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天后,6月23日,一辆长身白色的康尼轿车呼啸着沿180国道向北急驶,车速达到90至100迈,车的白漆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电镀发出耀眼的光芒。后排景窗也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波克和劳埃德在哈希塔南边某个地方杀死了车主并偷了这辆车后开着它几乎是在到处乱窜。上行81号到美国80号是收费高速公路,到此,波克和劳埃德开始感到神经紧张。他们在最近的6天里杀死了6个人,其中包括康尼车主、他的妻子和女儿。但是,使他们对处在两州之间感到坐立不安并不是这6个被害人,而是那些毒品和枪支。5克白粉,一个小鼻烟盒,里面装满了鬼才知道有多少的可卡因,还有16磅大麻毒品。另外有两把0.38口径,三把0.45口径,一把波克称为杀手的0.357口径手枪,六把短枪以及一挺施麦瑟轻机关枪。杀人是用不着费脑筋的小事,但他俩都明白,如果亚利桑那州警察在偷来的车里查出里面装满大麻和武器,他们就麻烦了。况且他们还是跨州的流窜犯。从他们跨过内华达州州界开始,他们就已经是跨州了。
跨州流窜犯。劳埃德·亨赖德喜欢它的含意。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抓吧,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来一颗花生米吧,你这个混蛋的警察。
他们在德明调头向北,现在在180国道上;他们穿过了赫利、巴亚德和稍微大一些的锡尔弗城,在锡尔弗城,劳埃德买了一袋面包和8份冰淇淋奶汁(噢,我的上帝,为什么他买了8份这些破东西?他们很快会尿出巧克力的)。
过了锡尔弗城,道路现在又蜿蜒向西,刚好是他们不想去的方向。经过巴克康恩后他们回到了上帝都记不住的乡间,双车道黑面路延绵穿过背景中的鼠尾草丛和砂地,尖山和方山。所有清一色的事物使人只想憋足劲儿啐它一口。
波克说:“我们的汽油快没了。”
“你他妈的要不开这么快,就不会有这事儿,”劳埃德说。他拿起第三杯冰淇淋奶汁呷了一口,便吐到里面,摇下窗子,把所有剩下的废物连同那三杯碰都没碰过的冰淇淋奶汁一起扔了出去。
“哈!哈1波克叫着。他开始加大油门。康尼车向前一窜一停,一窜一停。
“骑稳了它,牛仔1劳埃德叫了一声。
“哈!哈1
“你想抽烟吗?”
“你弄来,我就抽,”波克说,“哈!哈1
车座地板上有一只又大又沉的绿包放在劳埃德的两脚之前。里面装着16磅的大麻毒品,他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开始卷一支大麻香烟。
“哈!哈1康尼轿车在白线上进进停停,停停进进。
“干什么呢1劳埃德大声喊道,“看洒得到处都是1
“这么多,从哪儿来的……嗯1
“加把劲,伙计,我们就要吸上这东西了。我们就要吸上这东西了,我们要点着了一下子就会兴奋起来。”
“好吧,汉子。”波克开始把车又平稳地驾驶着,但是他的表情是阴沉的,“这是你的主意,你他妈的主意。”
“你原来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吧。”
“是的,但我不知道我们最后会在他妈的亚利桑那州转来转去。这样我们怎么去纽约呢?”
“伙计,我们要甩掉跟踪。”劳埃德说。在他的脑海中,他看见警察车库的门打开了,几千辆带有40年代报话器的车子驶入夜幕之中。大灯照射在砖墙上。出来吧,卡纳西,我们知道你藏在那儿。
“真他妈运气,”波克说着,脸上仍然是阴沉沉的。“我们干的不是人活儿,你知道,除了毒品和枪枝外,我们有什么?我们有16元钱和他妈的不敢用的300张信用卡。真他妈的操蛋,我们连给这只能吃的猪添汽油的现金都不够。”
“上帝会给的,”劳埃德说着,用唾液粘住大麻烟。他用康尼汽车仪表盘上的打火机点燃了它。“真他妈是快乐的日子。”
“如果你想卖,你干吗要抽?”波克继续说道,他并没有因上帝会给的想法而得到更多的安慰。
“那么我们少卖点。来吧,波克,来一口。”
这一招屡试不爽,他哈哈大笑着接过烟。在他们之间有一支施麦瑟枪,铁柄枪托朝下立着,枪里装满了子弹。康尼车在路上狂奔着,它的汽油表指向1/8处。
波克和劳埃德是一年前在内华达州的布朗斯维尔劳改农场认识的。布朗斯维尔有90公顷农田和一座监狱,监狱位于托诺帕以北大约60英里,加布思东北80英里。布尔斯维尔说是农场,其实并没有多大收成。胡萝卜和莴苣在烈日下无精打采地发蔫,已经晒死了。豆科植物和芦苇应该可以存活。监狱长(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老板”)是一个心狠手辣、自鸣得意的家伙,而且他的手下也是一路货色。他喜欢对每个新来的犯人讲述一番,布朗斯维尔实行的是最低限度的保安措施,有人逃跑时,他就像歌里所唱的那样:宝贝没地儿跑,没地儿躲。有些人无论如何要试一试,可是大多没过两三天就被抓回来了,有被阳光灼伤的,眼睛晃瞎的,还有为讨一口水向老板苦苦哀求的。他们中有的人发疯般地狂笑,有一位出去三天的年轻人声称他在加布思以南几英里处看到了一座大城堡,一座带有护城河的城堡,他说,这些护城河由骑着大黑马的巨人守卫着。几个月后当科罗拉多的福音布道会的传教士在布朗斯维尔布道时,这位年轻人热情地接受了耶稣。
安德鲁·波克·弗里曼只是因为打了一次人就进来了,他在1989年4月获释。他睡的床挨着劳埃德。他对劳埃德说,如果他对大捞一把有兴趣,他知道在拉斯维加斯有一些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劳埃德很愿意大干一常
劳埃德于6月1日被释放。他是在雷诺犯的罪,罪行是弓虽.女干未遂。那个女人是夜总会的歌女,她在回家的路上用装满催泪瓦斯的枪射中了劳埃德的眼睛。他感到很幸运,减去在押时间,又因表现好得到了减刑4年的结果,只服了2年刑。在布朗斯维尔,天气真是他妈的太热了,热得干不了事。
他乘上一辆前往拉斯维加斯的公共汽车,波克在终点站接他。这是一笔大买卖,波克告诉他。他认识一个家伙,也许把他描绘成“一次性生意合伙人”最恰当。这家伙在某些圈子里被称为文雅的乔治。他为一群叫意大利和西西里名字的人做一些计件工作。严格讲乔治是临时帮工。他主要是给这些西西里式的人物取东西和带东西。有时他从拉斯维加斯取到东西送到洛杉矶。有时他从洛杉矶把其他东西带到拉斯维加斯。大部分是不起眼的毒品,作为送给上流客户的免费赠品。枪枝总是取回,从来没送过。正如波克理解的那样(波克的理解总是含含糊糊),这些西西里式的人物有时候把铁家伙卖给一些独来独去的小偷。嗯,波克说,当在不远处有相当不错的好处等着时文雅的乔治愿意告诉他们这些成交的时间和地点。乔治要求索取他们成功后的25%。波克和劳埃德还需要把乔治捆起来塞住他的嘴,把东西拿走,也许给他两下子,并且额外再赏他几巴掌。乔治告诫说,这件事必须干得天衣无缝,因为这些西西里式的家伙们没有一个是可愚弄的。
“嗯,”劳埃德说,“听起来不错。”
第二天,波克和劳埃德去见文雅的乔治,他是一个温文尔雅,高6英尺的人,一个小脑袋不协调地扛在两肩顶部的脖子上,而脖子看起来好像没有一样。他长着一头卷曲的淡黄色头发,这使他看上去有点儿像那位著名的摔跤运动员。
劳埃德对这宗买卖曾经打算再考虑考虑,但波克再一次使他改变了想法。波克对此很在行。乔治告诉他们,下个星期五晚上大约6点钟再来他的住所。他说:“到时务必戴上面罩,还要把我打得鼻子流血眼睛发青。天哪,我真希望我别陷入这件事里。”
动手的那天晚上,波克和劳埃德乘一辆公共汽车来到了乔治住的那条街的拐角处,下车后戴上了滑雪面罩。门是锁着的,但是正像乔治答应过的,锁得不太紧。楼梯下有一间娱乐室,乔治在那儿站着,面前是一个装满大麻叶的重包。乒乓球台堆满了枪枝。乔治有些害怕。
“天哪,哦,天哪,真希望我从未参与过这件事,”他一边说一边让劳埃德用晾衣绳捆他的双脚,波克则用带子绑他的手。
接着,劳埃德照着乔治的鼻子猛击一下,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波克又照着他的眼睛给了一下,打了一个乌眼青,这都是按吩咐做的。
“哎哟1乔治大叫一声,“你非得下手这么狠吗?”
劳埃德指出:“你不是要保证看上去无破绽吗?”
波克往乔治嘴上粘了一条胶带。然后两个人开始收拾物品。
波克停下手说:“老兄,你有什么事儿瞒着?”
