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维多利亚小心翼翼地把资料放回兰登口袋里,“那么他埋在哪儿?”

  兰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斐尔葬在万神殿,信不信由你。”

  “万神殿是教堂吗?”维多利亚问。

  “那是罗马最古老的天主教堂。”

  “诗上说桑蒂的土冢。你看这意味着什么?”

  兰登加快脚步斜穿过侍卫营的院子。“土冢?事实上,罗马大概没有哪个地方比万神殿更具有土地的气息。万神殿之名就来自于这里最初信奉的宗教——泛神崇拜——对一切神的崇拜,尤其是对大地之母的异教神的崇拜。”

  “好吧。”维多利亚说,听上去她更信服了。“那么魔鬼之窟呢?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

  兰登对这个还不是那么肯定。“魔鬼之窟肯定是指那个天窗。”他做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肯定是指万神殿屋顶上的那个著名的圆形开口。”

  “但那是教堂啊,”维多利亚不费力地跟在他身边说道,“他们怎么会把那个开口称作魔鬼之窟呢?”

  实际上兰登自己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他从未听说过“魔鬼之窟”这个说法,但他确实回想起公元六世纪时对万神殿的一个著名评论,那个评语,说也奇怪,现在看来十分恰切。圣徒比德有一次曾写道,万神殿屋顶上的那个洞是卜尼法斯四世给万神殿祝圣时逃跑的魔鬼钻出来的。

  说着他们已经回到了瑞士侍候卫营。迎着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的奥利韦蒂,兰登不无兴奋地说:“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奥利韦蒂眯缝着眼睛说:“但愿真的是好消息。”

  四辆没有标记的阿尔法.罗密欧155型车疾驰在科罗纳里大街,像战斗机从跑道上起飞一般。车里载着十二名便装打扮的瑞士侍卫兵,他们手持彻奇帕迪尼半自动枪,带着局部神经毒气罐,还有远程晕厥枪。那三名狙击手则扛着激光枪。

  奥利韦蒂坐在领头车里的乘客座位上,朝后转过身看着兰登和维多利亚,眼里冒着怒火。“你们向我保证过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我得到的解释吗?一个杀手如何能在一个这么热闹的地方行刺然后不被人发现地溜走?”

  “我不知道。”兰登说。“但显然光照派是极为高明的。‘欧核中心’和梵蒂冈这两个地方他们都闯进来了,而我们只是凭运气才知道了第一桩谋杀发生的区域。万神殿给了你们一个抓住这家伙的机会。”

  “太矛盾了吧。”奥利韦蒂说。“一个机会?我想你说过有什么路,还有一连串的标识。如果万神殿没错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沿着这条路找到其他标识了,这样我们将有四次机会抓住这个家伙。”

  “我也曾希望是这样。”兰登说,万神殿是第一座科学祭坛,兰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悲喜交加。历史总喜欢对那些追逐它的人开残酷的玩笑,“在十九世纪晚期,罗马教廷就搬走并毁掉了万神殿的所有雕像。”

  维多利亚看上去颇为震惊。“为什么?”

  “这些雕像都是异教的奥林匹斯山众神。不幸的是,这意味着第一个标识不见了……这样的话——”

  “有希望吗?”维多利亚问道。“有希望找到光明之路和其他的标识吗?”

  兰登摇摇头。“我们有一次机会,那就是万神殿,在那之后路就没了。”

  奥利韦蒂盯着他们看了好一阵子才掉过头去面朝前方。“靠边停车。”他对司机大喊。

  司机急忙把车转到路边踩下刹车。其他三辆阿尔法.罗密欧在他们后面也来了个急刹车,这支瑞士侍卫营的车队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维多利亚喝道。

  “这是我的义务。”奥利韦蒂说,他从座位上转过身来,口气硬邦邦的。“兰登先生,当你告诉我你会在路上把情况给我做个解释时,我想我在去万神殿的途中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为什么我的人会在这儿,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到这儿来,我抛弃了重要职责,而我已发觉你的关于纯洁的祭品和古诗的理论毫无意义,我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我这就取消这项任务。”他掏出对讲机,把它打开。

  维多利亚隔着座位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这样!”

