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可·毕更斯自妻子身上滚过,摇摇晃晃走向床边数英尺之外的浴室,在黑暗之中伸手摸索震天价响的闹钟。他在昨夜放置闹钟的地方找到了它,猛地按停了铃声。现在是5月15日,星期三,早晨5点30分。
杰可站在洗脸台前,将冷水泼在脸和头发上。他打开灯,望着镜中的映像,惊恐地倒抽了一口气。他笔直的棕发乱七八糟,发线在夜间起码倒退了两英寸;若非如此,就是他的前额变高了。卡拉说他的头发还很多。但以这种速度继续消失的话,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她也向他保证他和以往一般英俊,他相信她。她解释后移的发线反而增添一位年轻律师所应具备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成熟度。这他也相信。
但是这对又老又秃,或是成熟的中年秃头律师而言呢?头发为何不能在他鸡皮鹤发、看起来非常成熟之后再长回来呢?杰可在淋浴时思索这些事情。他很快地淋浴、刮胡子、穿衣服。
他得在6点到达餐馆——另一条戒律。
他打量着阴暗的亚当斯街,然后转身欣赏自己的房子。福特那有两栋房子是国家古迹注册局登记在案的古屋,而杰可·毕更斯拥有其中一栋。虽然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但杰可仍然引以为傲。
这是一栋19世纪维多利亚式的房子,由一位退休的铁路大亨所建,他死于在新家所过的第一个圣诞夜。屋子的正面中央是一堵巨大的山形墙,上面有斜脊的屋顶覆盖着一道宽阔的前门廊。山形墙下是一道小柱廊,其上面有挡风板,略微掩住门脚上方。5根圆形支柱漆成白色和灰青色。每一根柱子上都有手绘的花朵,根根设计不同——水仙、莺尾花、和向日葵。柱子之间是精致的空栏杆。楼上,3扇凸窗面向一座小阳台开着,阳台的左边是一座镶着彩色玻璃的八角塔,耸立在山形墙上方,铁制的尖顶高高而立。塔下方,门廊左边是一道宽阔优雅的走廊,极富装饰性的栏杆伸至屋外,作为停车棚使用。前方的嵌板是由多种花样拼合而成:鑫饼形、薄的杉木板、扇贝形棚饰、鱼鳞图案、细巧繁复的人字形式样,以及迷你纺锤的形状。
杰可的车抵押给第三家银行,那是福特郡内唯一一辆绅宝汽车,而且是一辆红色的绅宝。他拭去挡风玻璃上的露珠,打开车门,他将车倒上亚当斯街。往东两个街口过后,他向南转上杰佛逊街,这条街再下两个街口便被华盛顿街堵死。杰可时常怀疑为何每个南方小镇都有街道命名为亚当斯、杰佛逊、华盛顿,却没有林肯或葛兰特。华盛顿街在克连顿广场的北方,呈东西向。
由于克连顿是郡政府所在地,它有一个广场,而广场中央自然便是法院。广场又长又宽,法院的草坪为高大整齐、间距固定的橡树所覆盖:福特郡的法院是在北方佬烧掉原先的建筑之后重建的,已有百余年历史。
克连顿有三家餐馆——两家白人开的,一家黑人开的,三家全在广场四周。白人去西边那家叫克劳德的黑人餐馆里吃喝并不违法,也很寻常。而黑人也可以到南边的小茶馆。或是华盛顿街上的餐馆。虽然自从70年代起黑人便可自由出入其间,然而他们从来不去。每个星期五,杰可都跟克连顿其他的白种自由派人士一样在克劳德吃烤肉,但一个星期里有6天早晨他都在华盛顿街上的餐馆。
他将绅宝停在华盛顿街上的办公室门口,走过三家店面到达餐馆。餐馆在一小时前就开门了,现在正门庭若市。杰可是少数几位经常光顾餐馆的白领阶级之一。蓝领阶级喜欢他,接纳他,大部分人都曾为了一份遗嘱,一纸契据,一桩离婚,一次辩护或是其他种种问题之一而造访过他的办公室。杰可在讨论事情时,有一针见血、不说废话的本事。他们欣赏这一点。他们并非总是赞同他的意见,但却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诚实的答案。大家有时会争执,但从不伤感情。
他在6点钟进门,花了5分钟跟大家打招呼,握手、拍背,并且和女侍们说些俏皮话。等他在他的桌位坐定,他最喜欢的女侍黛儿便已端来他惯常的午餐:土豆、果酱和玉米糊。她轻拍他的手,叫他蜜糖,甜心,为他忙里忙外的。她对其他人则又叫又吼的,但对杰可另眼相待。
距杰可桌位数英尺之外窗边的一个隔间里坐着三位副警长。
其中,高大的马修·潘塞转向杰可,大声问道:“杰可,几年以前你不是替比利·雷·柯伯辩护过吗!”