劳埃德紧张地傻笑着说:“没,没有的事儿。”
“我不知道乔治是否能保守秘密。”
对于劳埃德来说,这一点倒是没有想过。他沉思地打量了乔治好长时间。乔治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接着劳埃德说:“当然,也该他倒楣。”
波克笑了笑:“噢,他可能只会说,‘喂,各位老兄,我碰到了这位老朋友和他的哥们,我们侃了一会儿,喝了几瓶啤酒,可你们猜怎么着,这帮王八蛋来到我家,把我给绑起来了,当然希望你们把他们俩抓着。让我来告诉你们他们长得什么样。’”
乔治拼命地摇着他的头,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惧,瞪得像鸡蛋。
这时,枪枝已放进了一个洗衣房用的大帆布口袋里,这个口袋是他们在楼下浴室里找到的。
劳埃德紧张地掂了掂这个袋子的重量并说:“喂,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我想,我们该把他干掉了,老兄。”波克遗憾地说,“我们只能这样。”
劳埃德说:“这件事非常难办,别忘了是他帮了我们的忙。”
“无毒不丈夫,老兄。”
“是的,”劳埃德叹了一口气,他们俩向乔治走去。
“呜呜……”乔治边支吾着,边拼命摇着脑袋。“呜……!呜……1
“我知道,”波克安慰着他,“不仗义,是吗?对不起,乔治,没办法。这不关我们个人的事儿。我们想让你记住这一点。来啊,劳埃德,按住他的头。”
说的容易,做的难。乔治死命地把脑袋从这边儿摆到那边儿。他坐在娱乐室的墙角里,墙是炉渣砖砌的。为了躲闪他们,他把头不断地摆来摆去。
“按住他,”波克平静地说,又从胶带卷上扯下一条。
劳埃德最后抓住他的头发才弄住了他,设法维持了一会儿,使波克有足够的时间把第二条胶带粘在乔治的鼻子上,这样,把他所有通气的路儿都堵死了。乔治真的发了疯。他从墙角窜了出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在地板上弯着身子,发出被捂住的沉闷声音,劳埃德猜想这声音一定是尖叫声。可怜的老兄。到乔治彻底沉寂前后不过才5分钟。他冲撞着,挣扎着,脸憋得像消防车一样红。他们俩干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提起他的两条腿,离地板8-10英寸,猛地一下朝下面摔下去。这使劳埃德想起他曾在动画片或别的什么片子里看到过这种场面,他暗自发笑,觉得有点兴奋。在此之前,这种事一直是他讨厌看见的。
波克蹲在乔治旁边,用手试了试他的脉博。
“怎么样?”劳埃德问。
“没跳动,只有表在走,老兄,”波克说,“提起表嘛……”他抬起乔治肉乎乎的手腕,看了看。“喏,只是一块天梭表。我还以为是一块卡西欧呢。样子有点像。”他放开了乔治的手腕。
乔治的汽车钥匙装在前裤兜里。在楼上壁柜里,他们发现一个花生酱罐子里装了一半角币,他们把这些钱也掏出来了。这么多角币一共才20美元零60美分。
乔治的车子是一部老掉牙的野马车,四汽缸发动机装在车的底板上,开起来十分颠簸,轮胎磨得像秃头一样光。他们从93国道离开了拉斯维加斯,朝东南方向驶入亚利桑那州。到了第二天中午,也就是前天,在往回的路上,他们绕过凤凰城。昨天大约9点钟,他们在亚利桑那州75号公路离谢尔登两英里的一座又脏又旧的普通商店前停了下来。他们敲开了店门,干掉了店主,这位店主是位上了年纪的绅士,安了一副邮购的假牙。他们抢了63美元和这位老家伙的小货车。
这天上午,小货车同时爆了两个轮胎。俩人一边来回找一边卷大麻烟,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但谁也没在路上找到图钉和钉子。波克最后说,这一定是偶然。劳埃德说,他曾听说过一些怪事,老天可以做证。接着开过来了那辆白色的康尼轿车。他们早些时候就跨越了州界,从亚利桑那州进入到新墨西哥州,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这样,他们便成了联邦调查局的追捕对象了。
那辆康尼轿车的司机倒回车子,靠在一边说:“需要帮忙吗?”
“当然喽,”波克说着用0.357口径自动手枪照他两眼之间砰地就是一下。可怜的傻瓜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什么东西把他击中的。
“为什么你不在这儿拐弯呢?”劳埃德指着就要到的一个路口说。他让毒品麻醉得十分欢快。
“当然可以,”波克爽快地说。他把康尼车速从80迈减到60迈,朝左打了一把,右轮几乎离开了地面,接着一条新的公路展现在他们面前。第78号公路,向西。就这样,由于他不知道他们曾从这儿离开过,或者说,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成了报纸上称为三州杀人狂的凶手,因此他们又驶进了亚利桑那州。
大约一个小时后,右侧迎面看到一个标志牌:布莱克6号公路。“布莱克?”劳埃德迷迷糊糊地说。
“布莱克1波克说,他开始打把转动康尼车轮以便留出漂亮的前后横跨马路的大环道。
“噢!噢1
“你想在那儿停车吗?伙计,我饿了。”
“你老是饿。”
“去你妈的,我抽大麻上劲儿的时候,是要吃东西的。”
“你可以吃我那枝9英寸的左轮手枪,怎么样?哈!哈1
“说真的,波克。我们停车吧。”
“好吧。顺便弄些现金来。我们早甩掉他妈的尾巴了。必须弄些钱,掉头向北开。这荒芜人烟的鬼地方使我找不到感觉。”
“好吧,”劳埃德说。他不知道是大麻在对他起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突然他觉得自己患了偏执狂,偏执的要命,甚至比他在高速路上时还厉害。波克是对的。停在这条布莱克路边上,就像上回在谢尔登外边一样,干它一下,弄一些钱和一些加油站地图,把他妈的这辆康尼车扔掉,然后从辅道掉头朝东北方向走。离开他妈的亚利桑那州。
“我给你说老实话吧,伙计,”波克说,“突然间,我觉得就像房间里的一只长尾巴猫,待在摇晃的椅子上,神经紧张得很。”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优柔寡断,”劳埃德低沉地说。
布莱克是公路中一个很宽的地方。他们急驰而过,在另一头有综合在一起的咖啡馆,商店和加油站。在脏乎乎的停车场里,有一辆老式福特车和一辆布满尘土的老爷车,在它后面是一辆马车。当波克开着康尼车进去时,那匹马瞪着看他们。
“这车看上去就像是门票,太显眼了。”劳埃德说。
波克表示同意。他伸到后腰拿出0.357口径手枪并检查了子弹上膛情况。“你准备好了吗?”
