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年长一岁的她那位丈夫,也是绝对信奉正义,努力在构筑着幸福家庭吗?
最初为她的设计才能所吸引,进而为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洁癖而吃惊,安艺渐渐地想要破坏掉她的清纯与天真。如果可能,他想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那一本正经的面孔背后潜藏着些什么。
安艺和抄子的关系更进一层是在展示会场相识一年后的秋天。恰巧那时安艺一直住在芝附近的饭店里写作。
可能是因为喝过了一点酒,似乎抄子也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请她进房间时,她一边说着:“不会打扰您工作吧?”一边胆怯地跟了进来。
进入男人的房间使她心生戒备,但她又对比自己年长的男人感到好奇。
从那以后,二人几乎每天通电话,每周约会一次。
原本安艺的职业就不受约束,可以调整时间。抄子也是独立工作,容易找机会。
还有就是这两三年来安艺不大回家,在原宿的公寓里一个人住的时间居多。不是说妻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不是对妻子有什么特别感到不满的问题,实际上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隔阂,待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神离了。
当然妻子对安艺肯定也有很多不满。尽管如此还没有离丅婚,恐怕是因为维持这种各自为政的状态,渐渐地习以为常,也就不怎么感觉不方便罢了。这种情形不是抄子所说的黑白分明的世界,应该称其为模模糊糊的灰色世界吧。
每天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保姆到公寓里来照顾安艺的日常起居,她一走公寓里就剩安艺一人。
对于早晨起床很晚的安艺来说,晚上时间很多。算准这段时间抄子造访。可以说两人秘密幽会的条件已经齐备。
尽管这样,安艺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被抄子所吸引。
自己引诱了别人反而如此说,可能有点与理不通。但他接近抄子却是出于对在另外的领域中工作的女性的好奇心。
抄子比实际年龄显得纯真,而又有才能。被她这种特质所吸引,越接近越增添了对她的爱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不消说至今为止安艺也和妻子以外的女性交往过,其中也有比抄子美貌或从事比抄子更加有社会影响的工作的女性。
但是现在安艺被抄子所吸引,不是由于这些表面上的原因。
跟抄子每次会面,都加深着安艺渐入深渊的实际感受。这样继续下去将无法收拾,虽然这样想却不能不去面对。
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五十岁了,想到这一点使安艺产生了破罐破摔的冲动。无论怎样,能够和抄子两个人出外旅行过夜是他不曾奢望的。
安艺从浴槽中出来,冲了下淋浴,擦拭干身体。可能是因为温泉的水很滑,感觉好像身体皮肤都变得光滑了。
穿好浴衣披上外套走出浴室的时候,夜里的凉气扑面而来,使刚泡过澡的皮肤感到清爽,但入夜后确实天气凉下来了。
安艺一手拿着毛巾,沿着陡坡上的石阶向上爬去。下来的时候俯瞰大海,回去的时候却是背对潮汐面向山。在石阶各处安装有露天照明灯,照亮了脚下。
但是当他爬到一半的时候,安艺止住了步。相当陡的坡加之刚泡过澡,爬到这里已经气喘吁吁了。利用自然地形修筑的情趣盎然的石阶,一旦要靠自己的力量攀登还是有些吃力。当然也是出于这一考虑,途中修建了四角亭和休息处,放着竹制的椅凳,累了可以在这里稍事休息。但是安艺还是一口气爬了上去。
他想用此方法来验证一下自己的体力。当他走到通向主楼的走廊时,看到墙角摆放着一只很大的备前坛子,在夜色下梅花正怒放着。梅花好像是很随意地投进去的,增添了些许村野气息。
看过梅花,沿着走廊前行就看见了开阔的中心花园。左边樟木丛的前方,月亮露出了脸。安艺在那里任海风轻拂,过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间里去。
“我回来了。”
又不是回家,但他还是这样招呼道。进去一看,没有抄子的影子,以为是在内设浴室,去看了也没有。探头看了看相邻的日式房间,看到抄子正背对着这边,坐在那里听电话。
安艺赶紧拉上门,回到有茶几的房间,点燃了一支香烟。
也许是工作上的电话,也许是给家里打电话,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应该牵扯进去的。
壁龛旁铺着榻榻米,右侧圆篓里插着白色的山茶。花瓣有些细长,看那倒吊金钟似的花形,也可能是朝鲜品种。两朵开放着的花,还有一朵花蕾,占据着这日式房间的一隅。
背对着壁龛喝着茶,抄子打完电话回来了。
“澡洗得怎么样?”
“水满满的,慢慢泡暖了才回来。”
安艺很在意那通电话,但抄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问道:“回来时那石阶很吃力吧?”
“很遗憾,走到一半就喘不过气来了。”
“我也是在中途休息了两次。如果是上了年纪的客人可够吃力的。”
“好像很快就要在石阶旁边加上电扶梯了。”
“那样的话就省力了。”
“但是那样也会相应地破坏自然景致。”
方便性与自然情趣似乎是永远难以并存的。
“房间里的浴室怎么样?”
