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帝的脸上平静而沉默。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直到葛瑞帝用平静的声音再次开口说话。“真奇怪,先生,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他用他的礼貌回敬着这位已入半醉的客人。
“葛瑞帝先生,你曾是这里的看守员。”杰克再一次告诉他。
葛瑞帝缄默了一会,眼神变得渐渐犀利起来,脸上的微笑被一种责备的表情所代替。“很抱歉要纠正你,但你,才是这里的看守员,一直都是。”葛瑞帝看着杰克,加上了最后一句,“你应该最清楚,我一直都在这儿。”
杰克愣了。
看着杰克愣住的双眼,葛瑞帝的脸上慢慢地浮起了笑容。是的,他一直都在这儿。不止是他,卫生间外那一场鬼魂盛宴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杰克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葛瑞帝的笑容有种不寻常的冷静和那种洞悉一切的优越感。他望着葛瑞帝的眼睛,不想争论什么,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那种在梦中听命一切的服从感再次回到了杰克身上。
“塔伦斯先生,你知道,你儿子,想带个外人进来,你知道吗?”葛瑞帝轻轻地对杰克说。
“不。”杰克有点不相信。
“塔伦斯先生,他是一个——”葛瑞帝放慢了语速,那种催眠般的语调萦绕在红色的卫生间里。
“什么人?”杰克有点迫不及待。这里是他的家,他不允许任何人闯入他的生活。杰克想道。
葛瑞帝仿佛已经知道了杰克的恼怒,故意用一种放肆的口吻说着:“一个黑人。”
“黑人?”
“黑人厨师。”葛瑞帝的双眼紧紧地盯住杰克。
“什么方法?”杰克喉咙有点干燥。
“你的儿子,有很棒的天赋,我想你不知道有多棒。但他,想用他的能力对抗你的意志。”葛瑞帝慢慢地说着。
“我知道。”杰克诡异地笑笑,是啊,那个小混蛋。“他是个固执的小孩。”
杰克用一种仇恨的语调说道。那孩子只会受他妈妈的唆使,找麻烦令他愤怒!
“是的,非常固执,而且,非常顽皮,恕我直言。”葛瑞帝继续对着杰克坚定地说道。
“都是他母亲的错。她总是出面拦阻。”杰克申辩般地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向面前的这个人解释,但他隐约感到,他必须听从于面前这个人的命令,他必须取悦他,才能换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你要好好跟他们谈谈,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服务生的笑容和目光充满诱导,“也许,还需要一点……”服务生轻轻地笑起来,目光紧紧地盯住杰克,“我的女儿,他们起初不在乎眺望旅馆,事实上,其中一个偷了一把火柴,想要烧掉整个房子,但我惩罚了她们。我太太想要阻止我,我……我也惩罚了她。”
杰克笑了。他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杰克走在走廊里,双目通红,喘息凝重。生活需要一种新的变化,而他便是这种变化的主宰者,杰克想道。
通讯室里传出呼叫声:“KDK1呼叫KDK12,听到了吗?收到了吗?”杰克顺声来到通讯器前,试图找到通讯器的开关,但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在两秒钟的不得头绪后,杰克一把将通讯器的盖子打开,将里面的芯片拔了出来。
飞机平稳地飞翔在夜空中。
旅客们都在安静地睡觉,只有老厨师镇定地睁大双眼。联系不上眺望旅馆,他知道那里即将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1970年他没能制止那场惨剧,失去了几条无辜的生命,为眺望旅馆的沉重增加了几磅砝码,那幅惨状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让老厨师感到毛骨悚然。今天,他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坚持住,丹尼。老厨师想道。
下了飞机,已是漫天风雪。凛冽的寒风夹着大片的雪花打在脸上,连睁眼都非常困难,冷空气侵入肺腑中,产生一种剧烈的割痛感。
老厨师驾驶一辆雪车,向着旅馆开去。“今天天气很恶劣,整个丹佛地区都在下大雪。”车里的广播里说着,“绵延好几座山,沃夫克里特和红山区已经关闭,艾森豪塔需要固定。据报道,史戴普顿机场只有几个班次……“老厨师已经行到关卡,在这里,许多人休息停驻,前方风雪太大,一般人不准备在这样的天气冒死前行。”这样的天气下,预计机场一小时内就会关闭。风暴会持续,天气预报告之所有的旅客,还有丹佛附近的人……“老厨师关掉广播,不顾窗外人们的阻止,继续借着车头灯的光亮,向前方那片茫茫白雾开了进去。
温蒂拿着棒球棒警惕地走在杰克的工作间大厅里,四顾望去,这里仍然没有丈夫的踪影。温蒂惶恐地望着周围,她相信丹尼的话,她相信这旅馆里还有别人!
