的道路虽有困难,但实际上并不危险。真正的危险在到达尼罗河和要过河时出现,因为那里有专门借助军队追捕劫持奴隶的强盗和奴隶贩子的官员。然而熟悉这些人对其职守的态度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无法抵抗黄金和白银的诱惑的,抢劫奴隶活动的最可怕之处在于,为抢走一个可用的奴隶,平均要打死3个其他人。这样非洲每年要牺牲二百万人口。可他们如同我们一样,也是上帝创造的有喜怒哀乐感情的人啊。
①本小说写于1893年——译注
埃里亚布——努尔人打猎归来后发现他们的村庄已被烧毁和洗劫,废墟中满布尸体和被烧焦的残骸。他们义愤填膺,誓报血仇。他们尽快地准备了一些食品,然后骑上打猎归来已很疲倦的马出发去追赶抢劫奴隶的强盗。可惜,或者如我所想的那样,幸亏没能追上他们。
我相信,他们会失利的,因为他们只有20人,而巴加拉人却比他们多得多。
首领阿布迪姆在他部落的人静静地围坐在一起后,向我讲了上述情况。讲完后他站起来说:
“战士们,现在上马!我们必须往前赶,不然就太晚了。”
“慢!请你们等等!”我请求说,“你们还有时间。”
“等!先生,你当真想让我们等?如果被拖走的人渡过了尼罗河,我们就失去他们了。”
“不。我们在这里看到的足迹已经过去一天了。强盗队伍于昨天中午经过这里并于晚上到达尼罗河。如果他们立即将奴隶运过河去,那么他们早就过去了,我们现在无法再进行阻止。但假如有其它原因把他们留在尼罗河这一边,那么这些原因现在可能依然存在,那样可能你们的亲属还没有过河。”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快走!我现在迫不急待地想用刀刺进强盗和杀人犯的心脏。”
“你是否想让他们的刀刺进你的心脏?我们现在巴加拉人的土地上,他们在这里的塞伦部落肯定住有500名战士,而你们只有20人。”
“我想,你会帮助我们吧,先生?”
“是的,我会帮助你们,你们是我的兄弟。”
“那很好。我从不怕敌人人数多,即使几百人都不怕。如果你能帮助我们,我们就更不害怕了。我知道你有一支魔枪,可以不必装子弹连续射击。500个巴加拉人对我们算得了什么!”
“当然我们一般不去数我们的敌人,因为我们与其说是依靠武力,倒不如说依靠我们的计谋。我的枪使我占优势,但假如不是万不得已和我可以通过不流血达到目的,我是不愿意打死人的。”
“不打死人?”他惊讶地问道,“这些恶狗除了十倍地该死外,他们还配得到什么!”
“我是基督教徒,我们基督教不讲复仇,而是让上帝和当局去进行惩罚。而且这些巴加拉人并未损害我,因此我不想让他们流血。如果你们想让我帮助你们,那就听我的话,如可能救出你们的人,我肯定会去救;但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的意见行事,那我们就不跟你们去。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今晚就会投入死神的怀抱。你们这么几个人去对付众多的巴加拉人如同20只狼对付500条猎狗一样。”
他严肃地望着地下,他的战士中也无人讲话。努尔人信仰多神教。阿布迪姆不理解我的温和的基督教观点,他认为行动就要流血,包括自己流血。为帮助他作出决定,我对他说:
“请在计谋和武力之间作出选择,在有我们帮助和无我们帮助之间进行选择!选择前者,你可能拯救了你们的人,选择后者,他们就完蛋了,而你们也会跟着完蛋。”
“先生,先让我同我的战士们商量一下!”他请求说。
“商量吧,我等着。”我回答,接着就站起身来同本尼罗走出了一段距离,以免影响他们讨论。过了一段时间,努尔人把我们叫了回来。他们站了起来,他们的首领对我说:
“先生,我们请你不要离开我们。我们想接回我们的妻子和女儿,将按照你的意见行动。我们不想流血,而是想同巴加拉人就赔偿进行谈判。但如果他们拒绝,那我们就要进行战斗,即使我们在战斗中失败。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帮助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的兄弟。”
“先生,这样你就是我们的领队了,我们听你的!”