餐馆里立刻一片沉寂,每个人都转头望着律师。杰可为这个问句引发的反应感到惊讶,他咽下玉米糊,思索这个名字。
“比利·雷·柯伯?”他大声重复,“是什么样的案子?”
“毒品。”潘塞道,“4年前逮到他贩毒,在帕奇门待了一阵子,去年才放出来。”
杰可记起来了:“不,我没有替他辩护过。我想他请了一个孟菲斯的律师。”
潘塞似乎满意了,便继续吃着他的煎饼。杰可等待着。
最后他问道:“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事?”
“昨夜我们以强暴罪名逮捕了他。”
“强暴!”
“是啊,他和彼特·威拉得。”
“他们强暴了什么人?”
“你记得几年前你替一个叫海林的黑鬼开脱了谋杀罪名?”
“当然记得。莱斯特·海林。”
“你认识他哥哥卡尔·李?”
“当然,跟他很熟,我认识所有姓海林的人。代表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
“是他的小女儿。”
“你在开玩笑吧?”
“不。”
“她多大?”
“10岁,”
杰可的食欲消失了:“她怎么样了?”他问道。
“谁?”
“海林家的女孩。”
“情况很糟。”潘塞道,“她在医院里。”
“出了什么事?”
“我并不完全清楚,她不太能说话,她妈妈叫她到杂货店去。他们住在裴士杂货店后面。”
“我知道他们住那儿。”
“不知他们怎么样把她弄到柯伯的货车上,把她带到树林里强暴了她。”
“他们两个?”
“是啊,好几次。然后他们踢她,把她打得好惨。她伤成那个样子,有些亲戚都认不出她来了。”
杰可摇头:“简直变态。”
“没错。我从没见过这么糟的。他们想宰了她。把她扔下去等死。”
“谁找到她的?”
“一群在雾溪钓鱼的黑鬼,看见她爬到路中央。她的双手绑在背后。她还能说几句话——告诉他们她爸爸的名字,他们就带她回家。”
“你怎么知道是比利·雷·柯伯?”
“她告诉她妈妈那是一辆黄色的小货车,后车窗上挂了一幅南军旗子。这些描述对欧利而言就足够了。她到医院时他就知道了。”
潘塞很谨慎,不愿说太多。他喜欢杰可,但他是个律师,处理许多刑事案件。
“彼特·威拉得是什么人?”
“柯伯的朋友。”
“你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休依的店。”
“我想也是。”杰可喝着咖啡,想起菡娜。
“变态,变态,变态。”路尼喃喃道。
“卡尔·李呢?”
潘塞拭去胡子上的糖浆:“我个人并不认识他,但我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的行为。他们还在医院。我想欧利一整夜都陪着他们。当然啦,他跟他们很熟。他跟那些人都很熟。海斯汀跟那个女孩有点亲成关系。”
“初审是什么时候?”
“布莱定了今天下午1点。对不对,路尼?”
路尼点点头。
“保释金定了吗?”
“还没。布莱要等到初审的时候再说。如果她死了,他们就是一级谋杀罪,对不对?”