“我想好了吧,”劳埃德说。并抓起了施麦瑟枪。
他们步行穿过空旷的停车常现在已经第四天了,警察查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在文雅的乔治屋里到处留下了指纹,在那位被干掉的装有邮购假牙老人的商店里也留下了指纹。那位老人的小货车已经找到了,警方推测杀死乔治和商店店主的人还杀害了这3个人。如果他们一直在收听康尼车上的收音机而不是磁带的话,他们会知道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警察正在配合这次40年来最大的追踪活动,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两个不起眼的骗子,而他们不可能更深地了解他们可能会为这场兴师动众的忙乱都干了些什么。
加油是自助式的,工作人员必须打开油泵。这样,他们便走上台阶进了屋。三个过道的罐装食品在屋里码放着通向柜台。在柜台前,一个穿着牛仔服的男人正在掏钱买烟,中间过道,一位满头粗黑发,看上去有些疲倦的妇女正在犹豫着买哪个品牌的面条调味汁。这个地方散发着过期甘草、阳光暴晒、烟草和一些陈腐气味。店主是一个穿着灰色衬衣满脸雀斑的男人。他戴着一顶白底红字写着“壳牌公司”字样的帽子。纱门砰的一声关上时,他抬起头看了一下,两眼睁大了。
劳埃德肩上扛着施麦瑟枪,朝天花板放了一通。两盏吊灯灯泡像炸弹一样爆碎。
劳埃德大声喊着:“都别动,没人会受伤害1可波克立刻使他变成了扯谎的人,他一枪打中了那个在选调味汁的妇女。
“哎呀,波克1劳埃德喊叫着,“你不必非得……”
“干掉她了,老兄1波克叫喊着,“她永远不会再看杰里·法尔维尔了!哈!哈1
那个穿牛仔服的男人转过身来。他左手捏着一支烟。刺眼的光线从陈列橱窗射进来,纱门把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映在了他那太阳镜的黑色镜片上。在他腰带里别着一把0.45口径的左轮手枪,现在,正当劳埃德和波克盯着看那个死去的妇女时,他从容不迫地拔出手枪,瞄准、射击,波克的左脸突然鲜血四溅,露出了肌肉和牙齿。
“开枪1波克尖叫着,扔掉了枪。挥动的双手把土豆片、饼干统统扫到了裂成碎片的木地板上。“朝我开枪,劳埃德!小心!朝我开枪!朝我开枪1他冲到纱门,砰的一声撞开。艰难地拽着一个松动的旧门颌坐在了门口。
劳埃德被打蒙了,与其说是在进行自卫射击,倒不如说是在靠条件反射进行射击。施麦瑟枪在屋子里震荡着,易拉罐满天飞,玻璃瓶子稀里哗啦,洒满了西红柿酱汁、泡菜和橄榄,胡椒酱和桔子汁瓶子像陶瓷靶子一样被打碎。泡沫到处流淌。身着牛仔服的那个男人沉着冷静、泰然自若地又一次扳动手中的枪。子弹嗡的一声擦头而过,差一点把劳埃德的头发分开,他感觉到了而不是听到了这颗子弹。他端起枪在屋子里从左到右一个劲儿地扫射。那个戴着“壳牌”公司字样帽子的男人迅速地躲在了柜台后面,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许以为有一扇地板门会朝他打开呢。球状泡泡糖机四分五裂。红的、蓝的和绿色的口香糖滚的满地都是。柜台上的玻璃瓶子都打爆了。顿时,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醋味。
施麦瑟枪在牛仔的卡其布衬衣上穿了三个子弹洞,牛仔的大部分内脏流了出来,栽倒在地,一只手仍然扣着他那把0.45口径的手枪,另一个手捏着幸运牌香烟头。
劳埃德恐惧地胡喊乱叫,继续射击。他手里的自动枪越来越烫了。装满可退换汽水瓶的箱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身穿短裤的挂历女郎的一条迷人的桃红色大腿挨了一枪。一架子不带封皮的平装书摊散一地。接着,施麦瑟枪的子弹打光了,骤然一片沉静,到处弥漫着恶心的火药味。
“我的天哪,”劳埃德说。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这位牛仔。谁也不曾想到这位牛仔在不久的将来或遥远的将来会成为一个问题。
“打死我吧1波克声嘶力竭地喊着,踉踉跄跄往屋内进。他用力抓住纱门一扯,另一扇也绷掉了,门倒在了门廊上。“开枪打死我吧,劳埃德,小心1
“我把他干掉了,波克,”劳埃德安慰他说,但波克似乎没有听见。他成了一个大杂烩。他的右眼像一块不吉祥的蓝宝石闪耀着光芒。左眼没有了。左下巴不见了,讲话时可以看到颌骨。颌上大部分牙齿也都没有了。
“狗日的笨蛋,你倒把我打死啊1波克尖声叫喊声。他弯下身子摸到一把0.375口径手枪。“我来教你怎么朝我开枪,你这个他妈的哑巴1
他朝着那位牛仔走去。一只脚踏在牛仔的屁股上,就像一个猎人同一只熊在一起摆好姿式照一张不久就会陈列在书斋墙上的照片一样,他准备把0.357口径手枪的子弹都射进他的头里。劳埃德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冒着烟的自动枪在一只手上悬挂着,他仍在试图弄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时,戴着壳牌公司帽子的那个男人从柜台后冒了出来,就像玩偶匣蹦出来的玩偶一样。他的脸紧绷着,表达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神情,两只手端着一把双筒滑膛枪。
“嗯?”波克说着,仰起头,刚好迎着枪的双筒。他倒下去了,他的脸比过去更糟糕,一点儿都没剩下。
劳埃德决定离开。他妈的钱,到处都是钱。他转了一圈并迈着不稳的大步退出了商店,他的靴子差点碰着纸箱板。
他下了一半台阶,亚利桑那州警察巡逻车这时拐进了院子。一位州警察从人行道冒出来,抽出手枪。“站在那儿别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3个人死了1劳埃德大声说,“一塌糊涂!干这事儿的那个家伙从后面跑了!我让这个混蛋给溜了1
他朝康尼车跑去,溜到了轮子后面,才想起钥匙还在波克的口袋里。这时,州警察喊道:“站住!站住!不然我要开枪了1
劳埃德站住了。经过对波克面部做的基本外科检查后,没过多长时间便确定了他是刚刚不久才死的。
另一个警察用一把沉重的大手枪顶在他的头上,他悲惨地说了一声,“天哪”。先头那个警察给他戴上了手铐。
“森尼·吉姆,到巡逻车后面。”
戴壳牌公司帽子的那个男人在门廊处露面了,仍然握着滑膛枪。他叫道:“是他打死了比尔·马克逊!和他一起的那个人打死了斯托姆太太!真是惨不忍睹!我开枪打死了和他一起的那个家伙!他是一个废物!我要把这个也杀死,你们给我闪开1
“冷静一下,老爹,”一个州警察说,“事情结束了。”
“我要在他站的地方打死他1这位老人叫喊道,“我要把他放倒1
劳埃德说:“请你们让我离开这个人,行不行?我想他疯了。”
一名警察说:“森尼·吉姆,你押着这个从商店里出来的家伙。”
他的枪筒不断地转动着,突然击到了劳埃德的头上,这一下子他再也没有醒来,直到那天晚上进了阿帕切镇监狱门诊部为止。
第17章
斯塔基站在2号监视器前面,眼睛密切地观注着技术2班的弗兰克·D·布鲁斯。当我们最后看见布鲁斯时,他的脸浸在一个汤碗里。除了阳性鉴别外没有什么变化。情况正常。斯塔基若有所思地背着手,就像他童年的偶像布洛克将军检阅军队一样,他走到4号监视器,这里情况已经改观。埃兹威克博士仍然倒在地板上,离心机已经停下来了。前天夜里,到19点40分,这台离心机开始冒出缕缕细烟。到了19点55分,埃兹威克实验室的拾音器传出呜嘎——呜嘎——呜嘎的声音,这种声音进而变成一种更加丰满,更加低沉,更加令人满意的咣当!咣当!咣当!到21点17分,这台离心机咣当了最后一声,慢慢地停下来了。“蓝色工程”彻底停止。斯塔基非常高兴。离心机是最后一点生命的迹象,他曾要求斯特芬通过计算机主库查询这台离心机预计能够运转多长时间。在6.6秒中得出的回答是:±3年,下两周可能出现故障的面积为0.009%,轴承占38%,主机占16%,其他占54%。那是一台灵巧的计算机。在埃兹威克的离心机烧毁后,斯塔基曾让斯特芬再一次查询计算机。计算机证实离心机的轴承的确烧坏了。
这时斯塔基的呼机开始在身后急促地发出嘟嘟的声音。
他去回电话,并推上关闭呼机的按钮。“我就是,莱恩。”
“比利,我从德克萨斯州一个叫塞波斯普林的小镇的一个小组那里得到一个紧急情况。这个小镇离阿内特大约400英里。他们说他们必须找你谈话,这是指挥部的一项决定。”
“什么情况,莱恩?”他平静地问道。在最近10个小时内他已经吃了16片“镇定剂”,总的来说,感觉很好。
“媒体。”
“噢,天哪,”斯塔基说,“把他们应付过去。”
一阵低沉的静电啸声伴随着难以弄懂的谈话声。
“请稍等一会儿。”莱恩说。
静电声慢慢清除了。
“我是狮子……狮子小组,你能听到吗,蓝色基地?你能听到吗?1……2……3……4我是狮子小组……”
“收到,狮子小组。”斯塔基说,“我是蓝色基地1号。”
“问题请查询应急手册,代号‘花盆’,重复一遍,‘花盆’。”说话的声音很校
斯塔基说:“我知道他妈的花盆是什么,快说情况怎么样?”
来自塞波斯普林的细小声音一口气讲了大约5分钟。情况本身不重要,斯塔基认为,因为早在两天前就从计算机得知6月之前会发生这种情况(以某种形式)。88%的可能性。具体细节无关紧要。如果有两条腿和腰带扣,那一定是一条裤子。颜色什么的并不重要。
塞波斯普林的一位医生曾做了一些很好的猜测,《休斯敦日报》的两位记者把塞波斯普林正在发生的事情同阿内特,维罗纳,科迈斯城以及堪萨斯州波克斯顿小镇所发生的情况联系到了一起。那些地方都是问题发展很严重,蔓延很快,以致于不得不派军队进去进行检疫。计算机列出清单表明在10个州还有25个其他城镇开始留下蓝色工程的迹象。
塞波斯普林的情况并无什么独特之处,所以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情况”除了在军用黄信笺上之外最终还要见诸其他文字;不管怎样,重要的是除非斯塔基采取措施。可他没有决定过是否采取措施。不过经过这次细小声音的谈话,斯塔基认识到他毕竟做出过决定。他也许是在20年前做过的决定。
关键要分出轻重缓急。重要的实际上不是疾病,亚特兰大的完整性莫名其妙地遭到了破坏,他们将不得不把整个预防行动转到佛蒙特州的斯托威顿,弗蒙特那里的设施比较差。
“重要的是……”
“再说一遍,蓝色基地1号,”声音很急切,“我们没有拷贝。”
“重要的是遗憾的事故已经发生了。”斯塔基一下子回到22年前的1968年。当时他在圣地亚哥的一个军官俱乐部,传来关于卡利的消息以及在梅莱4号发生的事情。斯塔基正同其他4人在玩扑克,其中两个人现在坐到了联席参谋长的位置上。他们开始讨论在政治迫害的气氛中军方——不是某个部门,而是整个军方——会受到哪些冲击,玩牌的事彻底抛到了脑后。其中有一位小心地在绿毯桌上放下扑克牌,说道:“先生们,一场遗憾的事故发生了。当涉及美国各个军事部门的这场遗憾的事故发生时,人们不是去调查这场事故的根子而去调查如何能够更好地剪除这些部门。军事部门对我们来说是衣食父母。如果你发现你的母亲被奸污了或你的父亲被打劫了,在你打电话叫警察或开始调查之前。你会遮住他们裸露的身体。因为你爱他们。”
斯塔基前前后后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讲得这么好。
现在,他打开了桌子最底下抽屉的锁,摸出用红带子系着的一本很薄的蓝夹子。封面上写着:如果带子断了,立即通知所有保安处。斯塔基扯断了这条带子。
“你在那里吗,蓝色基地1号?”又传来询问的声音,“我们没有对你进行拷贝。重复一遍,没有进行拷贝。”
“我在这里,狮子,”斯塔基说。他哗啦哗啦翻到了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手指指到标有“严格保密措施”一栏。
“狮子,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蓝色基地1号。”
“特洛伊”,斯塔基故意说,“我重复一遍,狮子:特洛伊。请回答。”
没有声音。有一种遥远含混的静电干扰。斯塔基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用两个易拉罐和一根20码长的蜡线做的对讲机。
“我再说一遍……”
“噢,天哪1塞波斯普林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人哽咽的声音。
“重复一遍,孩子。”斯塔基说。
“特-特洛伊,”有声音传来,接着,声音更有力,“特洛伊。”
“很好,”斯塔基平静地说,“上帝保佑你,孩子。完毕。”
“上帝也保佑你,先生。完毕。”
“啪”的一声,接着是很大的静电干扰声,再往下又传来“啪”的一声,沉静了,接着是莱恩·克赖顿的声音。“比利吗?”