“那我就要求你们都听从我的指挥,如你们不听从,我们进行的冒险行动将会以我们的毁灭告终。”
我们都骑上马沿着足迹走,我走在前面,本尼罗在我身边。努尔人在我们后面轻声交谈着,我回过头看他们时,从他们特殊的目光和敬畏的表情看出来,我们成了他们议论的对象。
假传教士“爱之父”
要理解本尼罗和我给努尔人的印象及他们现在愿意听从我的指挥的原因,人们应当想到,非洲土著黑人习惯于将白人、特别是欧洲人看成是有较高智力、甚至是高等的人。此外,我们又在泽贝尔河边有机会多次显示我们的勇敢,这些消息传播很广,许多地方把我们吹得神乎其神。因此,努尔人埃里亚布部落向我们表示善意愿听从我的指挥,就不足为奇了。而且这也算是他们明智的决定,因为假如他们不这样做,就有可能如我坦率地对他们说的那样走向毁灭。
我们动身大约一小时后,我发现从左侧有一骑马人的足迹出现在我们的道路上。我下马仔细观察,立即看出这匹马的右蹄没有铁掌。
我将观察结果告诉本尼罗后,他说:
“他就是同我们谈过话的那个巴加拉人!他又回到河边去了。可是他为什么绕了这么一个弯?”
“为避免我们看见他,”我回答说,“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已提醒他的伙伴们注意我们。”
“先生,那我们必须格外小心,因为他们会埋伏起来袭击我们。”
“袭击我们?”黑人恐惧地喊道,“真主啊,在九尾魔鬼面前保护我们吧!他们会向我们开枪,拿刀刺我们,甚至打死我们!”
“不要害怕,”我安慰他,“那个巴加拉人以为我们为去看英国的传教士会直奔阿巴岛,因此他们会拦住这条去东北方向的道路,但他们会枉费心机,因为我们不走此路,而是向东去,即朝我们跟踪的抢劫队伍去的方向走。我们走吧!”
我们继续赶路,过了大约半小时又看到一个骑牲口的人向我们走来。他骑的是一头骆驼,同时牵着一头运货的骆驼。看来我们的出现并未使他感到担心,因为他仍毫无顾虑地向我们走来,片刻都未停止。他在骆驼身上的包裹上面覆盖了苇席。走到我们面前他停下了,将手放在胸前说:
“你们好!你们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好!”我回答说,“我们很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那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的?”
看来他不是阿拉伯人,他的脸不是阿拉伯人的样子。因此我不能对他讲实话,只是说:
“我们是里塞卡特部落的,从通古尔山来,想到尼罗河对岸看望阿布罗夫族朋友。”
“你们是否看见两个骑马的人在草原里宿营?他们是白人,还带一个黑人。”
他指的是我、本尼罗和黑人。
“看到过,”我点头肯定说,“可是他们已不住在那里了。他们走了。”
“到哪里去了?”
“他们想去阿巴岛看一位住在那里的基督教徒。”
“是的,你说得对。但这几个人不会找到他,因为他不住在阿巴岛,而是住在河边上的奥斯林。”
“人们把他赶到岛上去了吧!”
“因为他们是恶狗,想咬人。但是已有人作出安排,使他们不再害人。”
“你确实知道你所说的基督教徒住在河边?”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是传教士,我是他的佣人。我是从喀土穆同他到这里的,今天他派我去塔辛送包裹。”
“包裹装的是什么?”
“阿拉伯文的圣经。”
“这位传教士叫什么名字?”
“他叫吉普松,但在这里人们称他为‘爱之父’,因为他的教义是爱的教义。如果你们想见他,会在河滩地找到他。”
“到那里有多远?”
“如果你们沿着你们原来的方向前进,傍晚时即可到达。”
“这些足迹是什么人留下的?”
“是巴加拉人到努尔人那里进行抢劫时留下的。他们已胜利归来。”
“他们捉来当奴隶的人现在何处?”
“在一个河中的小岛上。如果你们不属于巴加拉人的朋友里塞卡特部落,我不会告诉你们这些情况的。现在我得走了。再见,愿真主保护你们!”
“真主与你同在,祝你一路顺风!”我回答了他的告别祝愿。
他走后,本尼罗高兴地笑着说:
“先生,此人是一个大傻瓜。他没有想到他问的人就是我们,而我们想了解的情况他都对我们讲了。可以肯定一批巴加拉人到阿巴岛去了,以便在那里对我们采取敌对行动。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这要看我在河边遇到什么情况而定。”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要解放被捉的奴隶,对吧?”
“对。现在走吧!”
