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由你安排。”

“行吗?”

“行。”

就这样,抄子把脸埋进安艺的怀里。

第二次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从左面斜坡上伸出来的山桃丛的位置了。

早晨,在海面上洒下无数光波的太阳,现在又把密密麻麻的树叶变成了光的波澜。

安艺离开窗边走过客厅来到门口,门缝里已经插进了当天的报纸。

拿着报纸走回来拉开卧室的拉门时,抄子正在里面换衣服。

“哎呀……”

抄子回头一看马上蹲下去了。刚要脱下来的浴衣遮住了前面,但是露出了后背,能够看见肩上的挂带。

就在刚才,抄子的身体还在安艺的怀中,可是现在在明亮的阳光下看去,又呈现出别样的魅力。

他正看得入迷,抄子要求说:“您到那边去。”

被她这样一说,反而不好走开了。原本抄子的肌肤就很细腻,最近又好像增添了圆润。现在她用浴衣遮住的从腰间到臀部,没有一处棱棱角角的地方。

自然可以说女人就是这样,但在以前抄子还是有些硬板的地方。女人的身体确实没有变,只是现在渐渐丰满起来的同时又增加了一些娇嫩。

“快点……”

被迫无奈,安艺只好走去洗手间。在那里洗完脸,回到客厅看报纸的时候,抄子出来了。

穿着和昨天一样的墨绿色裙子,只是衬衫的领口轻柔地敞开着。

“好像有点不一样。”

“什么地方?”

“更漂亮了。”

“说什么呀……”

抄子苦笑着。这时门口有女服务员的声音。门开了,服务员送早饭来了。

昨晚服务员送晚饭的时候抄子还有点紧张,过了一夜后的现在,她主动接过盘子、碗,摆放在桌子上。

早餐有竹荚鱼干和凉拌芝麻菠菜、炒羊栖菜和荷兰豆、熘豆腐,还有蛤蜊味噌汤和泡菜。竹荚鱼干是特制的,既新鲜又有形。

“那我就开动了。”

抄子吃饭前一定要合掌祷告,可能是从小受到传统式家庭教育的影响,在这一方面是比较认真的。

“真舒服啊。”

落地窗的玻璃门只开了一扇,微风从那里徐徐吹入。

“总算实现了愿望。”

安艺慢慢喝着味噌汤。

“我一直想和你一起吃早饭。”

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去料理店或饭馆吃饭,像这样隔桌而坐一起吃早饭,使他们产生一种一直住在一起的错觉。

“要添饭吗?”

让抄子给他添着饭,他想象着抄子母亲的样子。

虽然从未谋面,但是抄子做事勤快这一特点一定是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听抄子说,她父亲三年前去世后,她母亲就一个人住在老市区根津的家里。记得她的年龄应该比安艺大五岁,今年五十七岁了。抄子工作忙的时候,为了帮抄子照顾孩子,她就到附近抄子他们的公寓去。

“带着小孩子又要工作,如果身边没有人帮忙实在是太困难了。”

以前抄子曾经这样说过,这一次恐怕又是请她母亲来帮忙的。

这样的一位母亲对抄子在外留宿会做如何想呢?勤快地服侍着他的抄子实际上内心也装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吃过饭,慢慢喝完茶,安艺又回到窗边。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左边斜坡上伸展着枝杈的山桃把影子罩在了山茶树丛上。

昨天没有注意到,右边窗板隔前面有一簇山茶花,花已经凋谢了。但在山茶花的根部有一株野牡丹,正绽放着一朵紫色的花。

被这朵可爱的花吸引,安艺穿上拖鞋走到院子里。抄子也随后跟了过来。

“风还是够凉的。”

在房间里的时候以为春天已经来到院子里,但是一步迈出去,就感到春天还远在大海的彼岸。

“能很清楚地看见大岛。”

“还是有点风好。这样天气晴朗,能见度高。”

阳光明媚,但风中还残留着冬天的气息。

“这是金木犀吗?”

抄子指着山茶花前面的灌木丛。现在虽然没有香味,但它叶子细长,树干的纹理很像犀牛皮,很可能是木犀。

“那棵是让叶木吧?”