“一级谋杀是不能保释的吧,对不对,杰可?”路尼问道。
“可以,但我从未见过,我知道布莱是不会让一级谋杀罪的嫌犯保释的,就算他定了金额,他们也凑不出来。”
“如果她没死,他们会关多少年?”第三位副警长奈斯比问道。
其他人倾听杰可解释:“他们可以因强暴罪被判终身监禁。我想他们也会被控告绑架和重伤害罪。”
“已经对他们提出这两项控告了。”
“那么绑架可以判20年,重伤害20年。”
“是啊,但他们会坐多久的牢?”路尼问道。
杰可想了一会儿:“他们应该可以在13年内假释。强暴7年,绑架3年,重伤害3年。这是假定他们的三项罪名都成立,而且都判到最重的刑罚。”
“柯伯呢?他有前科。”
“是啊,但是除非他以前被定罪过两次,否则不算惯犯。”
“13年。”路尼重复,猛摇着头。
杰可瞪着窗外。天已大亮,是去办公室的时候了。副誉长们吃完了早餐,杰可便告辞。他搂了黛儿一下,付了帐,突然想开车回家看看菡娜。
差3分7点时,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开了灯。
卡尔·李在候诊室的长沙发上辗转难眠。冬稚的情况仍然相当严重,但已稳定下来。他们在午夜时看过她。在此之前医生已经警告过他们,她看起来很糟。的确如此。葛玟亲吻包着绷带的小脸,卡尔·李则沉默地站在床尾,除了瞪着那个被机器、管子、护士包围的娇小身影之外,什么也不能做。过了一会儿,葛玟注射了镇静剂之后,便被带往克连顿的娘家。男孩们跟着舅舅回家。
人群约在1点时散去,留下卡尔·李一人待在沙发上。2点时欧利送了咖啡和甜面包圈来,把他对柯伯和威拉得所知的一切告诉卡尔·李。
杰可的办公室是广场北边一排两层楼建筑中的一栋,离餐馆只有一步之遥。房子是魏尔班家族在1890年间建造的,那时他们拥有整个福特郡。
自从1979年魏尔班的律师资格被撤销后,杰可便一人执业。
他的办公室很大。他只使用这栋房子10个房间里的5间。
杰可每个月只付400美元给他的房东和前任雇主——在1979年被撤销律师资格的陆希恩·魏尔班——便享有这一切的奢华和空间。
多年来魏尔班家族一直控制着福特郡。他们是高傲、富有的人家,在农业界、银行界、政界,特别是在法律界,都卓然有成。
然后陆希恩出现了。他是那一代魏尔班的单传独子。他有一个姊妹,几个侄女,但是家族对她们的期望只停留在嫁个好夫婿而已。从陆希恩幼年开始,人人便对他寄以厚望,但到了三年级,他开始显露出独特的个性。他的父亲和叔父在1965年的一次坠机事件中丧生后。他便继承了律师事务所。接下来陆希恩解雇了每一个人——律师、秘书、职员——只留下他父亲最喜欢的秘书伊柔·瑞堤。
事务所分崩离析时陆希恩很满意。他从来就不想依循祖先的方式开业。他要做一名刑事律师,而老事务所代理的清一色是商业法方面的客户。他要办强暴案,谋杀案,虐待儿童案,那些没人要接的丑陋案件。他想打民权的官司。但最重要的是,陆希恩想成为激进分子成为一个气焰嚣张的激进律师,专打难缠的官司,而且引人住目。
他留起胡子,和妻子离婚,与教堂断绝了关系,卖掉他在乡间俱乐部的股份。加入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和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并且辞去银行董事的职位。大体上来说,他这些举动成了克连顿的灾祸。他因种族隔离而控告学校;因监狱的存在而控告州长;他控告这个镇,因为它拒绝在黑人区铺路;他因为没有黑人行员而控告银行;因死刑而控告州政府;他控告工厂,因为他们不理会劳工组织。
他打赢了许多刑事案件,而且还不只在福特郡内。他的声名远播,北密西西比的黑人、穷白人和少数几个联盟组织开始跟随他。他碰上了一些油水丰富的人身伤害及过失致死的案件,和解费用十分可观。他和伊柔的两人事务所比以前更赚钱。陆希恩不需要钱。他是衔玉而生,从没想过钱方面的问题。负责算钱的是伊柔。
法律成了他的生命。由于没有家累,他成了工作狂。一天15小时,一星期7天,他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工作。除了酒精以外,他没有别的嗜好。但他从未让酒精影响他的工作;他学会了一边喝酒,一边工作。陆希恩总是呈半醉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个危险的律师。他本性就大胆粗野,半醉时更是吓人。开庭时他会使对方律师困窘,侮辱法官,虐待证人,然后向陪审团道歉。他不尊敬任何人,也没人能把他吓倒。大家怕他,因为他口不择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人们在陆希恩身边总是小心翼翼。他知道,也喜欢这样。他愈来愈古怪了,他酒喝得愈多,举止愈疯狂,人们便更注意他,因此他更是放肆痛饮。