太阳在这个地区下午6时落山。按照欧洲时间现在大约是4点半,因此到尼罗河边我们还可走一个半小时。
我们很快就接近了尼罗河地区,那儿空气的温度有利于植物的生长,开始时植物比较稀少,后来逐渐稠密茂盛了。我们看到了几片树丛,又在东方地平线上发现了一条黑色的线,这是沿着尼罗河岸生长的树林。
我们不能直奔河岸。我们想通过计谋解救奴隶,因此,在还有半小时路程时,我们便从右侧离开足迹向南方走去,以便在上游接近尼罗河。我想从那里偷偷进入有关的村庄。
我们必须避免与任何人接触,因此,当我们到了有树丛的地带看到树木可以给我们提供掩护时感到很高兴。后来我们走进了高大的乔木林,先找了一个努尔人可以隐蔽起来的地方。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后,便下了马,把马拴在了那里。在告诫了努尔人在我们回来前必须安静地藏在那里后,我就同本尼罗向北边的河滩地走去。河滩地是指河边的开阔地带,有的地方住人,有的地方只用来装卸车辆船只的货物或让牲畜来饮水。河滩地奥斯林有人住。我们走到树林边时看见了宽阔的尼罗河奔流在我们的右侧,我们的正前方是巴加拉人住的茅舍和帐篷。在左侧高高的堤岸上放牧的牲畜现在刚好被赶向河边,让它们去饮水。大约距河岸一百米处有一个岸边长满芦苇的岛屿,被捉来的人和看守他们的人肯定在这里。在北边比较远的地方有一大块木排停靠在岸上。木排是用大树于做的,肯定可容纳50人。
我们趴在一棵大树下,其树枝下垂形成了一个很好的掩体,因此我对本尼罗说:
“我们现在回到努尔人那里,然后我装扮成一个商人,你过些时候回到这棵树下,我秘密到这里找你,告诉你们应该如何行动。”
“先生,这很危险!你带上我不是更好些吗?”
“不,你必须留在努尔人身边,我不能放心他们。”
“可是如果你出了事怎么办?”
“不要为我担心!你了解我,知道我会保护自己的。”
“这我知道,但是最勇敢和最聪明的人也可能失算。让这些巴加拉人倒霉吧!他们应当受到报应!”
回到我们的黑人伙伴那里后,我同他们换了一匹马,用我的步枪换了首领的长猎枪,因为不能让人认出我。可以猜测,回来的巴加拉人会向他的同胞讲述我们的武器和马匹情况。当然我不必担心在河滩地遇到他,因为他肯定跟着到阿巴岛去了。
在我对本尼罗和努尔人讲了他们在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下应如何行动后,就穿过树丛向河边去了。我到达河滩时,太阳刚刚沉入西面的天边。
我先看到的是放牧后马、牛和羊的牧场,我特别注意前面的那些马,因为我们要为解救出来的人准备坐骑。河滩上大约有200人居住。看见我后,儿童喊叫着向我奔来,妇女好奇地从窗户向外观看,男子走上前来,以期待的目光迎接我。
“你们好!”我大声向他们问候,“你们哪位是这里的酋长?”
“酋长不在,”一个长着花白胡须的老人说,“你找他做什么?”
“我叫萨里姆-梅法雷克,是塞蒂特河畔托马特的商人,想在这里过夜。”
“你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都做,不论什么肤色的都可以。”
我用这句话暗示奴隶。
“黑色的也要?”老人边说,边故意眨眨右眼。
“要,最好是黑色的。”
“那我们就欢迎你,你应当住在村中最高尚的人那里。下马吧,我领你去阿布马瓦达那里。”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要我住在传教士那里,我当然很想见到他。他住的是一座宽敞的用泥坯筑起的茅屋,他在门口迎接我。他个头很高,人很瘦,但那冷酷无情的脸上显出的神情是多么神圣啊!他披了一件黑色斗篷,用尖锐的目光审视着我。老人将我的名字、职业和愿望告诉他后,他用硬邦邦的阿拉伯语说:
“欢迎你,萨里姆-梅法雷克。进来吧!也许你的到来对我们和对你都有好处。”
当屋中只剩下我们二人时,他放下充作门的苇席,点着了一盏芝麻油灯。
在灯光下我看见在墙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及几幅画得很笨拙的圣经故事图像。我们坐下了,他送给我一个烟斗,自己也点燃了一个,然后开始交谈,其目的是试探我。
我设法彻底地蒙蔽了他,使他相信我是奴隶贩子,最后对我完全信任了。他对我说:
“对我们来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好有28个奴隶想出售。”
“先生,”我大吃一惊地说,“人们称你为‘爱之父’,并说你是传教士。我想,基督教徒是不许抢劫和出卖奴隶的。”
他干笑起来,然后说:
