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大叔和英国佬在黑暗所能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穿越森林赶到了他们的马儿那里。借助两个猎人敏锐的直觉,他们顺顺当当地找到了牲口。勋爵大概会晕头转向的,因为波浪状的丘陵和山谷彼此相似的程度,夜晚远比白天要高得多。他们解开了马的缰绳,跨上了马,牢牢抓住没有骑手的马的缰绳。
正要动身,他们就听见五个印第安人来了。“这些流浪汉既是瞎子,又是聋子,”好太阳说,“要把他们中的许多人送进地狱,以告慰奥萨格人的亡灵。”
“你要报仇雪恨吗?”比尔问道。
“今天不是有八个奥萨格人阵亡了吗?必须为他们的死报仇。难道我们幸存者就不会受折磨和杀害吗?我们要骑马到奥萨格人的帐篷去,把战士们叫来。我们将跟踪白人,以便消灭他们,马尼托①送我们手里多少,就消灭多少。”
①马尼托(Manitou)。亦即wakonda,阿尔同昆人(北美印第安人)用语,即指一切自然物中固有的不具人性的神,为首的是大神马尼托。
“现在奥萨格人的畜群正朝哪个方向吃草呢?”
“朝西方。”
“那样你们得从布特勒农场旁边经过啦?”
“是的。”
“要多久?”
“要是有一匹好马并且赶紧跑,半天后就能遇见头几个畜群。”
“那很好。我们必须赶快去援救布特勒的农场。”
“你觉得如何?布特勒是奥萨格人的朋友。他会遭到不幸吗?”
“会的。但是我们在这儿不谈此事。我们先从流浪汉那儿离开。他们明天要袭击农场,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农场主。”
“嗯!我的印第安弟兄们,你们可以把无骑手的马牵走,这样我的白人兄弟可以更轻松地跟随着我!”
大家听从了他的意见,把抢来的无骑手的马牵了过去。接着,人们飞快地从低矮的丘陵中间穿过,确切地说,是朝着酋长和他的追击者们今天下午走的方向。这个方向笔直地通向布特勒农场。
飞奔!而且是在如此漆黑的夜晚,谈何容易!就是在大白天,也只有熟悉情况、富有经验的人才有可能在这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上不迷失方向。在这儿,夜晚不晕头转向,那简直是奇迹。当英国人要身旁的矮小的比尔就此事发表评论时,比尔说:“是的,先生,您在这儿还将看见、听见,并且甚至亲自经历到某些您以前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说,您在这儿也不会迷路啦?”
“我?嗯!我坦率地对您说,我不会在漆黑的夜晚,飞速穿越这些起伏的丘陵的。我会骑得相当慢,并仔细查看每个山谷的拐弯处。但明天早上我还是到不了我要去的地方。”
“那么酋长也可能会遇到这种的情况!”
“不会的。一个印第安人,方向和道路简直是嗅出来的。天上,漆黑一团;地上,伸手不见五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就像在大白天、在平坦的大路上那样飞速奔驰。我敢打赌,用不了六个小时,我们就能让马儿恰好停在在布特勒农场的大门口。”
“怎么?什么?”英国人高兴得叫了起来,“您是这样认为吗?我却不这么想,我用五美元,或者也可用十美元打赌。或者您要多赌些?”
“先生,谢谢!所谓打赌,只不过是句空话。我再说一遍,我从不打赌。留着您的钱吧!在别的方面您用得着它。您好好想想,就是今天,您得给我和大叔支付多少钱呢!”
“一百一十美元。五十美元是为击毙了五名流浪汉,六十美元是为被解救的奥萨格人。而我们将要击退对农场的袭击,又是一次冒险活动,值五十美元。”
“您说对了,打退敌人的进攻,并非能稳操胜券。同老枪手、温内图和老铁手见面的事到底如何?如果您见到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您想要支付多少?”
“一百美元!”
