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跟着站起来,到书架前假装找本医学杂志看,当他随手拿起《临床外科》翻阅几页时,直江已换好白大褂回来了。
“老师,我有一件事想问您。”
“什么?”
直江的脸色依然那么苍白。
“就是石仓由藏老人动手术的事,今天打算进行吗?”
“是打算进行。怎么?”
手术预定在下午2点进行。
“那种手术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怎么说?”“给已错过手术时间的胃癌细胞扩散了的患者进行手术,只能加速他的死期啊!”
“对他只做皮肤切开手术。”
“皮肤?”
“给患者一种动手术摘除病灶的印象。”
“但是…”
小桥仿佛被他打了一个闷棍,立即哑口无言了。昨晚,他也贸然想到也许会这样,然而,他可不曾预料到他真能大胆这么做。年轻的小桥认为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卑鄙做法。
“那么,能对患者说把患处完全摘除了吗?”
“就说把所能摘除的全都摘除了。”
“可是,那个老爷子知道他胃里有个肿瘤,那次还拉着我的手说就是这里有肿块,让我摸他胃部。”
“…”
“做这种假手术,他若是知道了可怎么办呢?”
“知道与否,不做不知道呀。”
“不过,这么做不是愚弄患者吗?若是他问及手术怎么样可该怎么回答呢?”
“就说有个大溃疡就行了。”
直江表情依然回答后穿上白大褂。小桥见此,激起了一股新的怒火。
“做得再妙也是欺骗!”
“不管怎么说,只要是癌就得欺骗。”
“再说,还用得着剖开肚皮去欺骗吗?”
“这只是你我两人的看法不同而已。”
“等他明白过来时,他会恨你的。”
“也许恨吧。”
“他若问:动过手术一点儿也没见好转时,我们该怎么回答呢?”
“默默地听着就是了。”
“若是到最后,他追问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不会紧逼追问的。”直江低声沉着地回答。
“为什么?”
“患者临近死期时,他自己比谁都知道他不行了。”
“不过…”
“即使患者不追问,也会领悟到自己没救了。到那时他也不会发火说:我本来就没有救,明明是癌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这事不可能。被别人欺骗了,难道能缄口不语?”
“他们不愿意这样想,也不愿承认自己完了,所以,他不会来问这种可怕的事。尽管他知道医生在骗他,可他愿意走进医生的谎言中,即使我们不去花言巧语骗他,他也要来上钩。”
“…”
“我们和患者互相说谎,他在谎言中死去,这不好吗?”
一瞬间直江眼里流露出凄凉的表情,小桥看着他凹陷了的两眼,认为他也许是对的。然而又觉得即使是对的,又何必再次让谎言升级?难道这不是卑鄙?不是在亵渎人类的灵魂?
“我仍然认为不能撒这种谎。”
“小桥君!”
直江的声音在低沉中透出尖锐。
“不要耍孩子气!”
“我没有耍孩子气。我只想尽量少说谎话,诚心诚意地为患者做事…”
“你是患者的家属,还是医生?”
“当然是医生。”
“那么,就要少说一点儿家属们的话吧!”
直江瞥了小桥一眼,走出医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