“是的,莱恩。”
“我把整个情况都拷贝了。”
“不错,莱恩,”斯塔基疲倦地说。“当然,你要的请做好报告。”
“你不了解,比利,”莱恩说,“你干的事情很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斯塔基合上了眼皮,镇定剂一时失去了效用。“上帝也保佑你,莱恩,”他几乎是在大叫。他关上开关,回到2号监视器前面站着。他的两只手插在腰上,就像布洛克·杰克·珀欣检阅军队一样。凝视着弗兰克·D·布鲁斯和他最后倒下的地方。一会儿后,他又平静了。
从塞波斯普林的东南方向,上了36号国道,可前往休斯敦,开车需要一天的路程。在公路上风驰电掣的轿车是一辆开了3年的庞蒂亚克,速度高到80迈。当它开上一个高坡并看到一辆无法形容的福特车横卧在道路上时,差一点引起车祸。
司机是休斯敦一家大日报社的特约通讯员,36岁,他猛地踩住刹车,轮胎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车头先是朝路面向下一倾,接着开始向左打偏。
“我的妈呀1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摄影师喊叫着,把照相机摔落在车地板上,位于身体中间的安全带也弄乱了。
司机抬了一下制动器,与福特车肩并肩,然后他感到左边的轮子开始陷在烂泥里。他加大油门,汽车发出更大的声响,驶出烂泥回到了公路上。轮胎下面冒出一股股青烟。收音机里不断地发出吼叫:
宝贝,你满意你的男人吗,
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宝贝,你能否满意你的男人!
他又猛踩了一下制动器,汽车调头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是一连串的剧烈咳嗽。他开始发火了,换了倒档,向福特车倒去,福特车后面站着两个人。
“听着”,摄影师紧张地说。他是一个胖子,从上中学以来就从来没有打过架。“听着,也许我们会更好地……”
这位特约通讯员又一次让车发出刺耳的急刹车声,把嘀嘀咕咕的胖子朝前甩了一下,他把档杆推到空档上,同时拉上了手闸,窜出车外。
他朝车后的那两个年轻人走去,双手攥紧了拳头。
他服过役,在部队里当了4年兵,志愿兵。当他们从福特车后备箱里掏出枪时刚好他辨认出是新的M-3A冲锋枪,他站在炎热的德克萨斯州阳光下惊呆了,裤子也尿湿了。
他开始哭叫起来,想转身跑回车上,两脚却不听使唤。他们朝他开枪了,子弹在他的胸膛和腹部炸开。在他双腿跪下的同时,他的双手无力地摊开乞求饶命,一颗子弹打中了他左眼上方1英寸的地方,把他的头盖骨掀掉了。
那个蜷缩在后座上的摄影师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这时候那两个年轻人走到特约通讯员尸体前,端着枪朝他走来。他躺倒在车座上,嘴角上挂着热乎乎的唾沫。钥匙还在点火器上。他打着了汽车,就在他们开枪射击的时候,车子尖叫着窜了出去。他感到车子向右歪了一下,就好像一个巨人在左后侧踢了一脚,方向盘在他手中开始疯狂地抖动。这位摄影师随着车子跃上公路,因为车胎瘪了而一起一落的。接着巨人又在车子的另一侧踢了一下。抖动变得更厉害了。沥青地面上飞溅出火花。车后胎发生震颤并且像黑破布一样扑腾着。那两个年轻人跑回到他们的福特车上,这辆车的序号列在五角大楼军车处众多的编号单中,他们其中一个驾驶着车拐了一个急弯,向右转了一圈。当车子驶离路肩时,车头猛地跃起,从特约通讯员的尸体上一飞而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中士冲着挡风玻璃令人惊奇地打了一个喷嚏。
前面,庞蒂亚克车两个瘪气的后轮胎像洗衣机一样地转动,车头上下颠簸着。方向盘后面的胖摄影师扫了一下出现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黑色福特车。他把油门踩到底,但是庞蒂亚克的速度不超过40迈,并且车子还是在大马路上。收音机里的拉里·安德伍德被换成了麦当娜。麦当娜正在声称她是一个讲求实际的姑娘。
福特猛地在庞蒂亚克车前掉头,为了明摆着的二分之一的希望,摄影师想把车一直开下去,消失在那荒芜的地平线上,管它怎么样。
接着福特车后退,而庞蒂亚克发了疯似地振动起来撞到它的挡泥板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刮动铁皮的声音。摄影师的头向前一冲磕在了方向盘上,血从他的鼻子里冒了出来。
他惊慌地转动着嘎吧作响的脖子往后看了一眼,悄悄地跨过那个热乎乎的好像是油脂的塑料座位,从副驾驶座位一侧下了车。他跑到马路边上。那里有一道带钩的铁丝网,他跳了过去。像一只快艇,越开越快,他想,“我要成功,我能永远地跑下去……”。
在铁丝网另一侧他的腿挂在了钩上,他摔倒了。他一边发出撕肝裂胆的吼叫声,一边试图把钩子从他的裤子和露出的白肉中摘下来,就在这时,那两个年轻人手里握着枪来到了路边上。
他试图想问问他们,这是为什么,但是从他那里所传出来的一切声音却是低沉的,绝望的叫声,接着他的脑浆冲出了脑袋。
那一天,在德克萨斯州的塞波斯普林没有发布任何疾病或其他问题的报告。
第18章
尼克打开了贝克司法官办公室和监狱牢房之间的那道门,犯人们开始对他进行嘲弄。文斯·霍根和比利·沃纳在尼克左边那两间沙丁鱼罐头大小的牢房里。迈克·奇尔德雷斯在紧靠右边那间,另一间牢房空着。因为雷·布思逃跑了,没有抓祝
“嘿,哑巴1奇尔德雷斯叫道,“嘿,你这个臭哑巴!我们要是从这儿出去,会对你怎么样呢?嗯?到底会对你怎么样呢?”
“我要亲自把你的蛋撕下来,把它们塞到你的喉咙里,直到把你噎死为止,”比利·沃纳对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只有文斯·霍根没有参加这场嘲弄。迈克和比利对他来说在6月23日这一天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他们将要被押解到卡尔勃中心进行关押待审。司法官贝克站在文斯旁边,文斯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贝克对尼克说,他可以对这几个混蛋家伙进行控告,不过控告交到陪审团审查时,那将是尼克一人对付这3个人,或者说,如果他们抓到了雷·布思的话,尼克将对付4个人。
最近这一两天,尼克对司法官约翰·贝克十分敬仰。他原先是一个农民,体重有250磅,他的选民早先叫他“大个子坏约翰”。尼克对他持有的那种敬仰并不是因为贝克派给他打扫管理区的活儿来弥补他在本周失去的津贴,而是因为他曾经极力追捕那些毒打和抢劫他的人。他这样做,似乎把尼克当做本城镇最受人尊敬的老住户之一,而没有把他作为一个又聋又哑的流浪汉看待。在界南这一带,尼克认识很多的司法官,6个月来这些司法官常常去劳改农场或犯人筑路队探望尼克。
他们俩曾开车去过文斯·霍根干活的锯木场,乘坐的是贝克的私车,一部电力车,而不是县里的警备车。在车保险杠下有一支枪(贝克说,“枪总是子弹上膛,总是关上保险”),还有一盏照明灯,这是贝克在警察部门当差时要装在保险杠上的。两天前,他们在拐进锯木场的停车区时,他开的就是这辆车。
贝克清清嗓子,向窗外吐了口痰。又擤了擤鼻子,用手帕轻轻地擦了一下发红的眼睛。他的声音带有一种又粗又响的鼻音音质。当然,尼克无法听见,不过他没有必要去听。很明显他患了严重的感冒。
“如果我们见到他,我就抓住他的胳膊,”贝克说,“我要问你,‘这是其中的一个吧?’你给我点一下头表示是。我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就要你点点头。明白吗?”