“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很有可能见到老枪手。他也要去布特勒农场。”
骑在前面的酋长听见了这些话,转过身来却并没有放慢马奔跑的速度,询问道:“老枪手,这位赫赫有名的白人,也要去么?”
“是的。是红发康奈尔说的。”
“红头发康奈尔,就是那个发表长篇讲话的人吗?他从哪儿知道的?他见过这位著名的猎人或者跟他说过话吗?”
比尔在飞驰中向他讲述了他所了解的情况。
“呃!”酋长嚷道,“那样农场就有救了,这位白人的支援胜过百名流浪汉的武器。能遇见他,我多高兴啊!”
“你认识他吗?”
“梅纳卡-坦卡跟他相互传吸过和平烟斗——喏,你瞧!开始下雨了,你感觉到了吗?这很好,雨水会使被踩倒的青草很快重新立起来!流浪汉们明天清早就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了。”
路并不难行。没有石头,没有沟渠,也没有类似的障碍物,而且山谷宽阔,多匹马可以并排奔跑。地面全是柔软的草地。要战胜的只有黑暗带来的困难。
有时,骑手会让他们的马儿慢悠悠地、从容不迫地跑,以免它们过分劳累;但通常是让它们小跑或者快跑。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比尔的信心仿佛有点动摇,他问酋长:“我们是朝着原定的方向前进吗?”
“不必担心,”酋长安慰道,“我们赶得很紧,很快就要到达今天我们相遇的那个地方了。”
印第安人能够把他的判断如此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因为熟练呢,还是出于天生的直觉和本能?比尔根本不愿相信已经走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寒风伴随着雨水从背后撞击着骑手们,使马儿的奔跑变得轻快起来。
不久,酋长的马突然放慢步子,接着站住了——能听见轻轻的喘息声。
“嘿!”印第安人压低声音说,“前头肯定有人。你仔细听一下,别动!”
队伍停住了,大家注视着酋长。
“一堆篝火!”他悄悄地说。
“什么也没有看见!”比尔说道。
“你没有注意到我们前面微弱的火光吗?那肯定是一堆被遮挡住的篝火,这堆火在毗邻的一座山后面。你下马和我一道上山看看。”
他们把马留下,并行地向山峰悄悄地快步走去。还未走出十步远,突然有两只手使劲地掐住了印第安人的脖子,他被按倒在地,两条胳臂和两条腿拼命挣扎,但一声也叫不出来。与此同时,另外两只手也掐住了驼子的喉咙,也把他按倒在地。
“您将他牢牢掐住了吗?”那个揪住印第安人的人对另一个人悄悄地说,确切地说,是用德语说的。
“是的,我把他牢牢掐住了,使他无法说话。”回答同样是小声的。
“那就赶快离开,到山后面去!我们得要搞清楚我们逮住了什么人。他对于您来说是不是太重了?”
“根本就不成问题!真的,这小子比一只三个星期没有吃过东西的苍蝇还要轻。先生,好像他背上有隆起的地方,我们称它为斜脊椎。难道他是……?”
“难道什么?”
“难道不是我的好朋友驼子比尔吗?”
“这我们到了火堆旁就会清楚。此刻无人跟踪我们,我们平安无事。那些人会原地不动的,他们必须等待这两个侦探回去。”
一切如闪电般、并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的,别人对此事毫无所知。老枪手,奇袭者中的一个,他抱着俘虏走,杜乐则将他的俘虏扔在草地上拖着走。小山那一边,躺着已疲劳的马儿,燃着一小堆篝火,借助火光,可以见到二十个人影,他们架着瞄准的枪,时刻准备着用子弹迎接敌人。
“哎呀!”老枪手把俘虏放在火光下一瞧,不禁惊叫道,“这是梅纳卡-坦卡,奥萨格人的酋长!对于他,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
“天哪!”杜乐同样很兴奋,一那真是比尔,驼子比尔!小子,朋友,可爱的孩子,我去掐你脖子时,难道你就不能说一声你是比尔吗?好兄弟,起来拥抱我吧!噢,原来他根本不懂德语。他肯定不会死的!老青年,你起来吧!真的,我不想掐死你。
被扼住喉咙者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贪婪地张着嘴大口喘气。他终于张开眼帘,将一道长长的,越来越清醒的目光,投向俯身看着他的杜乐,用有点沙哑的嗓子问道:
“瞧,是‘杜乐姑妈’吧?”