  奥利韦蒂狠狠地把对讲机一扔,对维多利亚怒目而视。“你去过万神殿吗,维特勒女士?”

  “没有,但我——”

  “让我告诉你一点有关万神殿的情况吧。万神殿只是一间单独的屋子,一个用石头和水泥建造的圆形屋宇,有一个入口,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入口处一直由多达四名携带武器的罗马警察把守在两边,他们守护着这座神殿。”

  “你要说什么呢?”她冷冷地问。

  “我要说什么?”奥利韦蒂一把抓紧了座位。“我要说的就是你刚才告诉我的要发生的事是完全不可能的!你能给出一个在万神殿里面杀死一个红衣主教的合情合理的场景吗?首先,一个人怎么能带着一个人质从卫兵身边走进万神殿?又怎么可能杀死他然后逃之夭夭?兰登先生?你倒是给我个合理的设想。”

  “给你个设想?”维多利亚俏皮地说,语气平静。“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个杀手驾着直升机飞过,把一个尖叫的身上打着烙印的红衣主教从屋顶上的洞里扔下来,然后这个红衣主教摔到大理石地板上死了。”

  奥利韦蒂皱起了眉头。“有可能,我承认……但几乎不——”

  “或者这个杀手给那个红衣主教下了药,”维多利亚说,“他用轮椅推着他到万神殿,就像推着某个年老的游客一样。他推着他走进万神殿,然后悄悄地割断他的咽喉再走出去。”

  这个说法似乎让奥利韦蒂稍微清醒了一点。终于,他转过身对卫兵带着不情愿的口气说:“我想兵分几路,分别开车前往圆形广场、德利奥尔法尼大道、圣伊格纳乔广场和圣埃乌斯塔乔广场。前后车距要在两个街区以上。一旦你们停好车,就做好准备,等我命令。我给你们三分钟。”

  兰登朝维多利亚深深地点一下头,她报之一笑,就在这一刹那,兰登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出其不意的默契……一种吸引力。

  坐在阿尔法.罗密欧的后座上,兰登觉得自己正在出汗,车在离万神殿还有三个街区远的地方徘徊,维多利亚坐在他身边,看着全神贯注的奥利韦蒂,他正在发布最后的指令。

  “我们的兵力部署在八个点上,”司令说,“团团包围在万神殿的四周,那里有一条斜径通往万神殿的入口。目标可能会看到你们,所以你们处于被动。只能使用不致命的武器,要留活口。我们还要些人盯着房顶。目标第一,人质第二。”

  天哪,兰登想,奥利韦蒂刚才口口声声告诉他的人可以牺牲红衣主教,着实让兰登心惊。人质第二。

  “我再说一遍,要活的。我们要目标活着,现在就去。”奥利韦蒂啪地一下关上了对讲机。

  维多利亚看上去目瞪口呆,差不多是气冲冲的了。“司令,会有人到万神殿里面去吗?”

  “什么?”奥利韦蒂说,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如果我的军队有人混进来,我的人一眼就会被认出。这将是我们抓住目标的惟一机会。我不打算让我的人开进去把人吓跑。”

  “杀手说他要在八点钟的时候杀死红衣主教,但他也许已经把受害人弄到里面了呢。如果你的人看到目标出来但是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办呢?得肯定里面没有人才行。”

  “这样太危险了。”

  “如果进去的人不被认出来就不危险。我是说我去。”维多利亚说。

  兰登扭过头注视着她。

  奥利韦蒂摇了摇头。“绝对不行。”

  “就这样了,我去。”维多利亚打开身边的车门出去了。

  奥利韦蒂扔下他的对讲机跳下车,绕到维多利亚前面去。“让我们来尽我们该尽的职责。你进去太危险了,我们将无法同你联系。我也不能让你带着对讲机进去,那样会暴露你。”

  维多利亚把手伸进她的衬衫口袋掏出手机。“很多游客都带手机的。”她打开手机装出打电话的样子。“喂,亲爱的,我站在万神殿里。你真该来瞧瞧这个地方!”她啪地一下关上手机,盯着奥利韦蒂。“谁会知道?这根本就不危险。让我帮你们去看看吧!”她指着奥利韦蒂腰带上的手机说:“你的号码是多少?”