尼克点点头。他明白了。
文斯正在操作着木刨床,把一些粗糙的木板放进机器里,他站在刨花堆里,刨花几乎盖住了他那双工作靴的靴面。他冲约翰·贝克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睛不安地偷望了一下站在这位司法官边上的尼克。尼克的脸孔苍白。
“嘿,大个子约翰,你和这位老农出来干什么呀?”
锯木房的其他人一旁观望着,他们的眼睛转来转去,从尼克到文斯,从文斯到贝克,接着再到尼克,就像一群人在观看某种新奇的网球比赛。其中有一人朝着新刨花吐了一口痰,并用手掌抹了抹他的下巴。
贝克抓住文斯一只松软、晒黑的胳膊并往前一拉。
“嘿!怎么回事,大个子约翰?”
贝克转过头来,这样尼克能够看见他的嘴唇,“这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吗?”
尼克坚定地点了点头,而且还用手指了指他。
“这是干什么?”文斯再一次抗议,“我一点儿都不认识这个哑巴。”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是哑巴呢?来吧,文斯,你要进单间了,宝贝。你可以叫一个孩子把你的牙具拿来。”
文斯一边抗议,一边被带到电动车那里并被塞了进去。在他被带回小镇的路上还在抗议。他被锁上并且闷了几个小时,仍然不断地发出抗议。贝克并没有去理会他,向他宣读他的权利。他对尼克说:“只有他妈的傻子才会惹乱子。”中午贝克回去时,文斯又怕又饿,已经老实了许多,乖乖地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
1点钟迈克·奇尔德雷斯被抓进了牢房,接着贝克又在家里抓住了比利·沃纳。当时,比利正在收拾他那辆老式克莱斯车子,准备出门,从整个打好包的饮料箱和捆绑好的行李来看,路途很远。但是有人向雷·布思通信儿,雷滑得很,很快就溜掉了。
贝克把尼克带回家去见妻子并一起吃了晚饭。车上,尼克在便笺纸上写道:“非常抱歉,把你的内弟卷了进来。她怎么会接受得了呢?”“她会挺得住的”,贝克说,他的声音以及身体的姿态几乎都是很正统的。“我想她会对他大哭一场,但她知道他是什么东西。而且她知道朋友可以选择,但亲人是命里注定的。”
珍妮·贝克是位娇小漂亮的女人。她确实哭过。看着她那深陷的眼睛,尼克感到很不舒服。但她热情地同他握了握手并且说:“很高兴认识你,尼克。我为给你造成的麻烦探表歉意。我认为这件事情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尼克摇了摇头,尴尬地在地下搓着脚。
贝克说:“我在附近给他找一份工作,由于布拉德利搬到了小罗克,加油站也告吹了。大部分都是刷油漆和掘地的活。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因为……这你知道。”
“审判,对吧。”她说。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如此沉重,甚至使尼克感到有些痛苦。
这时,她强颜欢笑地说:“我希望你尝一尝威士忌火腿,尼克。这里还有一些玉米和一大碗卷心菜沙拉。无论如何,我的卷心菜沙拉也赶不上他母亲做的。他经常这么说。”
尼克揉了揉肚子,笑了。
在吃甜点(草莓松饼——尼克要了两份,他在过去两周内一直很少有这个东西吃)时,珍妮·贝克对丈夫说:“你的感冒看来更严重了。贝克,你拿的太多了,你不要吃得那么多,小心发福。”
贝克一时对着他的盘子仿佛做了错事,接着耸了耸肩。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一两顿饭不吃我受得了。”
尼克看着他们,一个如此高大,一个那么娇小竟也能同床而眠,估计他们是凑合的。他一边龇牙咧嘴地笑着,一边想。他们看上去倒还满融洽。不管怎么样,这不关我的事。
“你也脸色很红,发烧吗?”
贝克耸耸肩:“不烧……嗯,也许有一点。”
“那么今晚你不要出去了。就这么定了。”
“亲爱的,我要看犯人。就算他们不需要特殊监管他们也需要吃饭喝水呀。”她的语气非常坚决:“让尼克去办。你得上床休息。别老失眠呀失眠地说个没完,总说也没什么用。”
他口气软下来说:“但我不能派尼克,他是个聋哑人。此外,他不是我的助手。”
“那么,你不妨立刻让他担任助理。”
“他没有户口1
“你不说,我哪儿知道,”珍妮冲贝克顶了一句。她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桌子。“那么你接着干下去吧,约翰。”
这就是尼克·安德罗斯在不到24小时内如何从一个硕尤监狱犯人摇身一变成为硕尤的司法助理。正当他准备去司法官办公室时,贝克来到了楼下的大厅里,他穿着一件磨损的浴衣看上去像一个庞然大物和幽灵。让人看见这身打扮他似乎很不好意思。
他说:“我不想穿,可说不过她。如果不是我感到身体不舒服,我也不会穿的。圣诞节的头两天,我的胸很闷而且烧得厉害。身体太虚弱了。”
尼克同情地点点头。
“助理的事让我很为难。布拉德利和他妻子在孩子死后去了小罗克。婴儿猝死症。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不能责怪他们的离去。”
尼克指着自己的胸膛并用拇指和食指画了一个圈。
“当然,你会好的。你只是进行正常照看,听见了吗?在我桌子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把0.45口径手枪,但是你不要动它。钥匙也别带回去。明白吗?”
尼克点点头。
“如果你回去,离他们远点。如果他们中有任何人想装病,你千万不要上当。这是世界上最惯用的伎俩。如果他们中有人得病了,索姆斯医生可以在上午很方便地给他们看玻那时我会到场的。”
尼克从口袋里掏出便笺纸写道:“我感激你信任我。谢谢你把他们关起来并感谢你给我的工作。”
贝克仔细地读了这张纸条。“小伙子,你是与众不同的。你从哪来?你怎么能这样自己出来呢?”
“说起来话长,”尼克草草写道,“如果你感兴趣,今晚我就把来龙去脉给你写一下。”
“写吧,”贝克说,“我想你知道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尼克点点头。这是例行公事。但他是清白的。
“我让珍妮到公路边上叫辆车。那些家伙如果吃不上晚饭会投诉警察残忍的。”
尼克写道:“让珍妮告诉开车的人把车直接开进来。要不,他敲门我听不见。”
“好吧。”贝克犹豫了很长一会儿,“你把床放在角落里,床很硬,但却干净,尼克,你要记住处处小心。如果有麻烦的话,你是喊不出救命的。”
尼克点点头并写道:“我能照顾自己。”
“是的,我相信你能。不过,我会从镇上弄个人来,如果我认为他们有人会……”这时珍妮进来把他的话打断了。
“你还在跟这个可怜的家伙唠叨啥?你现在就让他走吧,要不,我那傻兄弟转回来会把所有犯人都放跑的。”
贝克淡淡地一笑说:“我想,现在,他应该在田纳西州了。”他长吁了一口气,使劲地咳嗽,咳出许多痰来。“我认为我该上楼去躺下了,珍妮。”
她说:“我给你弄点阿斯匹林,让你退退烧。”
她一边陪着丈夫上楼,一边扭过头来看了看尼克。“很高兴见到你,尼克。不管情况如何,你都要照他说的那样小心处事。”
尼克向她鞠了个躬,而她行了半个屈膝礼。他认为他看见了在她那双眼里闪动的泪花。
大概在尼克回到监狱后半小时,一个满脸丘疹、十分好奇的小伙子,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服务生上衣,端来3盘晚饭。尼克示意这位服务生把盘子放在床上,尼克草草写道:“付钱了吗?”
这位服务生像大学新生一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一行字,同这个怪人打着交道。“当然付了,”他说,“谢里夫办公室记着账呢。喂,你不能讲话吗?”