“那当然暧,我就是。”现在“姑妈”用英语笑着说道。
“我这么快就被掐住,我……天哪!老枪手!”
他见到猎人站着,这一新的令人惊异的事情使他恢复了活动能力。老枪手的手劲远比“杜乐姑妈”的大。酋长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见上帝去了吗?”比尔问道。
“不,”老枪手笑道,一边把手递给小矮个,“他只是失去知觉,很快就会苏醒过来。比尔,欢迎您!谁跟您一起来?估计是酋长部落的印第安人,是不是?”
“是的,四名男子汉。”
“就四个人?您没带没有骑手的马吗?”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枪杆子大叔和一位勋爵跟我们在一起。”
“一位勋爵?嗯,可见是一次美好的相遇!您把这些人叫来!”
比尔走开了。但是跑了不远,便高兴地叫喊道:“大叔,你们放心骑马过来吧!我们在朋友们身边。老枪手和‘杜乐姑妈’都在这里。”
大家听从比尔的吩咐。伐木工们从草地上站起来欢迎新来的人。见到酋长失去了知觉,了解了所发生的事,大叔、勋爵以及他们的印第安同伴都惊讶不已。奥萨格人下马后,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位大名鼎鼎的猎人。勋爵见到这位猎人,竟一时目瞪口呆,慢慢走过去。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老枪手用简短的话表示欢迎并问道:“先生,欢迎!您到过土耳其,印度,也许还到过非洲吧?”
“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英国佬惊奇地问。
“是我的猜测,您的鼻子上现在仍然有阿勒颇肿块①的痕迹。谁在这些地方旅行过,大概在这儿就不会迷路,虽然……”
①阿勒颇肿块:原文为Aleppobeule。阿勒颇为叙利亚北部的一个省的省会。
老枪手突然中断讲话,向英国人的旅行装备,特别是向那个扣在背囊上的烹饪用具,投去微笑的一瞥。此刻,酋长苏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深呼吸,接着一跃而起,拔出刀来。他的目光一落到猎人身上,马上垂下了握刀的手,喊叫道:“老枪手!是你掐住了梅纳卡-坦卡吗?”
“是的,天色那么黑,我无法认出我的印第安兄弟来。”
“这么说,好太阳很高兴。败在老枪手手下,并非耻辱。你要去布特勒农场吗?”
“是的。你从哪儿知道的?”
“白人说的。”
“我以后再去农场。现在,我的目标在奥塞奇旮旯。”
“你要在那儿找谁?”
“一个自称为康奈尔-布林克利的白人,还有他同伙,全是些流浪汉。”
“你可以放心跟我们一起骑马到农场去,那个红头发康奈尔明天要去袭击农场。”
“这事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他自己讲的,比尔听见了。今天,流浪汉们突然袭击了酋长和他的战士们,并杀害了他们中的八个,把他本人及其余的人抓起来。好太阳逃脱出来,碰见了比尔和大叔,他们与这位英国人一起帮他解救了他的印第安弟兄。”
“你曾被五个流浪汉一直追击到这里吗?”
“是的。”
“比尔和大叔躺在这里,是吗?”
“是这样。”
“英国人不久前遇见了这两个人,是吗?”
“正如你说的那样。这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我们沿着黑熊河向上流骑,今天早上离开了那儿,准备到奥塞奇旮旯去。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五具流浪汉尸体和……”
“先生,”驼子比尔打断他的话说,“您怎么知道这些人是流浪汉呢?”
