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副警长小摩斯·达顿和杰可在警长的办公室里密谈,而其他的副警长们、后备人员、管理员和监狱管理人员则聚集在办公室隔壁那间宽敞而杂乱的工作室里,急切地等待新犯人的到来。两位副警长透过百叶窗瞥向在监狱和公路之间的停车场上等待的记者和摄影师。电视转播车是从孟菲斯、杰克森和杜波隆来的,混乱地停在拥挤的停车场上。摩斯并不喜欢这一切,因此他慢慢走下人行道,命令新闻人员重新聚集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并且移动转播车。
“他们来了!”一位管理员叫道,屋内每个人都挤向窗口,望着一串蓝灯慢慢驶入停车场。欧利驾着第一辆车,卡尔·李没有戴手铐,坐在前座。海斯汀靠在后座上,在车子驶过人群时对着摄影机挥手。车子开过转播车,来到监狱后方。欧利停好车,三人轻易地走了进去。卡尔·李移交给狱卒、欧利则走到办公室,杰可正在那里等待。
“你一会儿就可以见他了,杰可。”他说道。
“谢了。你确定是他干的?”
“是的。我确定。”
“有人目睹吗?”杰可问道。
欧利以一条红手帕拭领:“有。路尼可以指认他。你认识墨菲,那个在法院里扫地的小跛子?”
“当然。他口吃得很厉害。”
“他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他坐在东边的台阶上,正对着出事现场,那时他正在吃中饭。这件事吓得他一小时都说不出话来。”
欧利面对麦克风和摄影机:“我不回答任何问题。我们已逮捕了一名嫌犯。名叫卡尔·李·海林,福特郡人。因两项谋杀罪名被捕。”
“他是那名女孩的父亲吗?”
“是的。”
“有目击者吗?”
“据我们所知没有。”
“他自白了吗?”
“没有。”
“是否有位副警长受伤?”
“是的。”_
“他情况如何?”
“他很好。他在医院里,但是没什么大碍。”
“他叫什么名字?”
“路尼。狄韦恩·路尼。”
“初审在什么时候?”
“我不是法官。”
“你想会在什么时候?”
“也许明天,也许星期三。请不要再问问题了。目前我只能透露这些。”
狱卒收走了卡尔·李的皮夹、钱、手表、钥匙、戒指和小刀,将每一项物品都登录在明细表上,要卡尔·李签下姓名日期。在狱卒室隔壁的小房间里,他被拍了照,采了指纹,跟莱斯特所说的一样。
欧利等在门口,领他经过走廊,来到一个测试醉鬼的小房间。杰可坐在测试机器旁边的小桌后面。欧利告辞退出。
这对律师和委托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谨慎地打量对方。
现在卡尔·李不再愁眉紧锁了。他的表情轻松,眼神清明。最后他说道,“你以为我不会真的动手,杰可。”
“并不尽然。真的是你?”
“你知道是我。”
杰可微笑着点头,双臂交叠在胸前:“你觉得如何?”
卡尔·李放松地往后靠向椅背:“我觉得好多了。我并不喜欢这整件事。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我也希望我的小女儿没事。在那些家伙欺负她之前,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现在他们得到报应了。我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感到难过,如果他们有爸妈的话。不过我很怀疑。”
“你害怕吗?”
“怕什么?”
“毒气室?”
“不,杰可,这就是我请你的原因。我不打算进毒气室。我看见你让莱斯特无罪开释,现在你也可以使我脱罪。你做得到的,杰可。”
“并没这么简单,卡尔·李。”
“为什么?”
“你不能冷酷地开枪打死人,然后告诉陪审团说他们该死,以为可以就这样走出法庭。”
“莱斯特就是这样。”
“但是每件案子都不同。这次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杀了两个白人,莱斯特宰的是个黑人。天壤之别。”
“你害怕吗,杰可?”
“我为何要害怕?进毒气室的人不是我。”
“你听起来不怎么有信心。”
你这愚蠢的大白痴,杰可想道。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有信心。那两具尸体还没冷呢。当然啦,案发之前他很有信心,但现在不同了。他的委托人正因一桩他承认犯下的罪行而得而对毒气室。
“你从哪儿弄到枪的?”
“孟菲斯的一个朋友。”
“好。莱斯特帮你了吗?”
“没有。他知道我要做的事,他也想帮忙,但我不准。杰可,我们什么时候开庭?”
“初审应该是明天或星期三,要看布莱决定。”
“审判我的法官是他吗?”
“初审的时候是他。但是到审判的时候,这个案子会由巡回法庭来审。”
“那里的法官是谁?”
“范布伦郡的奥玛·努斯。审莱斯特的法官。”
“很好。他没问题吧?”
“是啊,他是个好法官。”
“什么时候审判?”
“夏末或秋初。巴克利会要求尽快开庭。”
“巴克利是谁。”
“瑞福斯·巴克利。地方检察官。就是起诉莱斯特的那个人。你记得他的。个子很高,嗓门很大的那个家伙——”
“是啊,是啊,我记得。又高又坏的瑞福斯·巴克利。我把他全忘了。他很厉害,对不对?”
“他很有本事,非常有本事。他腐败又有野心,这件案子曝光率这么高,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你打败过他,对不对?”