尼克点了点头。
这位服务生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好像有鬼抓他似的。
尼克一次端一盘,用条帚把把每个盘子顺着牢房门底下的槽捅进去。
他及时地往里望一望,便招来迈克·奇尔德雷斯的骂声,“你他妈的狗杂种。”尼克笑了笑,伸出中指回骂了一句。
奇尔德雷斯不满地咧嘴一笑说:“臭哑巴,我要让你倒霉。等我出去了,看我不……。”尼克转身走开,把剩下人的盘子丢下不管了。
他回到办公室,坐在贝克的椅子上,从记录本中间扯出几页便笺,坐在那里想了一会,然后在开头写道:
尼克·安德罗斯简历
他停住笔,笑了一下。他曾到过一些有趣的地方,可他在梦里从未料到他会做为司法助理坐在司法官的办公室内,负责管理那3位曾打过他的人,并且在撰写他的人生故事。一会儿,他又开始写道:
我于1968年11月14日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卡斯林。我的父亲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农场主。他和我的母亲总是节衣缩食,他们拥有3家银行。我母亲怀我6个月时,我父亲带她去镇里看医生。卡车的连接杆开了,他们掉进了沟里。我的爸爸得了心脏病去世了。
不管怎样,3个月后,妈妈生下了我,我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丈夫,这对妈妈肯定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她操持着这个农场,直到1973年,把它输给了那些“大的农场主”,她总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她没有家,只好给在艾奥瓦州大斯普林的朋友写信。其中一个朋友给她找了一份面包房的工作。我们在那儿住到1977年,那年发生了一次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当时她下班回家,过马路时,一位骑摩托车的男人撞上了她。这不怪他,只怪他运气不好,刹车失灵。他没有加速或干别的事。浸礼会为我母亲举办了慈善的葬礼。同样是这家仁慈的浸礼会把我送到了莫伊内什的基督孤儿院。这是各教会一起出资支援建起的地方,那就是我学会读书和写字的地方……
他停住笔。他的手写得太多了,有点痛,但这不是理由。当他再次重温所有这一切时,他感到不自在,有些激动,不舒服。他回到监狱住处查看了一下。奇尔德雷斯和沃纳已睡着,文斯·霍根在栏杆边上站着,抽着烟望着走廊对面那间空荡荡的牢房,如果雷·布思跑得不快的话,今天晚上他将在那里过夜。霍根看上去好像是一直在哭,让尼克不由地产生一种恻隐之心。孩提时,他在电影里学会了一个单词,那就是“禁闭”。这是一个对尼克来说始终带有荒诞离奇联想的单词,一种在脑海中回荡,铿锵作响的可怕的字眼,一个铭刻着各种不同恐惧的字眼。它一直禁闭他的整个一生。
他坐下来,又念了一遍他写的最后一句。那就是我学会读书和写字的地方。其实事情并非如此。他生活在一片无声的世界里。书写是代号,讲话是嘴唇的活动、牙齿的起落、舌头的舞动。他的母亲曾教他读唇语,教他如何用张牙舞瓜的、笨拙的字母拼写他的名字。她说,这就是你的名字。尼克,这就是你。不过,她说的这些当然是听不见的,也是没有含义的。最初的联系是她敲敲纸张,然后再敲敲他的胸膛。作为聋哑人最糟糕的事情不是生活在无声电影的世界里,最糟糕的事情是不知道事物的名称。直到4岁他才真正地开始明白名称的概念。到了6岁,他知道了高大绿色的东西叫做“树”。他渴望了解一切,但没有人想起告诉他,他也无法去问,他受到了“禁闭”。
母亲去世后,他几乎一直在退缩。孤儿院是一个喧闹而又沉寂的地方,在那里面目可怕,身体瘦小的孩子常拿他取笑。有两个男孩总是跑到他这儿来,一个孩子用手捂着他的嘴,一个孩子用手捂住他的耳朵。要不是有人碰巧路过,他们也许会置他于死地。为什么?不为什么。这只能说他比弱者更加弱校
他停止了交流的念头,他的思维过程自身便开始锈蚀和崩溃了。他茫然地四处游荡,看着那些充满世界的无名万物。他观望着一群群在游乐场的孩子们嗫嚅的双唇,像白色吊桥一样,望着上下起落的牙齿,以及在典礼仪式上伴随着讲演而翻动飞舞的舌头。他有时发现自己盯着一块云彩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接着是鲁迪来了。他个头很大,脸上有麻子,头是秃的,6英尺5英寸高,也许同发育不良的尼克相比要重200磅。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地下室里,那里有一张桌子,六七把椅子和一台高兴时才工作的电视。鲁迪坐着,眼睛几乎同尼克的目光相视在同一个水平上。接着他伸出宽大的吓人的双手,堵住他的嘴巴、他的耳朵。
(我是一个聋哑人。)
尼克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谁他妈理你!)
鲁迪打了他一嘴巴。
尼克摔倒在地。他的嘴张开着,无声的眼泪顺着眼角开始流淌。他不想同这个可怕的大块头、秃驴呆在这里。他不聋不哑,因此这是一种残忍的玩笑。
鲁迪轻轻地把他拉起来并领他到了桌子旁。那里有一张白纸。鲁迪指了指那张纸,又指了指尼克。尼克看了看纸,又看了看鲁迪,然后摆摆头。鲁迪点点头并且接着又指了指那张白纸。他削好一枝铅笔递给尼克。尼克把它放下,好像烫手一样。他摇摇头。鲁迪指着铅笔,然后指着尼克,又指着那张纸。尼克摇了摇头。鲁迪又打了他一嘴巴。
更多的泪水在流淌。那张狰狞的脸只带着一种可怕的耐性看着他。鲁迪又一次指着那张纸,指着那枝铅笔,指着尼克。
尼克把笔攥在拳头里,写下了几个字,这几个字是他认识的,是从那沾满蜘蛛网和锈蚀的思维大脑的机制中苦思冥想出来的。他写道:
妈的,安德罗斯,操你妈!
随后,他把铅笔一折两节,绷着脸,挑战似地看着鲁迪。但鲁迪却笑了,突然他越过桌子,把尼克的头紧紧地捧在他那双坚硬的、结满老茧的手中。他的手温暖而柔和。尼克记不得最后一次受到这种爱的抚摸是什么时候了。他的妈妈曾这样抚摸过他。
鲁迪的手从尼克的脸上松开。他捡起带笔头的那半截铅笔。他把纸翻到空白一面,用笔头叩着白纸空间,然后又叩一下尼克。他做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尼克明白了。
(你就是这张白纸。)
尼克开始哭泣了。
鲁迪又待了6年。
……那就是我学会读书和写字的地方。一位名叫鲁迪·斯帕克曼的男人开始帮助我。同他在一起我是非常幸运的。1989年,孤儿院解散了。他们尽其所能把许多孩子都进行了安置,只有我不属于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们说,过一段时间,我可以同某个家族取得联系并且国家将为他们收留我而向他们付费。我想找鲁迪,可鲁迪在非洲,正在为和平队工作。
所以,我逃跑了。我那时16岁了,我认为他们不会太卖力去找我。我想,只要我不惹什么麻烦,我就会一切顺利,直到今天,我一直不错。我曾经一度上过高中函授课程,因为鲁迪总是讲教育是最重要的。当我安顿下来一段时间时,我就打算进行全国高中学历考试。我不久就会通过的,我喜欢上学。也许有一天我会去上大学。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奇,像我这样一个聋哑人还想上大学,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好了,这就是我的情况。
昨天上午大约7点半钟,贝克走了进来,当时尼克正在倒垃圾筐。这位司法官看上去好多了。
“感觉怎么样?”尼克写道。
“非常好,我一直烧到半夜。这是我从小到大烧得最厉害的一次。阿斯匹林看来不起作用。珍妮想请医生来,但是到了12点半钟,烧刚好退了。随后我像木头一样沉睡过去。你怎么样?”
尼克用大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圈的动作表示OK。
“我们的客人怎么样?”
尼克像哑剧演员一样急促不清地张合了好几次嘴。看起来很愤怒。他做出了对看不见的栅栏进行撞击的姿势。
贝克扭过头笑了,然后打了几个喷嚏。
“你应该去看电视,”他说,“你不是说要尽力把你的生活情况写下来吗?你写了吗?”
尼克点点头并递出了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两张纸。这位司法官坐下来,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时,他久久地凝视着尼克,他的眼神有着深深的穿透力,弄得尼克一时不好意思,很不自在地盯着脚看。
他再抬头看时,贝克说:“你从16岁起就一直靠着自己生活吗?有6年了吗?”
尼克点了点头。
“你真的把所有的高中课程都念完了吗?”
尼克在一张便笺纸上写了一会儿。“因为我很晚才学会读书写字,所以,我落后很长的距离。孤儿院关闭的时候,我刚刚开始赶上。我从那里得了6个高中学分,后来又从芝加哥的拉塞尔那里得了6个学分。我还需要再得到4个学分。”
“你还需要上哪些课程?”贝克问道,然后转过头大声叫道:“你们那儿给我闭嘴!等我他妈病好了你们才能吃到烤饼喝到咖啡1
尼克写道:“几何、高等数学、两年的外语,这些都是大学的要求。”
“一门外语,你是说像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那样的外语吗?”
尼克点点头。
贝克笑着并摇摇他的头。“别吹了,一个聋哑人要学讲外语。对你来说,什么都没有,孩子。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尼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你一直到处流浪呢?”
尼克写道:“我还未成年时,我不敢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太长。我害怕他们会把我安置到另一家别的什么孤儿院里。当我长大了,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时,时局又变得很糟糕。好像说是……但是由于我耳朵聋,我听不见(哈……哈)。”
“大部分地方你都会白跑一趟,”贝克说,“在艰难的岁月里,人情味不是那么容易表露出来的,尼克。至于稳定的工作,我也许能够在这儿给你安排个什么事儿干,除非那些家伙让你彻底地对硕尤和阿肯色感到失望。不过……我们不都是那样的。”
尼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的牙怎么样?这一下你挨得可不轻埃”
尼克耸耸肩。
“那些止痛片吃了吗?”