“是这张纸向我透露的,”老枪手解释道,“你们搜查了这些小子,却让这张纸留在他们一个人的口袋里。”
猎人掏出一张报纸,对着篝火朗读:“合众国农业厅专员把人们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位官员把政府的注意力引到这一令人惊讶的事实上:合众国内有一片狭长地区,其面积比某些国家还大,从根本上说,它无人管理,无人统治。这个奇特的地区,构成了一个宽四十里,长一百零五里的四角形,约有四百万阿克尔①。它位于印第安版图与新墨西哥州之间,德克萨斯州北边,堪萨斯州和科罗拉多州南边。现已查明,这个地区在官方的土地测量时被忽视了,因此,它不归于任何国家和地区,不听命于任何政府,因而也就不屈从于任何司法权。在那里,人们不知道什么是法律、权利和赋税。在专员的报道里,这个地区被称为整个西部地区最美丽和最富饶的地方之一,特别适宜于发展畜牧业和农业。数千名在这儿居住的‘自由美国人’,并不是和睦的农民或者牧民,而是同流合污的流氓、恶棍、窃马贼、土匪和在逃犯的团伙,他们从四面八方窜来,聚集在这里。他们令毗邻地区六神无主,惊恐不安,特别是畜牧者深受其害。这些受苦受难邻邦,强烈要求实施政府的统治权,解散这些不受约束的强盗群体。”
①阿克尔:旧时田亩单位,面积大小各地区不同。
听了这些话,印第安人无动于衷,白人却惊讶地相互对视。
“情况果真如此?这样的事可能吗?”有人问道。
“我认为情况属实,”老枪手解释道,“顺便说说,不管这篇报道对与不对,这是次要的事。主要的是,只有一个流浪汉能够这么长时间,随身带着这样一张报纸。这张报纸就是我把那五个男子看作流浪汉的理由。我们来到这里,见到几具尸体,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战斗。我们检查尸体还发现了别的迹象。下列事实是检查结果:两个白人躺在这里,随后来了第三个白人,加入到他们中间,把他们的残羹冷炙津津有味地打扫干净。进行了考验性射击,两只秃鹫中弹身亡。第三个白人被接纳加入另外两人的行列。后来,一个印第安人急匆匆跑来,接近他们。他是在逃亡,估计是从奥塞奇旮旯来的,被五个流浪汉追击。白人协助他击毙五个追击者,与这个印第安人一起跨上马,绕道溜到奥塞奇旮旯去,很可能是为了突然袭击流浪汉们。我决定助他们一臂之力。由于当时已经天黑,我们必须等到到天亮,因为我们在夜间无法看清他们的足迹。”
“你们为什么袭击我们呢?”酋长探问道。
“我把你们当成了流浪汉。我知道,许多流浪汉聚集在奥塞奇旮旯。他们中的五个人骑马追捕一个印第安人。他们在这里被击毙,就是说,回不去了。这事必定引起其余人的牵挂。人们去寻找他们是可能的。因此,我设置了岗哨,他们向我报告,说有一队骑兵正在靠近。由于风从奥塞奇旮旯吹来,我们可以较早地察觉你们的到来。我让手下人拿起武器,我与杜乐一起迎着你们悄悄走去。你们中的两人下了马,悄悄地向我们靠近。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流浪汉是你的的仇敌吗?”
“是的。我跟踪红头发,是为了制服他。至于我要干什么,只有了解了奥塞奇旮旯现在的情况,那儿曾发生过什么事情,那时我才能决定。比尔,您跟我讲讲这方面的情况,好吗?”
驼子比尔作了详细的汇报,末了他说:“那么,您看出来了,先生,我们必须赶快行动。您要马上跟我们一起骑马到农场去。?
“不行。虽然我知道存在的危险比您设想的还要大得多,但我要留在这里。您不是说流浪汉们下午才动身吗?”
“是的。”
“我跟您说,他们清早就开始行动。”
“康奈尔可是那样说的呀!”
“比尔,这期间他会改变想法的。被俘获的奥萨格人被绑在哪里?”