  “记下这个号码。”过了半晌,奥利韦蒂报出了数字。

  维多利亚把号码记在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按下了自动拨号键,奥利韦蒂腰带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对着听筒讲话:“维特勒女士,走进大楼,环顾一下四周,出来,然后打电话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维多利亚啪地一下关上电话。“谢谢您,先生。”

  兰登突然感到一种出其不意的保护的冲动。“等等。”他对奥利韦蒂说。“你这就让她一个人去那儿了。”

  “你们两个一起进去吧,”奥利韦蒂说,“那样看起来就像对度假的夫妻,你们也可以互相照应,这样我更放心一些。”

  维多利亚耸耸肩。“那好吧,不过我们得快点儿了。”

  奥利韦蒂掏出他的手枪,“你们两个人有谁知道怎么用枪吗?”

  维多利亚伸出手来。“我可以站在颠簸的船头给四十米外一只跃出水面的鼠海豚上牌子。”

  “好。”奥利韦蒂把枪递给了她。“你们可要把枪藏好。”

  维多利亚朝下扫了一眼她的短裤,然后看着兰登。她掀开兰登的外衣,把这个武器插到他胸前的一个口袋里。他感觉好像一块石头落到他的衣服里来了,幸亏《图解》装在另外一个兜里。

  “我们走了。”维多利亚挽起了兰登的胳膊。

  离万神殿还有两个街区,兰登和维多利亚步行前往,他们绕过弯拐到了圆形广场,万神殿屹立在他们面前。兰登抬头瞻望,和往常一样,心中充满了敬畏。他把目光转到周围。稀稀拉拉的游客带着摄像机在四处徘徊,另外一些人坐在塔扎奥罗露天咖啡馆享用罗马最美味的冰镇咖啡。正如奥利韦蒂所说的,四个全副武装的罗马警察立正站在万神殿入口处。

  “几点钟了?”维多利亚问道。

  兰登看了一下手表。“七点五十分,离杀手露面还有十分钟。”

  他们朝入口处走去。万神殿里的空气又冷又湿,悬在头顶上的天花板延展开去,仿佛没有重量似的——那一百四十一英尺的无支撑的跨距甚至比圣彼得教堂的穹顶还要大。房顶上那个著名的圆孔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闪着光。天窗,兰登想,魔鬼之窟。

  他们到了。

  兰登的目光顺着天花板的曲线游走,然后落到了有圆柱的墙上,最后往下落到了他们脚下亮铮铮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步的回声和游客的低语在穹顶下回荡。兰登扫了一眼阴影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的几十个游客。你在这儿吗?

  “看上去好安静啊。”维多利亚说,“拉斐尔的陵墓在哪儿?”

  兰登思量片刻,试着搞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估量了一下房屋的周长。陵墓。祭坛。梁柱。壁龛。他指着放在房间对面左边的一个特别华丽的棺木,“我想那边就是拉斐尔的陵墓。”

  维多利亚扫了一眼屋内的其他地方。“我没发现什么人像是一个要杀死红衣主教的杀手。我们要四处看看吗?”

  兰登点点头。“这里只有一个地方可能藏人。我们最好检查一下凹室。”

  “凹室?”

  “是的,”兰登指了一下,“墙上的壁龛。”

  一连串壁龛沿着周边的墙壁凿出来,一些坟墓散置其中。这些壁龛尽管不大,却足以让人藏在阴影中。

  “我沿着左边的圆弧走。”维多利亚指着左边半个圆说。“你走右边,我们转过一百八十度见。”

  兰登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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