“奴隶并不是像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对他们来说,让他们当奴隶是一种善举。是的,我是基督教徒,但不是传教士。我虽传教,但只是表面为之,以便欺骗追捕奴隶贩子的差役。他们都不相信,传教士住的地方会有人做奴隶生意。从我到此地以来,巴加拉人每次出击都成功了,我的境况不错,甚至本尼西也受我的欺骗。你听说过他吧?他是总督手下的一个大官,以追捕抢劫和贩卖奴隶的人为己任。总督已捉住许许多多的人,谁被捉住,必死无疑。他的帮手中最有名的是那个叫本尼西的德国人,他的伙伴叫本尼罗。这两个人今天突然出现了,我们酋长遇见了他们,并且认出了他们,因为他们将名字告诉他了。当然他未露声色,而是将他们引到一个他可捉住他们的地方。他已带一批战士到那里去了。”
这非常令人惊奇!这就是说,我们在半路上与之谈过话的巴加拉人是酋长本人。他不在这里对我是多么大的幸运啊!可以想象,我对这个欧洲人怀着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但我竭力避免将我的感情泄露给他,这使他很轻信地同我达成了交易。我们一致同意我为28个被捉来的人每人付3万皮阿斯特。10个巴加拉人把他们运过河去,送到卡克格,我在那里付货款,并付运送款。付款只能在酋长回来后进行,因为这需得到他的批准。在出发前我应当为每个奴隶秘密付给“传教士”20皮阿斯特。
这一谈判结束后,我们走到了外面,因为天已入夜,外面有人点燃了几堆篝火。巴加拉人听说已达成交易都很高兴,他们宰烤了几只羊,并抬来了几大罐烈性酒。
他们用一个小木排将食物给被关在岛上的被捉的人送去。我也跟去了,因为我已买下他们,我要看看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被绑在木柱上,由3个巴加拉人看守,给他们吃的是很硬的玉米面饼。
回到河岸后,我乘人不注意时去找在大树下等候我的本尼罗。我让他带4个努尔人在午夜到这里来,然后我又回到了村中。
巴加拉人正在大吃大喝。人们简直不相信,阿拉伯人竟然能喝这么多酒。我和“爱之父”坐在其茅屋前面,吃了一块肉,喝了几口水。他对我讲述他自己,当然只谈光彩的一面。我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他原来是一个浪子和丧尽天良的投机者,他对什么,包括对宗教信仰都无所忌惮。后来话题又回到上面已提到的官员及其助手本尼西上面来了。“传教士”没有想到我就是本尼西,否则他会勃然大怒并对我进行威胁的。
“让这个家伙和他的佣人本尼罗倒霉去吧!明天他们就会被捉住并立即吊起来!”
“嗯!”我边说,边思考着,“照你说来,这两个人一定很狡猾,很谨慎,因而不易捉到。但如果不是酋长捉住他们,而是他们捉住酋长,又会怎样呢?”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对你说,明天太阳未落时,他们就进地狱了!”
“你和本尼西都是基督教徒,你也希望他有这样的下场吗?”
“是的,我希望如此,因为这样一个害虫必须被消灭。”
如果我可以开口直言,我会如何回答他!但我必须小心从事。后来他走进屋里去睡觉,我说我想在外面睡,这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他认为我是本地人,河上的毒雾可能对我无所谓。
接近午夜时村中安静了。巴加拉人钻进了他们的茅屋和帐篷,只有看牲畜的人在河岸高处未睡。我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偷偷地跑到大树下找到了本尼罗和几个努尔人。我将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除了大木排外,河边还有几只那里通常用的小船,船板是用树皮拧成的绳子捆绑的。我想乘坐这样的一只小船去小岛,本尼罗随后同努尔人乘一只船跟来,停靠在小岛的南端。我们必须除掉3个看守。达到了目的后,我们就给被捉的人松绑,并用大木排将他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星光照得地面很亮,星光如泄露我们的行踪,对我们是极其危险的。可是很快就出现了一层薄雾,并且越来越浓了,这给我们提供了保护。在我确信我未被人监视后,便登上小船划向小岛。‘一个看守喊我,他看到是我后就放下心来。我是奴隶的所有者,有权夜间到这里来看他们。另外两个看守也来了。让他们不出声并不困难,我迅速用枪托将他们打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了。