“在火堆附近,康奈尔坐在火堆旁。”
“他们听见了布特勒农场将要遭到袭击吗?”
“听见了。”
“既然他们现在已逃跑,康奈尔就必然会会通风报信,是不是?”
“您的分析是对的!他肯定那样做!”
“当然-,他们会早点起程,尽量减少事情给他们带来的损失。我敢打赌,他们已决定黎明时动身了。”
“打赌?”勋爵叫喊起来,“很好,先生,我喜欢您这种人!您断定他们那么早动身吗?好的,那我说他们明天晚上才离开奥塞奇旮旯。我的押金十美元,也可押二三十美元。或者您喜欢押五十美元?”
这个热衷于打赌的人,将一个腰包挪到身前,拉开它把钱取出来。驼子比尔作了英国人没有察觉到的一个暗示,老枪手就已知道他面对的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他回答说:“先生,您放心地拉上您的腰包吧!打赌一词只不过是一种套语。”
“可我喜欢打赌啊!”勋爵请求道。
“我不喜欢!”
“真是可惜,极其可惜!我曾听到许多关于您的美好事情。像您这样一位地道的绅士,无论如何要打赌!”
“现在,许多人的生命财产正面临着危险。没有理由去打赌,尽力援助,责无旁贷。”
“先生,说得很对。我只是顺带打赌而已,”英国人辩解说,“行动起来时,你会发现我坚守岗位,就像您在您的岗位上那样坚定,那样处之泰然。不光是体魄的结实强壮。”
勋爵怒不可遏,用冒犯性的目光扫视猎人那久经磨练的身体。老枪手惊愕了一会儿。他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回答说:“先生,别急!我们彼此还不熟识的时候,都不要说粗鲁的话。您是新近来的呢。”
猎人用的“新近”一词,无疑是火上加油,因为勋爵比刚才还要气鼓鼓地嚷道:“谁跟您说的?难道我看起来像新近来的吗?我起码像北新大陆草原所要求的那样装备起来。可您坐在这儿,好像是刚刚从一家俱乐部甚至是从一个贵妇人社交圈里来的!”
原来如此!老枪手还穿着轮船上穿的那套雅致的旅行服。他暂时仍然无法把它脱下来,因为他的猎人装备品存放在布特勒农场里。他现在的服装,虽然由于骑马有些磨损,但在小小的、火势受到雨水压制的篝火的光焰下,显得依然如新的一样。这位红得发紫的汉子,并未被英国人放在眼里。他点头微笑,说道:“先生,您并非完全不对。在西部地区,我也许还会节约的。无论如何,我们要友好相处。”
“如果这样,那就不要再责备打赌了,通过赌注可以看出真正的绅士。另外,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立刻到农场去。这容易让我对您产生误解。”
“我有充足的理由。”
“你能把理由告诉我吗?”奥萨格人询问道。
“好。你骑马到农场去给布特勒报信,这就够了。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会作好必要的准备。我与我的伐木工们留在这儿与流浪汉周旋,使得他们只能慢腾腾地前进,确保农场已作好迎接他们的准备之后才到达。”
“兄弟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布特勒并不在他的帐篷里。”
“不在吗?”老枪手惊奇地追问道。
“不在,梅纳卡-坦卡骑马到奥塞奇旮旯时经过农场,在那儿投宿,他没有遇见布特勒。农场主的内弟和女儿来访,他们一起骑马到道奇堡去为女儿买衣服了。”
“就是说,内弟已经到了!你知道布特勒在道奇堡要果多久吗?”
“还要呆几天。”
“你是什么时候到农场的?”
“前天早上。”
“那样,我当然得要去,”老枪手跳了起来叫嚷道,“要多长时间你才能把你的奥萨格人找来帮忙?”
“如果奥萨格人马上骑马去,明天午夜我们就可以到达农场。”
“这太迟啦。奥萨格人现在与夏廷人和阿拉帕霍人友好相处吗?”