“是啊,他也打败过我。”
杰可打开公事包,取出一份文件。里面是一份聘请法律顾问的合约书,虽然他早已将内容熟记在心,但还是重新又看过一遍。他的收费是根据客户付款的能力而定。通常黑人都没法子付多少钱,除非他们在圣路易或芝加哥有个拥有好工作又慷慨的近亲。这种人并不多。莱斯特受审时,他们有个兄弟在加州的邮局工作,虽然他付得起,但他就是不愿意帮忙。卡尔·李自己倒是有几亩土地在他家附近。他将之抵押,帮莱斯特付杰可的费用。
莱斯特的谋杀案他收他5000美元,一半在开庭前付,剩下的另一半分3年付请。
杰可痛恨谈价钱——这是律师开业最困难的部分。
他研读着文件和合约,肠枯思竭地想定出一个合理的价钱。外面有其他的律师会为了打知名度,而分文不取地接下这个案子。他想到那几亩地,卡尔·李在纸厂的工作,那一家人,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的费用是10000美元。”
卡尔·李不为所动:“你只收莱斯特5000元。”
杰可早料到有这一句话:“你有三项罪名;莱斯特只有一项。”
“我能进毒气室几次?”
“说得好。你能付多少钱?”
“我可以现付1000元。”他骄傲地说道,“我会尽量抵押土地,把钱给你。”
杰可想了一分钟:“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定个价钱。你现在付!剩下的写一张借据。用你的土地借钱,还清余额。”
“你要多少钱?”卡尔·李问道。
“10000。”
“我付5000。”
“你能付的不只这些。”
“你也用不着收我10000元。”
“好吧,我收你9000。”
“那么我可以付6000。”
“8000?”
“7000。”
“我们定7500如何?”
“好啊,我想我可以付这么多。这要看我的土地能抵押多少钱而定。你要我现在付你1000,然后写一张6500的借据?”
“是的。”
“好。我们成交了。”
杰可填好合约书上的空白处和借据,卡尔·李在上面签了名。
他离去之后,卡尔·李回到他在州立监狱囚犯旁的牢房。
绅宝车被一辆电视转播车挡住。杰可问车是谁的。大部分的记者都走了,只有少数还逗留在附近,期待会有新发现。天几乎黑了。
“你是海林先生的律师吗?”
杰可转身瞪着那个记者,其他人则竖起耳朵倾听。
“事实上,我是的。”
“你能回答几个问题吗?”
“你可以问。我不保证会回答。”
“请你站到这边来好吗?”
杰可走到麦克风和摄影机前,假装对这一切不便感到厌烦,欧利和副警长们在室内观看:“杰可喜欢上镜头。”他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杰可·毕更斯。”
“你是海林先生的律师?”
“正是。”杰可冷淡地答道。
“海林先生就是那位被强暴的小女孩的父亲?”
“正是。”
“谁杀了那两个强暴犯?”
“我不知道。”
“是海林先生吗?”
“我说过我不知道。”
“你的委托人被指控什么罪名?”
“他因涉嫌谋杀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而被捕。他还未正式被指控任何罪名。”
“你认为海林先生会因两项谋杀罪而被起诉吗?”
“无可奉告。”
“你跟海林先生谈过吗?”另一位记者问道。
“是的,不久之前才谈过。”
“你现在情况如何?”
“无可奉告。”
“他何时会出庭?”
“明天或是星期三。”
“他会承认有罪吗?”
杰可微笑答道:“当然不会。”
吃过了一顿冷食晚餐后,他们坐在前廊的秋千上,望着草坪上的洒水器洒着水,谈论这件案子。谋杀案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卡拉尽可能录下了各家电视台的报道。两家电视网透过孟菲斯的姊妹台做了实况报道,孟菲斯、杰克森和杜波隆的电视台则重播了柯伯和威拉得在副警长们重重包围下进入法院的片段,以及几秒之后覆盖着白布被抬出来的情景。其中一家播出了现场枪声的录音,配上副警长们四处找掩蔽的画面。
访问杰可的时间太晚,赶不上晚间新闻,于是他和卡拉准备好录象机,等待10点钟的夜间新闻。他出现在画面上,一手提着公事包,看起来整齐、健康、英俊、傲慢,而且为记者所造成的不便深感不耐,为此餐馆的常客取笑了他好几个月。
他感到愉快。他喜欢曝光、也期特有更多的机会。他想不出还会有另外一件案子,另外一组事实,另外一个背景能像卡尔·李·海林的审判这样轰动。他幻想着卡尔·李在密西西比乡间一个全是白人的陪审团决定下,因谋杀两个强暴他女儿的白人而无罪开释。
“你在笑什么?”卡拉打断了他。
“没什么。”
“少来。你在想审判,摄影机。记者,无罪开释,接着卡尔·李走出法院,记者们带着摄影机追踪你。人们拍着你的背,到哪里都是恭喜之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要问?”
“看看你会不会承认。”
“好吧,我承认。这个案子会使我出名,会替我们赚进100万。当然这是以长远的眼光来衡量。”
“如果你赢的话。”
电话铃响起来,杰可花了10分钟跟《克连顿纪事报》的编辑、老板和唯一的记者谈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杰可跟孟菲斯一家早报的记者交谈。他挂了电话之后,打给莱斯特和葛玟,然后又打给纸厂的工头。
10点10分铃又响了,杰可接到第一通威胁要杀他的电话,当然是匿名的。那人叫他爱黑鬼的杂种,威胁说要是那个黑鬼无罪的话,他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