打字机前放着整齐的文稿,温蒂下意识地向写字台走去。一大摞文稿放在桌上和旁边的文稿筐里,看来杰克这段时间工作得不错,温蒂想。她俯身向下,想看看杰克都写了些什么,从他开始动笔到现在,温蒂还从未看过,她一直不敢。
杰克说过,如果发现她去看他的文章的话,他会好好教训她,但现在杰克不在,温蒂四处望望,终于决定去看看那张纸。
打字机上的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温蒂仔细向那张纸望去,只见上面有一句话:“全是工作没有休息,杰克将会发狂!“温蒂再向下看去,却见满满一张纸上,写的全是同样一句话!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杰克的怨毒和愤懑。温蒂惊恐地再向旁边看去,满满一筐字稿,全被这同样的一句话填满,”全是工作没有休息,杰克将会发狂!”“全是工作没有休息,杰克将会发狂!”……每一张纸,以不同的格式,分成不同的段落,但内容全都是一样!一样!一样!
越过满是照片的照片墙,杰克看到正在发疯般翻着稿子的温蒂。“你喜欢吗?”
杰克笑着问道。
温蒂惊恐地抓住棒球棒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杰克的笑容充满邪恶,温蒂觉得,这人不是她的丈夫杰克,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你喜不喜欢?”杰克笑着逼近,看着被温蒂弄得到处都是的稿纸。女人就是这样,规矩对于她们来讲一钱不值。他说过,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好好教训她。现在,机会来了。“你在这里干嘛?”杰克的声音竟透出几分温和。
温蒂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我……想要……找你谈谈。”
“好,谈就谈。”杰克翻翻文稿,“你想谈什么?”
温蒂始终抓住那根棒球棒,双眼惊恐地盯着杰克:“我……我忘记了。”
“你忘了?”杰克笑着。
“对,我忘了。”温蒂不停地后退着。
房内,丹尼已经看到了这一幕,被恐惧深深折磨着的孩子痛苦地挣扎着,他不想再看下去。
“是丹尼的事吗?”杰克的声音回响着,“好像是关于他的事。”
丹尼的面前又出现了那幅场景,红色血液笼罩下的旅馆侧门厅,家具、沙发、茶几都被血流冲得移动起来,那血流不可阻挡地向前涌着,封锁了门口,断绝了任何人逃离的可能。那是一种吞噬,是一种由外及内的包围。
“我们该谈谈丹尼的事。”杰克的声音回荡着。
丹尼又看到了那扇黄颜色的门,门上用红色的笔写着几个字母“REDRUM”。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丹尼恐惧地抱住了头。
“我想……我们该谈谈怎么处理他?”杰克笑着向温蒂逼近,“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处理他?“温蒂哭着向后退:“我不知道。”
“不会吧,我想你有一些非常好的想法,关于如何处置丹尼,我想知道是什么。”杰克头发蓬乱,眼睛紧紧地盯住温蒂,眼珠仿佛马上就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我……我想也许他应该去看医生。”温蒂可怜地说道。那孩子精神紧张,伤痕未褪,到现在一言不发,他需要离开这里,全家都需要离开这里!
“应该去看医生?”
“是的。”泪水顺着温蒂的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什么时候该去?”
“越快越好,求求你!求你!”
“你觉得他健康有问题?”杰克向前迈了一大步,温蒂渐渐被逼到了墙角。
“是的。”
“你很关心他。”杰克说,“你关心我吗?”
“当然!”温蒂叫着。
“当然?你想过我的责任吗?”杰克叫起来。
“你说什么?”
“你曾想过我的责任吗?你想过,我对我老板的责任吗?你想过,我同意照顾旅馆的一切到5月1日吗?你觉得这整件事重要吗?老板对我非常有信心,而且我也签了合约,答应接受这份工作,这整件事,你觉得重要吗?你知道什么是职业道德吗?”杰克发狂般地叫起来。
温蒂却已经无路可退,只有登上身后的台阶,那台阶通向二楼的平台,约有四十几级台阶。
“你想过如果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吗?你想过吗?”杰克又向前了一步。
温蒂退到楼梯,她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和儿子的伤害者。他疯了!温蒂挥着棒球棒大喊着:“走开!”
而这却激怒了杰克,他最讨厌女人在他面前指手划脚。
“为什么?”
“我只想回我的房间。”温蒂恳求着。
“为什么?”
“因为,我很困惑,我需要好好想想。”
“你已经有够多的时间思考,现在多几分钟有什么好处?”杰克狰狞地笑着。
“走开!求求你,别伤害我!”温蒂眼看就要接近失控的边缘,她手中的棒球棒痉挛似地抖动着。
杰克看着温蒂受惊吓的面容,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快感。这是他想要的生活,不是吗?凡是不守规矩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杰克张开手,向温蒂做出了一个要抓住她的手势,温蒂惊恐万分。
“我不会伤害你。”
“走开!走开!”温蒂向杰克挥动着棒球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