“是的。我们已将战斧埋藏于地下。”
“这两个部落现在在河①的那一边,从这儿去,四个小时可以到达。你替我给他们捎个信好吗?”
①指普拉特河及阿肯色河。
酋长一声不吭,向他的马走去,纵身上马。
“骑马去吧,”老枪手继续说道,“你对两位酋长说,我请他们尽可能快地各带一百人到农场去!”
奥萨格人以脚后跟击马,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了。勋爵惊奇地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这样一位武士真的会对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如此无条件地、毫无异议地惟命是从吗?过了一会儿猎人也跃上马鞍。“我们得要分秒必争。”他说道。
“我们的马虽然已经劳累过度,但必须坚持跑到农场。前进!”
队伍很快就组织起来了。火堆被熄灭,骑马者在行动。
起初,人们骑着马慢跑,随后小跑,待眼睛离开营地篝火适应了黑暗时就疾驰。英国人来到比尔身旁,问道:“老枪手不会迷路吧?”
“同奥萨格酋长一样,绝不会的。有人说,夜晚他可以像只猎那样看东西。”
“可他身着一套社交场合穿的西服,古怪的人!”
“等着瞧吧,您要是见到他穿着牛皮外套,他会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的确,他的身材是顶呱呱的。刚才向您施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女人?他其实是男人。”
“可他被称作姑妈。”
“只是开玩笑而已,因为这个男人有一副高而尖细的嗓子,并且穿着又是那样独特。他叫杜乐,是个精明能干的猎人,享有非同寻常的声誉。我们还是不要说话吧!像我们现在这样骑马,思想得要集中。”
驼子比尔的话是有道理的。老枪手打头,把马骑得飞快,其他人要用同样的速度在他后面追赶。勋爵是个狂热的赛马者,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参加赛马,但是像现在这样骑马出行,他尚未经历过。四周黑咕隆咚,如同在一条无照明的隧道里。那些牲口,好像是在一个无底、无光的深渊中活动。人和马都没有失足和绊跤的事发生。一匹马准确跟随着另一匹,一切取决于老枪手。他的马从未到过这个地方,而且还是一匹普普通通的老马,他得适应它,因为没有其它马可选择了。卡斯托尔泊对这条汉子的敬慕之心,油然而生。
人们就这样奔驰着,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过去了,期间只有若干次短暂的停歇,让马儿喘息一下,而不停地下,但很小,很弱,干扰不了这些久经磨练的汉子。不久,人们听见老枪手在叫喊:“大家注意!现在往下走,随后要穿过一处河中浅滩。但水不深,只到马的腹部。”
人们骑马慢跑,听见河水淙淙,河面上波光粼粼。骑手们的脚,沐浴在河水中,不久来到了河对岸。又骑了短短的一分钟马停住了,英国人听见了刺耳的钟声,但眼前依然像先前那样漆黑一团。
“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在打钟?我们在什么地方?”他向驼子比尔探问道。
“在布特勒农场大门旁边,”比尔回答说,“您再骑近几步,就能碰到围墙了!”
好几条狗在汪汪吠。从低沉、轻微沙哑的声音可以推断出它们个头的大小。随后有人在问:“是谁在敲钟?”
“布特勒先生回来了吗?”老枪手问道。
“没有。”
“那就去把太太的钥匙拿来,说老枪手已到这里了!”
“老枪手?很好,先生,马上就去拿来。太太没有睡,大家也没有睡。奥萨格人骑马路过这里,说您要来。”
勋爵心想,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可见酋长骑马远比我们快!