本尼罗到达后即将他们绑了起来,为不让他们发出声音,还在他们嘴中塞进了东西。接着我们割断了奴隶们身上的绳子,他们受了不少苦,当知道自己人来救他们后,欣喜若狂。我费好大的力才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们6个人去木排停泊处。在雾中划木排并不困难,又有足够的船桨可供使用。被解放的奴隶上了木排后,我们离开小岛向下游驶去,走一段路后靠了岸。我们不顾黑暗穿过了树林,然后又折回河的上游,绕过河滩地,在河滩南面的树丛中停下了。本尼罗返回我们的隐蔽处,用马将留在那里的努尔人接了过来。在这些人到来之后,我才认为解救奴隶行动成功了。人们开始欢庆、感谢,乱成一团,我警告他们要保持安静。现在还要为撤退准备马匹,为此我同本尼罗悄悄离开去寻找机会。牧场上燃着一堆火,看牲畜的人坐在火旁,只有两个人。我用枪托一击,又一击,二人便被打昏了。本尼罗带来了努尔人,一刻钟后,他们得到了马匹,当然没有马鞍,因为马鞍都存放在茅屋和帐篷里,我们无法去取。
努尔人,甚至男孩和女孩都会骑马。我们必须先离开河滩地,然后停下来,让被拯救出来的人可以欢庆一番。他们热烈欢呼着,喊声简直震耳欲聋。等他们逐渐安静后,我们讨论了向哪个方向走的问题。
对努尔人来说,他们已不可能直接回到加扎尔河畔的家园,一方面他们没有做好这样长途旅行的准备,另一方面我也不能陪同他们到那里去,因为我要向相反的方向,即向北方走。那里有一个村庄叫考阿,距尼罗河的河滩地有两天的路程,政府在那里有一个尼罗河畔最大的据点,努尔人肯定可以在那得获得保护。因此他们同意了我的建议向北走。
我们出发时,天已破晓。我们尽量快速前进,因为估计巴加拉人会来追我们。可惜没有马鞍骑马大大影响了我们的速度,因此三小时后我们就看到了后面追赶我们的人,他们大约有40人,携带着武器,正快马加鞭地驰来。
“让他们来吧!”麻子阿布迪姆威胁说并挥舞着他的火枪,“我们要把他们都打死!”
“我不相信,”本尼罗说,“你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但你的刀和长矛能对付他们的步枪?他们步枪的射程远比你们的长矛抛出的距离远。因此我的主人必须用短猎枪来帮助你们。”
“他怎么进行帮助呢?”
“你马上即可看到,”我插话说,并勒住了马,“让你们没有武器的妇女、男孩和女孩子继续往前走,战士们同我们留下来,我们一同来对付巴加拉人。”
妇女和儿童先走了,20名携武器的战士留下了,我下了马操起短枪。等到巴加拉人进入我枪的射程后,我即举起枪瞄准,接连打了5枪,前面的5匹马摔倒了。我不想瞄准骑马的人,因为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愿意看到流血。我又打出的五六发子弹又打倒了数目相同的马。他们终于站住了。他们愤怒地喊叫着并开始讨论。我乘此机会又装上子弹。我听到他们数次愤愤地提到我给自己起的名字萨里姆-梅法雷克,然后与他们同来的“爱之父”慢慢骑马向我们走来,他做出手势要同我们谈判。我们让他走到近处。
“这是什么意思?”他怒气冲冲地指责我说,“你先是买了奴隶不付钱,然后又解放他们并偷走了我们的马匹!”
“你错了,”我微笑着回答说,“是萨里姆-梅法雷克买了他们,而不是我。”
“你就是梅法雷克嘛!”
“不是,昨天他到了你那里。但我是本尼西,站在我身旁的是本尼罗,你要让我们今天在日落前就进地狱。吉普松先生,你也许知道到时候你会在哪里?”
他吃惊地凝视了我片刻,然后脸部突然变了样。他愤怒地大骂一声后说:
“原来你就是那只德国恶狗!那你更应当进地狱了!”
他迅速举起枪来对准我,可是我身后的一声枪响来得更快。他的武器从手中掉下去了,他晃了一晃便从马鞍上跌到地上——阿布迪姆的这一枪正好射中了他的心脏。
巴加拉人见到这一情况后,狂呼着向我们冲来。可是他们未能跑多远,我的枪便打翻了他们的马,打翻了6匹、8匹、10匹、12匹,这起了作用。从马上摔下来的人呼喊着逃跑了,仍骑在马上的人也跟着跑了。现在他们肯定不会回来了,这提高了努尔人的土气。他们想追过去,但我劝阻了他们。我检查了一下“爱之父”后发现,他大概很快就会死去。我希望他不要去昨天晚上他让我去的地方。考虑到巴加拉人肯定会回来看他,我们未再理他就走开了。
第二天傍晚我们到了考阿,那里的官员接待了他们。后来我获悉,他们顺利地回到了加扎尔河,然后通过一次胜利的征讨强迫巴加拉人为在其抢劫奴隶的活动中杀害的人进行赔偿。从那以后,巴加拉人再不敢对努尔人进行抢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