1978年杰可刚从法学院毕业他就雇用他了。杰可本籍喀拉威,那是克连顿西边18英里一个人口2500人的小市镇。他形象端正,保守,是虔诚的长老会教徒,有一个想生小孩的漂亮妻子。陆希恩是要看看能不能腐化他才雇用他的。杰可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工作,因为他找不到离家更近的职位。
多年来州律师公会早已厌倦了陆希恩。本州律师接到的控诉没有像陆希恩·魏尔班那么多的。私人惩戒,官方惩戒,以及中止执照等方法全用过了,没有一点作用。控诉法庭和纪律委员会当机立断,他因举止不当而被逐出律师公会,撤销律师资格。他上诉被驳回,再上诉,又被驳回。
他深受打击。杰克森传来消息,说高等法院维持撤销律师资格的判决时,杰可在陆希恩的办公室,楼上的大办公室。陆希恩挂了电话,走到俯瞰广场的落地窗前,杰可紧紧盯着他,等他发作。但陆希恩一言不发。他慢慢走下楼梯,停下脚步瞪着哭泣的伊柔,然后望向杰可,他打开门,说道:“照顾这个地方。再见了。”
他们奔到窗前,望着他开着他的老旧保时捷跑车奔离广场。好几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杰可勤奋地处理陆希恩的案子,伊柔则使办公室不致于陷入混乱。有些案子和解了,有些另聘律师,有些开庭打官司。
6个月后的一天杰可出庭回来,发现陆希恩睡在大办公室的波斯地毯上。
“陆希恩!你还好吗?”他问道。
陆希恩跳起来,坐进桌后的大皮椅。他清醒了、晒黑了,态度轻松。
“杰可,小老弟,你好吗?”他热切地问道。
“很好,很好。你到哪儿去了?”
“凯门群岛。”
“做什么?”
“喝莱姆酒,躺在沙滩上,追逐当地的小女孩。”
“听起来很好玩。你为何离开那儿?”
“过一阵子就无聊了。”
杰可坐在桌子对面:“很高兴看见你,陆希恩。”
“很高兴看见你,杰可。这儿情形如何?”
“一片混乱。但是我想还过得去。”
陆希恩走到落地窗前,望向法院:“你有什么计划,杰可?”
“我想留在这儿,你有什么计划?”
“你是个好人,杰可,我要你留下来。至于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想过要搬到加勒比海去,但还是算了。那种地方去玩玩可以,待得太久就无趣了。我并没有什么计划。我想去花点钱。我很有钱,你知道。”
杰可同意。陆希恩转过身,挥手指着这个房间:“我要你拥有这一切,杰可。我要你留在这里,维持一个事务所的样子。搬到这间办公室来,使用这张桌子,这是我祖父在内战后从弗吉尼亚带来的。留下这些档案、客户、书籍,所有的一切。”
“你太慷概了,陆希恩。”
“事实上我是个好人。”他们俩都不自在地笑起来。
陆希恩朝门口走去:“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跟你保持联络。我要你搬进这间办公室。这里曾经属于我父亲和我祖父。把我的东西扔进纸箱里,我会来拿。”
柯伯跟威拉得头痛欲裂,双眼红肿地醒来。欧利正对着他们大叫。他们俩单独关在一间小牢房里,铁栏右边关的犯人要被送往帕奇门的州立监狱。十几个黑人透过栏杆瞪着这两个白人。他们试图看清楚些。
属于杰可自己的时间是伊柔抵达之前的7点到8点半之间。
他非常珍惜这段时间。他锁上大门,不接电话,不定约会。他巨细靡遗地计划这一天。到了8点半,他就交代下足以使伊柔一直安静地忙到中午的工作。到了9点他不是出庭就是会见客户。11点之前他不接电话,之后他会有系统地回复今早的来电——所有来电。
他从不拖延回复电话——另一条戒律。杰可工作起来有方法,有效率,极少浪费时间。这些习惯并不是从陆希恩那儿学来的。
8点半伊柔进来时照例弄出一些噪音。41年如一日,她煮了新鲜的咖啡,并且拆开信函。她已64了,但看起来只有51岁。她体形丰腴,但不肥胖,打扮齐整,却不迷人。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油腻香肠和小面包,阅读杰可的信件。
杰可听见人声。伊柔在跟另外一个女人讲话。他查了一下约会纪录簿——10点以前没有客户。
“早安,毕更斯先生。”伊柔透过对讲机说道。
“早安,伊柔。”
“有一位女士要见您。”
“她没有约时间。”
“是的,先生,我知道。”
“是谁?”他不耐烦地叫道。
“恩妮斯妲·威拉得。你不认识她,但她的儿子在牢里。”
“告诉她我没兴趣。”
欧利替威拉得戴上手铐,带他穿过走廊,来到福特郡立监狱前半部建筑物内的警长办公室。他取下手铐,让他坐在小房间中央一张木椅上。欧利坐进桌后的大椅,低头望着被告。
“威拉得先生,这位是密西西比公路巡逻队的葛里芬副队长,那边是我办公室的雷狄调查员,这里这位是副警长路尼和潘塞,你昨晚见过的,但我怀疑你是否记得。我是渥兹警长。”
威拉得害怕地扭过头望向每一个人。他被包围了。门是开着的。警长的桌上放着两部录音机。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我不知道。”
“在我开始之前,我要确认你了解你的权利。首先,你有权保持沉默。知道吗?”