过了一会儿,可以听见有人发出把狗吓走、赶跑的命令。接着,钥匙在锁里转动,木制门闩被拉动了,门轴转动起来,这时跑过来几个奴仆提灯,把骑手们的马接走,客人们被领进一幢显得很高、很暗黑的房子里。一个女仆请老枪手上楼到太太那儿去。底层一间熏黑了的大房间是为其他人准备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笨重的煤油灯。房内有几张配套的长椅、椅子和餐桌,男人们可以在椅子上就坐。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品、瓶子和杯子,显然这里的主人已经知道酋长的人马将要到来。
伐木工们与奥萨格人一起在两张长餐桌旁坐下,毫不客气地马上动手拿东西吃。北美西部未开发区的汉子们不喜欢不必要的客套话。勋爵也已就坐,示意驼子比尔和枪杆子大叔到自己身边来。随后,“杜乐姑妈”连同弗雷德-恩格尔,最后还有布伦特尔,那个年老的密苏里人,都到他们那儿去。现在大家放开肚子,大吃大喝起来。
老枪手同房屋的女主人来得较晚,女主人向她的客人们表示友好的欢迎。老枪手说,今天夜里大家要好好休息一下,以便明天早晨能精神抖擞地走上战斗岗位。他说现在有足够的奴仆和牧人,依靠他们的帮助,肯定能作好必要的准备。
英国人惊奇地望着这位名牌猎人的仪表,这时他已换上了一身猎人服:一条镶有流苏、只延伸到膝盖、两侧绣满花的皮裤,被插入高高地提上的有翻边的长靴里,一件柔软的鞣制成白色的狗皮背心,一件短的、鹿皮制的狩猎夹克衫,外面套了一件用野牛肚子皮制成的厚实的外套。在结实的臀部周围,系了一条皮带,里面插着短小的武器。他头戴一顶海狸皮帽,帽檐宽大,帽后面垂吊着海狸尾巴。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用灰熊牙串连成的项链,项链上系着和平烟斗,烟斗用圣洁的陶土精雕细刻而成。外套的线缝用黑熊的利爪来镶嵌。像老枪手这样的一位男子,肯定不会佩戴他人的猎获品,所以从他如此的装饰和带烟斗的项链可以看出,不知有多少可怕的动物成了他刀枪下的牺牲品啊。他和女主人离开后,英国人便对其他人说:“现在,关于他所讲的一切,我都深信不疑。的确,这条汉子,真是个巨人!”
“呸!”杜乐回答说,“一个西部地区的男子,不愿光按照身材来被人判断;精神的价值更为重要,像他这样的彪形大汉,极少具有相应的胆量。当然,在他身上,两者齐备。老铁手没有那样高大,而温内图这个阿帕奇人呢,更要瘦小得多,但两人在其它方面都同他相似。”
“在体格强壮方面也相似吗?”
“是的。西部地区男子的肌肉像铁一样,腱如钢一样结实,即使他没有巨人的身材。”
“杜乐先生,这么说您也是如同钢铁般结实-?”
这一声调听起来有点嘲弄的味道,但杜乐还是友好地微笑道:“您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仔仔细细地了解么,先生?”
“是的,很喜欢。”
“看样子,您心里犯嘀咕,是吗?”
“当然-!一个姑妈与钢铁般结实的肌肉和健,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我们打赌好吗?”
“赌什么,怎么个赌法?”
“为什么不赌呢?”
现在,这个性格古怪的英国人终于找到一个不拒绝和他打赌的人,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叫喊道:“但是,‘杜乐姑妈’,我曾经把有的人摔倒。您真的敢赌吗?”
“那还用说!”
“赌五美元?”
“好的!”
“我借钱给您。”
“谢谢!杜乐不借钱。”
“这么说您有钱?”
“够您赢的,先生。”
“十美元也够吗?”
“这也够。”
“或者赠二十美元?”
“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甚至五十美元?”勋爵兴高采烈地嚷道。
“同意!但不要再多了,因为我不想为了您的钱把您杀害,先生。”
“怎么?什么?为了他的钱把卡斯托尔泊勋爵杀害?‘姑妈’,您疯了么?把钱拿出来!这是五十美元!”
