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没问题。我们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不是说跟你关系密切了她就会感到痛苦。”
看抄子沉默不语,安艺继续接着说:“看情况发展,离婚也没关系。”
“别那么说。”
不知不觉间抄子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不要太过于勉强了。”
“倒不是在勉强。”
“现在这个样子最好。家有夫人,外有情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在挖苦我吗?”
“不,我真的这样想。还是不要考虑离婚后和我在一起的好。”
“为什么?”
“如果那样的话,您会慢慢厌倦我的。”
“不可能。”
“会的,我知道。”
声音很低,但充满着自信。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就好。这样更舒适、更放心。”
安艺转过身来,两个人在床上成面对面状。
“你是说正因为如此你也不离婚吗?”
“我可能得离婚,但不需要连您也离婚。”
“可是……”
“像现在这样,想见面的时候就见面最好。”
抄子一边向安艺诉说着,同时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好好听我说。”
安艺把手放在抄子的肩上。
“你以为让你一个人离婚,我还能继续像现在这样拖下去吗?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无靠的。”
“我不是一个人。”
抄子很平静地说。
“因为什么时候都能见到您,所以我不是一个人。”
“可是,如果不住在一起的话……”
“想住到一起,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呀。”
按现在的情况看,只要抄子到安艺这儿来就可以同居。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您忘了,我还有孩子。”
一下子安艺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
“我知道您不喜欢孩子。”
以前安艺确实跟抄子说过他不喜欢孩子,但那并不是说不喜欢小孩子本身,而是不喜欢自己被小孩子缠得团团转。小孩子都很可爱,如果让他们离自己太近就会沉溺于亲情而无法工作。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不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是因为自己会不自觉地溺爱他们。
“没关系的,我不会用这种事情干扰您的生活。”
“倒也不会干扰我什么了。”
“您今后还必须继续工作的。”
“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
在黑暗中,安艺闭着眼睛说。
“我已经不怎么工作了。”
“为什么呢?”
“不是说不想做,而是做不了啦。”
安艺睁开眼睛时,看到抄子正直直地看定自己。
“写作也不是一直能写得下去的。”
“可是您不是说过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吗?”
“原来我是那样想过。不过,好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怎么会?”
抄子摇头极力否认。
“没问题,您还能继续做。您一直都做得很棒,今后也还是一样。”
“不是这个问题。”
安艺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心情,稍稍停顿了一会儿。
“这种说法可能有点怪,我觉得现在已经是顶峰了。”
“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
实际上最近安艺常常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莫名的不安,也不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只是觉得今后不会再有更光明的前景。
“现在我还能爱你。”
这种说法有点怪,安艺接着说:“而且还能做点儿工作。”
“这样您还不满意吗?”
“不,现在我还是很满意的。”
安艺像是在同时说服着自己。
“如果能在这种时候停止工作就好了。”
“您怎么会说这么没自信的话。”
“不是没自信……”
安艺轻轻抱过抄子。
“你有没有想过就这样抛弃所有的一切。”
抄子没有回答,只是更贴紧安艺。
“在幸福的时候……”
“有点可怕。”
突然,安艺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有种古怪的东西正蠢蠢欲动。理智上完全没有那种想法,可实际行动却被某种冲动所驱使,可能干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比方说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心情本来是很平静的,可是当看着电车驶入站台的时候就会渐渐感到某种诱惑。
如果就此落到月台下,人们只看到其结果肯定会断定是自杀,会拟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并予以同情。
但实际上当事人可能什么理由都没有。如果一定要强加上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看着电车渐渐驶入站台时产生一种想跳进去的冲动,这一结果只不过是凭着这冲动行事而已。
现在安艺突然想要放弃一切就跟这种类型的冲动近似。
他想抛弃过去的一切回到虚无境界。想摆脱工作、家庭以及与他人的关系等等所有这一切。
安艺这样想可能是因为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现在已达到了顶峰。
无法确定抄子是否真的理解这一点。人在登上一个陡坡之后可能就会感到空虚。如果要想一直把握住现在手中掌握的东西,那么或者与之同命运,或者为此殉死。
安艺被这种虚空的感觉所慑,可能跟他已经年过五十这一事实不无关系。无论工作还是恋情现在都是最后的机会了。放弃现在这惟一的机会,今后绝对不会再有更加辉煌的时光了。
可能是这种焦灼与不安使得安艺想到死。
花在最灿烂的时候凋谢,可以把它看作是傲气。但反过来说,是因为它知道花谢之后的悲惨。今后只会越来越走下坡,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起色。以后只能是坐在过去的积累之上坐吃山空。
以旧城池为例,比如罗马,比如维也纳,都被过去的荣光所环绕,却完全被现代丅文明所遗弃,就此意义而言,绝对不同于持续高速成长的东京和纽约。
只有这些城市才蕴藏着无限的堕落、虚无、文化。
安艺忽然想到死,可能就因为他现在既有工作又有抄子,正处于最幸福的时刻吧。
冷 夏
早晨四点刚过,安艺就醒了。
昨天晚上,他和抄子上床以后一直聊到很晚。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十二点多才睡着,现在只睡了四个小时左右就醒了。
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呢?或许是因为有点儿想上厕所,也或许是因为他很久没来这里,北国的凉气妨碍了他的睡眠。
看看周围,窗边已经有点泛白,抄子还躺在身边睡着。她轻轻伏卧着,从毛巾被边露出她那穿着白色长衫的肩膀。安艺看着,想起现在是在北海道山坡上的别墅里,只有他和抄子两个人。
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安艺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从窗帘缝向外看。周围已经开始泛白,乳白色的晨霭笼罩着山坡和平原。外边好像风很大,晨霭从右向左不停地飘移着,朦胧中浮现出外面依然闪亮的街灯和树影。好像没有下雨,街灯和道路只是被露水打湿了,看上去黑乎乎的。
安艺看着笼罩在晨霭中的平原,想到抄子跟自己同眠一室,很觉欣慰。昨天晚上他们难得地相互谈及到各自家庭的内部情况,但是他现在觉得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并不是已经忘记了那些话,只是在这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那一切都似乎变得很遥远。
安艺在窗边吸了一支烟。
外边的晨霭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不断从右向左飘动着。晨霭这么重,真的会迎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吗?
乳白色的晨霭包围着周围的一切,久久不肯散去,就好像是要把安艺和抄子孤立起来一样。就在这黎明时分,安艺开了个小玩笑。
他确认抄子还在睡着,悄悄地把她身上的毛巾拿开,掀开她白色长衫的衣角。
抄子确实照他昨晚的“命令”做了,长衫下面什么都没穿。从膝盖到脚尖,两条小腿很漂亮地伸出来。安艺轻轻地触摸她的脚,然后再慢慢向上,来回抚摸着。
外边已经亮了,挂着窗帘的房间里依然有些暗。好像晨霭还很重,只有窗边现出白色的轮廓。
位于山坡上的小木屋笼罩在浓雾之中,这使安艺变得更大胆。
确定抄子还在睡着,他又向上掀起她的衣摆,露出她白白的大腿,她两腿之间那处秘林也隐约可见了。
抄子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也许感觉到了下身有些空落落的,但是她的睡意太深了,没有一点反应。
尽管如此也只能适可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