院子很窄,但因为是面向相模湾很温暖的地方,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

“让叶木也叫父子草,叶子老了就渐渐向下垂,好像要让给新叶子一样,因此也叫交让木,经常作为多子多孙的吉祥物用来做新年的装饰。”

“说起来,我好像见过。”

抄子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掌上,“看起来,过去的人从一片叶子也会联想到各种事情。”

安艺压根儿就没有多子多孙的愿望。从事写作这一工作也不是能够传给下一代的。如果真让他们继承父业,对于孩子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

倾注心血,耗尽自己有限的才能写作,只安艺一代就够了。而且就是安艺自己也已经疲惫不堪了。安艺无法接受交让木这样象征繁荣的命名,说不定树木本身也因为被人强加上这种名字而苦恼呢。

“还是回到房间里去吧。”

风吹动着抄子的头发。只穿了一件衬衫的她轻声说。

回到房间又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准备回去。

安艺没有什么要紧事,但是抄子要在中午时候赶到公司去。

要在十二点到达东京车站,十一点就必须从热海出发。

准备好行装,抄子再一次站到窗边看海。

“真有些恋恋不舍。”

确实,只住一晚,刚刚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就不得不往回返了。虽有些不尽兴,但就二人现在的情况看,能在一起过上一夜也许就该满足了。

被告知接他们的车已经到了,二人走出房间。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过能够看见草坪的回廊,来到主楼。只有连接正门的大厅是欧式风格,从这里也可以俯视院子。

原想早点出来,在这里喝杯咖啡,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回想起来,除了到院子里和去跑泉之外,他们一直都在房间里度过。不消说,也没去看热海的夜景。由此可以说他们充分享受了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光,同时也说明他们很满意这里能看见大海的房间。

走过大厅来到正门的时候,老板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非常感谢。承蒙光临,也不知是否满意”

“我们充分享受了日本最早的春天。”

安艺回答说。抄子表示赞同地微笑着点点头。

“希望您一定再次光临。这里离东京不远。”

“确实如此,每次来我都这样想。”

正门的门厅里放着一张金色屏风,屏风前铺着石板的空地一角摆放着一个深茶色的大坛子。昨天到的时候,里面投放着一只鲜红的木瓜,今天变成了盛开着的白色山茶。安艺再次回首望了望这座典雅大方的旅馆,然后才坐进车里。

“请到热海车站。”

告诉司机要去的目的地,对出来目送的老板娘施礼致意。安艺这时强烈地感觉到这一夜合欢已近尾声。

坐在新干线的座位上,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安艺靠在椅背上吸着烟,抄子把目光投向窗外。从外表看好像他们一副疲劳的样子。

但那只是不知情的外人的臆断,实际上二人正沉浸在得到满足后的愉悦之中。

无论是什么样的盛宴,之后都只会剩下寂寞。大规模的盛宴如此,只有两个人的秘密之旅也是如此。欢喜之后,空虚感悄然而至。

就这样再过一小时,当到达东京车站之后,他们又不得不各奔东西。

确实两个人相互爱恋着,但是分开的时候就无法确认。打个极端的比方,分开后如果安艺万一发生什么不测,都无法马上通知抄子。反过来讲,如果抄子发生万一,安艺也不可能马上知道。

不为世人认可的关系,总是伴随着这种不安和危险。

这样想来不禁产生一个疑问,从昨天到今天这段令人心满意足的时间又是什么呢?

共度一夜确实加深了二人之间的感情,但是这并不能成为联系明天以至于将来的保证。现在这一刻是实实在在的,但却没有未来的确实的展望。

二人都不去涉及这一问题。虽然也想谈,但想象得出提到这一问题的一瞬间,二人就会陷入泥潭。虽然觉得陷进去也没关系,但同时确实又有恐惧的心理。犹豫不决,结果是二人只能体味这盛宴之后的空虚。

“在一起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

越快乐,盛宴的时间越像飞驰般流逝。

过了新横滨,到东京用不了二十分钟。像是被这短暂的时间压迫着,安艺小声说道:“已经快了……”

“非常感谢您。”

抄子正色地道了谢。

“我非常高兴。”

只要抄子高兴就算没有白去。

“你直接去公司吗?”

“因为要和厂家的人碰头。您有什么打算?”

“我想还是到书店去转转好了。”

“工作没关系吗?”

“明天也来得及。”

最近,安艺严格控制着工作量。不感兴趣的一概拒绝,只做真正喜欢的一小部分工作。

“那,您不回工作室去吗?”

“回去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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