尼克伸出两个指头。
“嗯,好吧,我要对那些家伙做一些文案工作。你继续忙你的事情吧。我们晚些时候再谈。”
索姆斯医生,就是开车几乎撞着尼克的那个人,当天上午大约9点30分来了。他大概60岁左右,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一副像长有嗉子似的鸡脖子,两只蓝眼睛炯炯有神。
“大个子约翰对我说你懂唇语,”他说,“他还说他想给你找一份有钱赚的事情干,所以我想最好确定一下你不会死在他的手上。请把你的衬衣脱下。”
尼克解开了他那件蓝色的工作衬衣,把它脱了下来。
“天哪,好好给他查一查,”贝克说。
索姆斯一边查看着尼克一边平淡地说:“各个部位都在运转,一切良好。小伙子,你左胸乳投差一点没了。”他指着刚好在xx头上方的一块月芽形痂。尼克的肚子和胸廓看上去就像加拿大的日出。索姆斯对它进行了触动和按摸并且仔细地查看了他的眼睛瞳孔。最后,他检查了尼克残留的前齿。这是他目前唯一真正受过伤害的地方,而这种伤痕是显眼的。
他说:“这一定钻心地疼吧。”尼克悲哀地点点头。“你的这些牙都留不住了,”索姆斯接着说。“你……”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对不起。”
他开始把工具放回黑包里,“小伙子,预后情况良好,这种预测不包括去扎克小酒馆会出现闪电或跳闸。你的讲话障碍是天生的还是由于失聪而引起的呢。”
尼克写道:“天生的缺陷。”
索姆斯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想开一点,感谢上帝吧,他没有决定让你的脑海成为一片浆糊。请把衬衣穿好。”
尼克穿好衬衣。他喜欢索姆斯,因为索姆斯和鲁迪是一样的人。
索姆斯说:“我会让他们在药房再给你配一些止痛药。让富翁掏钱吧1
“嘿,嘿,怎么说的。”约翰·贝克说。
索姆斯继续说:“他可是存了不少钱。”他又打了个喷嚏,用手擦了擦鼻子,接着在包里翻找,掏出一副听诊器。
贝克笑着说:“老伯,你要小心一些,不然我以酗酒和妨害公务罪把你铐起来。”
索姆斯说:“是,是,是。总有一天你的嘴张的太大了你会直接掉进去的。约翰,把衬衣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xx子是不是还像过去那么大。”
“脱下我的衬衣?为什么?”
“因为你老婆叫我给你查一查,就为这个。她认为你病了,她可不想让你病情加重,天知道为什么。如果你完了,她和我就不必偷偷摸摸地来了,我不知跟她说了多少次,来吧,约翰。把皮肤露出来。”
“只是感冒了”,贝克说着,不情愿地解开衬衣扣子。“今天早上我感觉很好。说真的,安布瓦兹,你好像比我强不了哪去。”
“大夫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当贝克脱下衬衣时,索姆斯把脸扭向尼克说道,“不过,你要知道,感冒传染起来是很有趣的。莱思罗普太太病倒了。里奇一家和贝克那些家伙几乎都咳嗽得很厉害,甚至住在那里的比利·沃纳也在一个劲儿地咳嗽。”
贝克慢慢地脱下内衣。
“好了,我告诉你一些什么呢?”索姆斯问道,“瞧这对大xx子,跟娘儿们的差不多,连我这样的糟老头看了也会起性的。”
听诊器刚一挨着贝克的胸,他便一把握住了它。“天呢,这么凉!你干什么呢,把它放得冰凉冰凉?”
“吸气,”索姆斯说道,皱起了眉头,“现在呼气。”
贝克的呼气变成微弱的咳嗽。
索姆斯对司法官胸前背后查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放下听诊器用压舌板察看了贝克的喉咙。看完后,他把压舌板折成两节丢进了废纸筐。
“怎么了?”贝克说。
索姆斯用右手指按了按贝克颌下脖颈的皮肉。贝克痛得往后缩了一下。
“我不必问疼不疼,约翰,你回家去,躺在床上,这不是医嘱,而是命令。”索姆斯说。
司法官眨巴眨巴眼睛。他平静地说:“安布瓦兹,得了吧。你知道,我不能那样做,我还有3个犯人今天下午必须押解到卡姆登。昨天晚上,我把这个小伙子留下同那些犯人在一起,但我是不得已这么干的,我不会再这样做了。他是个哑巴。昨天晚上如果我思维正常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约翰,你别管他们。现在是你自己有问题。这是某种呼吸传染病,一种真正通过讲话传播的疾病,接下来是发烧。约翰,你的呼吸器官有毛病,恕我直言,对于你这种身上的肉长得过多的男人来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上床去吧。如果你明天早上仍然感觉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再来处理这些犯人。最好是叫州巡警把他们带走。”
贝克带有歉意地看着尼克。他说:“你知道,我就是感觉有点气不够喘。也许休息一下就……”
尼克写道:“回家去躺下。我会尽心尽力的。此外,我必须挣足了钱买药。”
“没有人是为你这样的工作狂去卖力的,”索姆斯说着并咯咯地笑了。
贝克拿起上面写有尼克简历的两页纸。“我可以带回家给珍妮看吗?尼克,她对你真的很喜欢。”
尼克在信笺上匆忙地写下:“当然可以啦。她人非常好。”
“都是一类的人,”贝克说。他在系衬衣扣子时叹了一口气。“这次发烧又是来势汹汹。你认为我抗得住吗?”
索姆斯一边扣他的包一边说:“服用阿斯匹林。这种病是我最讨厌的腺传染玻”
贝克说:“在桌子底部抽屉里有一个香烟盒,里面是少量备用现金。你可以到外面吃午饭,顺便把你的药买回来。那帮家伙比无赖还要无赖。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拿走多少钱只要打个条就行了。我要同州巡警联系,到今天下午晚些时候,你就会摆脱他们了。”
尼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贝克庄重地说:“有急事你要及时找我,珍妮说没问题,你自己要细心。”
尼克点点头。
珍妮·贝克昨天晚上6点钟左右过来时,带着用盘子盖着的晚饭和一盒牛奶。
尼克说道,“非常感谢。你丈夫怎么样了?”
她笑了,她是一个满头栗色棕发的小巧女人,得体地穿着花格衬衣和褪色的牛仔裤。“他想亲自来,可我告诉他不行。今天下午他烧发得很高,把我吓坏了。不过今天晚上差不多退了。我认为这得怪州巡警。约翰不冲着州巡警大发一顿脾气是不会真正痛快的。”
尼克好奇地望着她。
“他们告诉他要到明天上午9点才能派人来押送罪犯,请病假的人特别多,有20多个人不在位,当班的也在忙着送人去卡姆登或派恩布拉夫斯的医院,附近这种病正流行。索姆斯嘴上说没什么,其实他也很担心。”
她自己看上去也是很着急的。接着她从胸部口袋里掏出两页折起来的便笺纸。
“这真是一个感人的事故。”她平静地说,并把那两页纸还给他。“你是我曾听到过的最不幸的人。我认为,你战胜残疾的精神令人钦佩。我必须对我兄弟的事情再一次向你道歉。”
尼克十分窘迫,只能耸耸肩。
“我希望你会继续留在硕尤,”她说着,同时站起身来。“我丈夫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一定要当心里面的那些人。”
“我会的,”尼克写道,“请转告司法官,我希望他康复。”
“我会把你的祝愿转告他的。”
她走了。尼克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夜,不时起来去查看那3间牢房。他们算不上亡命之徒,不到10点钟,他们全都睡着了。镇上的两个人进来查看,看到尼克没事便放下心来。而尼克注意到他们两个似乎都得了感冒。
他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时所能记住的就是他好像一直穿行在无边无际的青玉米地里,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且惊恐地害怕别的什么东西,这东西似乎在尾随着他。
今天早上,他早早地起来,把监狱后面仔细地打扫了一遍,没有理睬比利·沃纳和迈克·奇尔德雷斯。正要出门时,比利紧随着喊住他:“雷就要回来了,你知道吗?他要抓着你,恐怕你不仅又聋又哑,还得变瞎1
尼克已经转过了身,比利的话他大多没有看到。
他回到办公室,拿起一本过期的《时代》杂志看了起来。他把脚翘在桌子上思索着,决定在司法官回来时最好把麻烦都排除掉。
到了8点钟,他忐忑不安,极想知道,贝克司法官夜里是否又旧病复发了。尼克迄今一直期待着他,准备等州巡警来时把监狱里的那3个犯人转送到州里。另外,尼克的肚子一直咕辘辘地不舒服。路边车站上没有一个人露面。他望着电话机,与其说怀有渴望之心,倒不如说抱有厌恶之情。他十分爱好科幻小说,经常到旧书库积满灰尘的过期刊物书架上用毛儿八分钱收集散开线的手装本。他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在想,如果有一天科幻小说中预示的那种电话显示屏最终能变成实际使用的话,那么对于世界上的聋哑人来说将是多么的欢快。到了9点15分,他真的耐不住了。他走到各牢房的门前并往里望了望。
比利和迈克都站在各自牢房门边上。他们俩一直在用鞋子使劲敲打栏杆。文斯·霍根还躺着。当尼克来到门前时,他只是回了一下头,凝视着尼克。霍根的脸色苍白,只有两腮带有潮红,双眼下面出现暗斑。他的前额不断地冒出汗珠。尼克碰到了他这种冷漠的,仇恨的凝视并意识到这家伙病了。他的不安也随之加重了。
“嘿,哑巴,给我们弄点早点怎么样?”迈克冲着他喊叫,“老东西文斯看来可能需要医生了。告密者不同意,是吧,比利?”