英国人把挂在他腰带上的几个包中的一个挪到身前,从中取出十张五美元的钞票放在桌上。杜乐把手伸进他那睡衣式的宽长上衣垂吊着的袖口里,取出一个钱包。他把包一拉开,就可见到满满一包榛子一般大小的金块。他将五颗放在桌上,又把钱包塞进袖口里,说道:“先生,您拥有有价证券吧?呸!‘杜乐姑妈’只拥有真金。这些金块,价值高于五十美元。现在可以进行了!问题只是如何进行。”
“您做给我看,我模仿您做!然后反过来。”
“不。我崇尚礼貌。就是说,您先做。”
“那好!您牢牢地站住,可以进行自卫。我把您抱到桌子上!”
“您不妨试试!”
杜乐两腿叉开,勋爵则抱住他的臀部,想把他抱起来。但是‘姑妈’的双脚一点儿都没有离开地面,杜乐好像是铅铸成似的。英国人白费力气,到头来不得不承认,他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他还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我抱不上去您,您更抱不上去我。”
“试试看吧。”杜乐一边笑着说,一边举目瞧瞧天花板,那儿恰好安装了一个坚实的铁钩,用来吊挂第二盏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姑妈确实具有非凡的体力,其他人见到他这道目光后,都悄悄地为他相互碰杯。
“那么,快点!”勋爵催促道。
“光抱到桌子上吗?”杜乐询问道。
“您也许要把我举到更高的地方吗?”
“举到这里能允许的高度。先生,您注意啦!”
衣眼虽是笨拙,得手碍脚,杜乐却一跃而起,一下子站到桌子上面。他抓住勋爵的肩膀,英国人随即腾空而起,超越桌子,很快就借助业已提及的那条腰带吊挂在铁钩上。杜乐从桌子上跳下来,笑着问道:
“怎么样,您不是在上面吗?”
卡斯托尔泊用两条胳臂和两条腿挣扎,呼叫道:“天哪,我在哪儿?在天花板上面!放我下来!要是铁钩一松,我就要粉身碎骨啦!”
“您先说说,谁赢了!”
“当然是您!但您务必把我放下来!快!快!”
杜乐再度登上桌子,双手抓住英国人的臀部,将他举起,使腰带脱离铁钩,然后将他置于自己身旁的桌子上,接着放到地上。杜乐随后跳了下来,把手放到英国人的肩膀上询问道:“先生,怎么样,您喜欢‘姑妈’吗?”
“很喜欢,多么喜欢,太喜欢啦。”英国人小声地说道。
“好吧,打赌到此为止!”杜乐把钞票连同金块装进钱包里,随后微笑着继续说:“先生,如果您再想打赌,请您放心地找我好了!我总是要奉陪的。”
勋爵又坐了下来,摸摸他的胳臂、双腿和臀部,看看是否有不正常的地方。当他确信一切正常、安然无恙后,把手伸给“姑妈”,乐滋滋地说道:“精彩的打赌!不是吗?这些西部地区的男子,确实是了不起的家伙!我务必正确地看待他们!”
“我以为,先生,我刚才待您恰好相反!”
“说得也对!姑妈,您是一位诚实的男子,我喜欢您。您听着,您是一个德国人。您的父亲是个什么人,您为什么到合众国来?”
“我的父亲并非勋爵,但是头衔多得多。”
“呸!不可能的!”
“还是可能的。按照习俗,我父亲是被人邀请参加婚礼、儿童洗礼、葬礼的人,是(教堂的)鸣钟人、侍者、掘墓人、“磨刀人、果园守护人,同时还是市民卫队上士。而主要的,他是个正直的人。”
“嗯!他死了吗?”
“早已不在人世了。我没有亲戚。”
“您是由于悲痛才漂洋过海的吗?”
“不是由于悲痛,而是出于乐趣,先生,出于旅游乐趣!我时常渴望返回古老而可爱的德国。”
现在,老枪手又回来了,叮嘱大家注意休息,因为明早还有任务。人们听从了他的要求,走进房间。房间里木架上挂着皮,是用来铺床的。为了睡得舒服,还准备好了软垫和毯子。在这样的地道西部地区的床架上,男子汉们睡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