“嗯。”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如果你开口,在法庭上用来当作对你不利的证据,明白吗?”
“嗯。”
“你会读会写吗?”
“会啊。”
“很好,那么把这个看一下,签上名。内容是说你了解自己的权利。”
威拉得签了字。欧利按下录音机的红键。
“现在是5月15日,星期三,早晨8点43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你全名叫什么?”
“詹姆士·路易·威拉得。”
“小名?”
“彼特。彼特·威拉得。”
“地址?”
“密西西比州,湖村14号信箱,6区。”
“什么路?”
“贝赛路。”
“你跟谁住在一起?”
“我妈妈,恩妮斯妲·威拉得。我离婚了。”
“你认得比利·雷·柯伯吗?”
威拉得迟疑了一下,望着自己的脚:“是啊,我认识他。”
“你昨天跟他在一起吗?”
“嗯。”
“你们到哪儿去了?”
“湖边。”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3点。”
“你们开什么车?”
迟疑。他端详着自己的脚趾:“我想我不要再说了。”
欧利按了另一个按键,录音机停了。他对着威拉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去过帕奇门吗?”
威拉得摇头。
“你知道帕奇门有多少黑人吗?”
威拉得摇头。
“差不多10000。你知道那边有多少白人?”
“不知道。”
“差不多1000。”
威拉得瞠目结舌。欧利让他想一会儿,然后对葛里芬副队长眨眨眼。
“你知道那些黑人会怎么对付强暴黑人小女孩的白人吗?”
没有回答。
“葛里芬副队长,告诉威拉得白人在帕奇门会遇到什么事。”
葛里芬走到欧利桌旁,坐在桌沿。他低头望着威拉得:“大约5年前有一个从海莲娜郡三角洲来的白人强暴了一个黑女孩。她12岁。他到帕奇门时那些黑人在等他。他们知道他要来。第一天晚上30个黑人将他绑起来,倒扣在一个55加仑的大桶下面,在上面乱敲。守卫在旁边看笑话。他们不同情强暴犯。一连三个月他们每天晚上都整他,然后把他杀了。守卫发现他被阉了,被塞在那个大桶子里。”
威拉得缩成一团,然后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天花板深呼吸。
“听着,彼特,”欧利道,“我们要抓的不是你。我们要柯伯。他一离开帕奇门我就想抓他了。我非常想逮到他。你帮我们抓住柯伯,我就尽量帮你。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跟地方检察官很熟。你帮我抓柯伯,我就在地方检察官那儿帮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就行。”
“你得听警长的话,小子。他是想救你一命。”葛里芬在敲边鼓。
“你可能只要在这个监狱里待几年就可以结帐了。”雷狄道。
“这里可比帕奇门安全多了。”潘塞道。
“你自己选择,彼特。”欧利道,“你可以死在帕奇门,或者留在这儿。如果你乖乖的,我甚至可以考虑让你当线民。”
威拉得低头揉搓太阳穴:“好吧,好吧。”
欧利按下红键:“你们在哪里找到那个女孩的?”
“一条石子路上。”
“什么路?”
“我不晓得。我醉了。”
“你们把她带到哪里?”
“我不知道。”
“只有你跟柯伯?”
“是啊。”
“谁强暴她?”
“我们两个。比利·雷先上。”
“多少次?”
“我不记得了。”
“你们俩都强暴她?”
“是啊。”
“你们把她丢在哪儿?”
“不记得了。我发誓我不记得了。”
欧利按下另一个按键:“我们会把这段录音打字,让你签名。”
威拉得抬头:“别告诉比利·雷就好。”
“不会的。”警长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