比利不想开玩笑。“对不起,先生,先前我喊过你。文斯他病了,就这些。他需要医生。”
尼克点点头,他寻思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俯在桌子上,在便笺纸上写道:“贝克司法官或其他人:我去给犯人弄些早餐并且看一看是否能为文斯·霍根请来索姆斯医生。文斯看来是真病了,不是在装玻尼克·安德罗斯。”
他从便笺上撕下这一张,把它放在桌子中间。然后,把便笺装进他的口袋里,向门外走去。
第一件使他猛然感到的事情是白天的炎热和青枝绿叶的气味。到了下午,这些青枝绿叶全都打了蔫儿。碰到这种天,人们都喜欢早一点干完杂活和跑腿的差事,这样他们就能尽可能平静地度过下午。但是对尼克来说,今天下午,硕尤的主要街道看起来有些怪,死气沉沉,不像是平常工作日,倒像是星期天。
商店前大部分斜线停车位都空空如也。街上只有很少几辆小车和农用卡车跑来跑去。五金商店看来开门了,可是商业银行的遮阳窗帘还没有拉开,虽然现在都过了9点钟了。
尼克往右转了个弯,向5条街区以外的停车站走去。走到第3个街区的拐角处时,他看见了索姆斯医生的车子正缓慢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街道开来,车子从一边到另一边有点摇摆,好像没油似的。尼克使劲儿地挥舞着手,他不敢肯定索姆斯是否会停车,不过索姆斯在道路边上停靠下来,不在乎地占据了4个斜线停车位。他没有下车而是坐在方向盘后面。这位先生的面容使尼克感到震惊。自从上次看见他同司法官无拘无束地斗嘴取乐以来,索姆斯一下子老了有20岁。一部分是劳累所致,但劳累不能成全这种解释,这一点连尼克都能看出来。好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医生从上衣胸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手绢,就像一位上了年纪的魔术师在玩弄老掉牙的把戏一样,而这种把戏不再使他有丝毫的兴趣了。他对着手帕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打完喷嚏后,他把头往后靠在了车座上,嘴半张着,吸着气。他的皮肤像死人一样腊黄。
接着,索姆斯睁开了眼睛说:“贝克司法官死了。他是今天凌晨2点多钟死去的。现在珍妮也病了。”
尼克两眼睁得大大的。贝克司法官死了?可他妻子昨天晚上刚刚来过并且说他感觉好多了。另外,她……她一直很好嘛。不,这简直不可能。
“死了,真的。”索姆斯说,好像看懂了尼克的心思。“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过去的12小时内,我已经签署了12份死亡证明书。我知道还有另外20个人午前将会死去,除非上帝表示出仁慈。但我不信这是上帝干的。从良心上讲,上帝不会置若罔闻的。”尼克从口袋里抽出便笺纸写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索姆斯说着,慢慢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路边的雨水沟。“不过镇上的每个人看来都要病倒,我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我也病了,不过我现在主要是累,毕竟不年轻了。你知道,不付出代价我是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他的声音夹带着一种疲倦和恐惧,幸好尼克听不出来。“我感到伤心的是我没有回天之力。”
尼克没有看出索姆斯正在为自己感到伤心,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充满疑惑。
索姆斯从车子里出来,为了支撑自己,他握住尼克的胳膊呆了一会儿。他的握法是老人的那种,软弱无力,却抓的很死。“尼克,到那边的长椅上去。你我好好地谈谈。我猜先前有人告诉过你了。”
尼克向后指了指监狱。
“他们哪儿也去不成,”索姆斯说,“如果他们染上这种病而倒下,我也只能把他们列在死亡名单里。”
他们坐在长椅上,长椅刷着明亮的绿漆,靠背印着当地保险公司的广告。索姆斯欣喜地把脸扭向温暖的太阳。
他说:“打冷战和发高烧,自从昨天夜里10点左右就开始了,稍后不久,就开始发冷。还好,感谢上帝,没有腹泻。”
尼克写道:“你应该回家卧床休息。”
“我应该这样,我会的。我刚好想先休息几分钟……”他慢慢地合上双眼,尼克认为他已经睡着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到车站去给比利和迈克弄些早餐。
这时索姆斯医生又开了口,但两眼没有睁开。尼克看着他的双唇。“这些症状都是很常见的,”他说着,开始用手指一一进行了列举,直到所有10个手指在他胸前像扇子一样展开为止。“发冷、发烧、头痛、发软和全身无力、食欲不振、小便作疼、扁桃腺从轻微到严重逐步肿大、腋窝和腹股沟肿胀、呼吸器官衰弱和衰竭。”
他看着尼克。
“这些都属于一般性感冒、流行性感冒和肺炎的症状。所有这些我们都能医治,尼克。如果病人不是太小或太老,或者不是由于原先有病而造成身体虚弱的话,用抗菌素就能治愈。但这次不行。病人发病很快,或者很慢。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药物治疗无效。病症首先恶化,然后好转,接着又恶化,衰弱,浮肿,最后死亡。”
“有人犯下了错误。”
“他们竭力想掩盖这件事情。”
尼克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从医生的嘴唇上得到的话是否理解正确,他很想知道索姆斯会不会在讲胡话。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胡言乱语?”索姆斯问道,双眼天真地看着尼克。“你知道吗?过去我总是担心年轻一代的妄想狂。总是害怕有人在偷听他们的电话……跟踪他们……操作计算机对他们进行检查……现在我发现他们是对的,我是错的。生命是一种美好的东西,尼克,但是我发现上了岁数的人将会对自己一味固执的偏见付出令人不快的高昂代价。”
“你是什么意思?”尼克写道。
索姆斯说:“硕尤没有一部电话能打出去。”尼克不知道这是对他提问的答复(索姆斯似乎对尼克最后一张便条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还是医生昏头昏脑想到某个新的问题——他猜测发烧可能正在使索姆斯神志不清。
医生注意到尼克迷惑不解的神情,似乎认为这个聋哑人可能不相信他的话。“确实是真的,”他说,“如果你想要拨打这个镇线路上没有的任何电话号码,你就会得到录音回话。另外,收费公路进口和出口都用障碍隔挡住了,上面写着‘道路施工’。但是没有施工,只有障碍。我去看了。我认为把障碍移到一旁是可以的,何况今天上午收费公路的车子不多。大部分障碍看来都是由军队的车辆组成的,有卡车和吉普车。”
“其他道路怎么样?”尼克写道。
“镇东头63号公路被挖开了,是为了重修排水沟,”索姆斯说,“镇的西头似乎有一起相当严重的车祸。两辆车横在公路上,把路全都封死了。遍地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坛坛罐罐,不见州警察或救险车的踪影。”
他停顿下来,拿出他的手巾,擤了擤鼻子。
“住在那带的乔·拉克曼说,挖排水沟的那些人干得非常慢。大约两个钟头前,我到了拉克曼那里,给他的小男孩看病,小孩确实病得不轻。乔说,他认为挖沟的那些人实际上是当兵的,虽然他们穿着养路班工人的外套和开着州的卡车。”
尼克写道:“他怎么知道的呢?”
索姆斯站立起来说:“工人们很少彼此敬礼。”
尼克也站起来了。
“有辅路吗?”他草草写道。
“有可能。”索姆斯点点头,“但我是一个医生,不是个英雄。乔说他看见在卡车驾驶室里有枪。军队配发的卡宾枪。如果有人企图通过辅路离开硕尤并且被看见的话,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人们在硕尤之外又可能发现什么呢?我再说一遍:有人闯下了大祸。而现在他们在竭力进行掩盖。疯了,真是疯了。当然,像这类情况会传出去的,要不了很长时间。与此同时,有多少人会死呢?”
尼克吓傻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看索姆斯医生回到车旁并慢慢地爬进去。
索姆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他说:“你呢,尼克。你有什么感觉?发冷?打喷嚏?咳嗽?”
尼克对每一问题都摇了摇头。
“你打算离开镇子吗。我认为你可以,如果你穿越田地的话。”
尼克摇了摇头并写道:“那些人还被关押着。我不能不管他们。文斯·霍根病了,不过其他那两个看起来是好好的。我要给他们弄点早饭,然后去看看贝克太太。”
索姆斯说,“你这孩子考虑问题真周到。真是难得。在这种堕落了的年代里一个孩子具有责任感,那就更可贵了。尼克,我知道,她会感激你的。卫理公会教长布拉赫曼先生也说,他要顺便去看望一下。我担心今天结束前会有很多电话找他。你要小心你关押的那3个人,行吗?”
尼克认真地点点头。
“那好。今天下午我设法到你那儿去并给你查查。”他一脸疲惫,眼睛红红的,十分憔悴,他把车挂上了档,开走了。尼克在他后面凝视着,脸上布满了愁云,接着他又开始朝停车站走去。餐馆是开着的,可是里面的两位厨师有一位不在,早7点到下午3点这一班的4位服务员有3位还没露面。尼克不得不花很长时间来等他订的早餐。当他回到监狱时,比利和迈克俩人看起来都被吓坏了。文斯·霍根神志昏迷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