“虽然小,但是有木香,令人心情很舒畅。”
抄子的耳朵直到脖子都还有些浴后的红润。安艺望着大海,抑制住自己想要去抚摸一下的情绪。
“天完全黑下来了……”
关上最外面的玻璃窗,挡住了潮汐声,窗纸的白色更加醒目。
两个人一起注视着夜色中的大海时,女服务员把晚饭送了进来。
由于泡过澡,又爬了很长一段石阶,肚子正好饿了。服务员轻轻施礼后,在两人面前放好桌垫。细看才知道这桌垫是用淡绿色的和纸做的,上面用淡墨书写着“早春”二字。
“这字是老板娘自己写的。”
抄子再一次正色地按住桌垫的两端。
“来这种地方,能够学到很多东西。”“上次来的时候,写的是‘秋风’。”
“不到景色美丽的地方,真的是做不出漂亮东西。”
看着桌垫,可能抄子又在考虑新的和服设计了。
因为现在还只是二月初,前菜是干炸海鱼,主菜是豆皮寿司配油菜花、百合根,再加上鱼肝酱。这里料理的乐趣就在于能够吃到各个季节的时令菜。
“真漂亮,只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抄子看着,有些不忍下筷。安艺首先用啤酒干杯。
“那么……”
实际上真正想说的是“为了我们的二人之旅……”但如果那样说也许反而会使抄子想起家来。
“干杯!”
抄子也是话语无多,只是用柔和的目光凝视着他。
安艺接着又要了热酒。刚认识的时候,抄子不怎么喝酒,最近有了一点儿酒量。而且喝醉时,眼角微红,变得善谈。
这一年来抄子实实在在发生了变化的地方,可能就是喝酒时的态度。
原来即使醉了也还有戒心,还有论及正邪的生硬劲儿,但是现在已经能够轻描淡写地对待别人的话,自己也学会开玩笑了。
在抄子的内心原本就潜藏着这柔和的一面,这一年来这一特质渐渐得以发挥出来。安艺有些自负地想,制造这一契机的正是自己。
主菜过后上了一道汤:白色的鱼丸、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坚果,非常赏心悦目。
“料理也是设计啊!”
“日本料理也是用眼睛来享受的。”
“这样细致入微,是西餐中没有的。”冷菜是伊势龙虾和海松贝还有平鱼的刺身拼盘,令人高兴的是把平鱼的裙边也加进去了。
正想以此为下酒菜又要了热酒之后,老板娘来了。
“可以进来吗?”
老板娘在门外先招呼了一声才拉开拉门。
一时间,抄子面色紧张起来。安艺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想对老板娘隐瞒什么。
老板娘向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安艺问候之后,又对抄子轻轻点头示意。
“好久不见了,您身体好吗?”
“还是老样子,这次又到这里充电来了。”
安艺说完,介绍了一下抄子。
“这位是浅见女士。她一直说想来这里看看……”
“那太感谢了不知是否能令您满意请慢慢享用。”
突如其来地被介绍给对方,抄子好像有些慌乱。
“我以前就听说这里非常美……”
“您去过下面的浴室了吗?”
“虽然没进去,但是已经参观过了。”“回来的时候很吃力吧?”
老板娘很随和地跟抄子聊着,抄子也好像放松了下来。她挪开拼盘的盘子,指了指桌垫,说:“刚才我被这个迷住了。”
“太不好意思了。只是为了解解闷儿。”
今天老板娘穿着葱绿色的晕色皱绸和服,扎着同色锦缎带子,既素雅大方又不失华丽。跟平常一样把头发都拢到了后面,白色突出的额头显得端庄而有魅力。
“过会儿有时间的话,也请到下面的洋馆去看看吧。”
这家旅馆正下方的海边上有一座考究的欧式饭店,那原来是纪州德川侯建造的日本最早的欧式图书馆,后来成为十六代将军赖贞公府第的一部分。听说即将拆掉,老板娘特意接过来,改装成饭店的。
“好像老板娘又要玩新游戏了。”
这位老板娘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一遇到建筑物方面的问题就会忘记正业,一头扎进去。
主菜的间歇上了一道清口菜,是烤狮鱼。旁边配有花椒海带和姜,用来消除鱼的油腻。老板娘说自己喝酒会脸红,只陪了一小杯,然后为安艺和抄子斟好酒就寻机而退了。
“请慢用。”
无论是进来还是退出,老板娘的动作都是那样自然得体。
老板娘退出后,服务员随后送来了什锦蔬菜煲。她看了一下窗户问道:“要把窗帘拉上吗?”
夜深了,玻璃窗外已经笼罩在夜幕之中,只能看见被房间里的灯光映着偶尔摇动的树叶。
“还请稍留一点儿缝。”
虽说已是夜幕笼罩,但把窗帘都拉上还是觉得可惜。服务员把二人坐的位置能看到的地方留下,其他部分都挡上了白色的窗帘。
又只剩下两个人了。安艺给抄子斟满酒。
“已经喝了不少了。”
已经喝完了三壶酒。多半是安艺喝的。
“已经洗过澡了,今天晚上喝多少都没关系。”
透过浴衣领口可见抄子的胸部稍稍有些红润起来了。
至今为止相会多次,但最后抄子都必须回家。无论醉意多深,不得不回去这一想法一直都压抑着他们。但是今晚,无论多晚都没有回去的必要。
“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