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真有意思。”
“札幌也是如此,都是在爱奴语上加汉字,所以发音很复杂。”
“可并不觉得札幌这个名字奇怪呀。”
“那是因为听惯了。”
汽车顺路一直走到头,在村警丅察所前面离开大路,驶入左边通向山庄的小径。这是安艺去年开车兜风时发现的路。
“天阴下来了。”
乌云快速蔓延,风也越来越大了。周围没有农田,只有丈余高的杂草和灌木丛生的荒地。道路在这里也由柏油路变成了沙石路。登上山冈,右边的杂草间突然露出大海。
“这就是日本海。”
从低低压下来的云缝间透出的阳光射向大海,染成金黄色的海面一瞬间看上去像大地一般。安艺继续向前开,在山冈中间位置停下来。马达声一停,海涛声一下子传入耳际。
“走,下去看看。”
安艺拉着抄子的手在草丛中向前走。分开草丛和白色、黄色的野花走过去,很快就到了山崖边。
“这里大概高出海面有四五十米吧。”
这山崖是一块绝壁,脚下波涛翻卷。
“对面隐约可见的是小樽,整体形成石狩湾。”
“真的没有一个人。”
眼下平展的石狩海滨不见一个人影,能够看见的、仅有的几栋小屋和岸边的小船,也都好像已经破旧不堪了。
“这里不能游泳吗?”
抄子用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问道。
“这附近落潮很急,好像连当地人都不在这儿游泳。”
风更大了,流动着的云层下夕阳微照。每次看到这里的天空与大海,安艺都会想起苏格兰荒凉的风景。
“真凄凉……”
抄子轻轻靠着安艺,安艺把手放在她肩上,两个人在风中吻在一起。
从别墅出去只二三十分钟的地方就是能看见海的山丘,周围杳无人迹,只有杂草和北国沙地里开放的野花。在这里接吻当然不必担心被人看到。
这里的自然景色东京周围是根本没有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开始在杂草中摘野花。看上去像是细小的聚在一起开放的白花是珊瑚菜,像蝴蝶一样的黄花是仙台胡枝子,中间鲜艳的淡红色花好像是海滨牵牛。
“这是百合吗?”
抄子指着桔黄色的北海道透色百合问。
“摘一支拿回家吧。”
摘完野花回头望去,云隙间射出的斜阳染红了海面。
风更大了,把站在那里的俩人的衣袖吹得直响。
“可能要来风暴了吧?”
抄子一手拿着花,轻声说。
“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天。”
“不过,这样的风景才特别美。”
隐藏着风暴征兆的风景怪异而恐怖,但却很吸引人。
“和您一起去过的地方我都记得很清楚。”
迎着风,抄子接着说。
“我要把一切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安艺也记得和抄子一起去过的地方。无论是伊豆山,还是吉野或者京都,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回去吧……”
安艺搂抱着抄子的肩向汽车走去。在草丛中走着,安艺不禁想起曾经在电影里看到过的这样从海边往回走的一对夫妇。不过,对抄子可能有些不公平,好像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
上了车,关上车门,风声突然被挡在外面,车内一片静寂。
“明天还来,好吗?”
抄子一说,安艺才又想起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呆两天。
“在河口附近应该有一处水生芭蕉群生地,明天到那儿去看看。”
“天会晴吗?”
“即使有风暴也只是一个晚上。”
“那,我准备好饭盒。”
他们像是被迫近的风暴追逐着,开车离开海边回到国道上来。
来的时候,夕阳一片的原野已经被低低的云层覆盖,道旁饭馆门上贴着的“海胆盖饭一千五百日元”的纸片都被撕碎了。
只因为太阳被云层遮住,平原上的景色就变了个样。
“我们去找个地方吃寿司吧。”
来这里的路上有几家寿司店。
“算了吧。家里还有昨天吃剩的东西,回去的路上也有商店吧。”
抄子像是要在家里准备晚饭。
“您想吃寿司吗?”
在家里吃饭当然更从容些,不过安艺是有其他考虑的。
从昨天晚上到这里来以后,抄子还一直没给东京的家里打电话。
安艺不想干扰抄子给家里打电话。身为妻子、母亲,惦记家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在外面吃饭,就可以给抄子往家里打电话的机会。
也许没必要想那么多,但考虑抄子有可能有顾虑。
他提议去寿司店吃饭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但是既然抄子说不去,也就算了。
他们顺路到鱼店、食品店买了东西后回到别墅时已经七点多了。风依然很大,厚厚的云层下只有西边的天际微微被夕阳照亮。
抄子赶紧开始准备晚饭,安艺帮他做鱼。
他先把平鱼和瑶柱做成刺身,又把贝壳加酱油、酒煮,在贝唇处放了点儿生姜,再把姥蛤用强火烤好,只撒上点儿盐调味,最后用酱油煮熟新鲜的黑鲽。
抄子则用荷兰豆和竹笋做味噌汤,再做了个蔬菜沙拉。
两个人一起做,只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好了晚饭。
“有您帮我一起做,今晚比昨天丰盛多了。”
“是因为有好鱼店,好材料。”
安艺一向认为有好材料就不需要烹饪。京都烹调技术发达是因为那里材料差。
晚饭时,安艺又喝了点儿酒。酒量增加的原因是因为有新鲜的鱼和贝,同时也因为有抄子相陪,喝着酒,聊着天,越聊越高兴。
他们由抄子做的夏天的和服设计谈起,进而谈到最近的时装流行。
安艺觉得无论有什么样的新款式,女人的时装最好还是要体现出女人味,体现出女人的温柔和浪漫,最终还是要表现出女人的特征。抄子基本上同意他的意见。
不过时装是有生命力的,要密切结合时代的变化。
战后初期的五十年代是以女性化的裙装为主流,后来因为强调妇女解放,开始流行裤装、马甲等男性化的服装。再后来又发展为情侣装等男女兼用的服装。现在又重新回到较女性化的时装设计。同是表现女人味,但现在较之过去档次更高,设计也更精练。
抄子认为这种变化是因为女人开始认识到,与其硬撑着强调男女平等,不如顺应自然,把女人特征表现出来更为有利。而且她主张要想表现女人味就必须束腰。
说起来,过去欧美电影中经常可以看到女人用紧腰衣把腰束得紧紧的。现在好像穿束腰时装、着高跟鞋的女人又多了起来。总之,流行表现女人温情、优雅的时装,对于安艺他们这些男人来说是值得庆幸的。
话题由此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问题上来。如何使相互爱慕的关系持续长久这一问题也是与他们二人直接相关的现实问题。
“男人不是很快就会厌倦的吗?”
抄子的问题渐渐接近了问题的核心。
久而生厌是人类的本性。这是人类的智慧,同时也是人类进步的源泉。正因为人们厌旧才会寻求新的东西,因此才会有进步。
“女人片面地批评男人厌旧是错误的。”
听安艺如此说,这回抄子不再顺从地点头表示赞同了。
“这我明白,但是我所说的是男人对女人容易生厌的问题。”
“我虽然不太赞同这种做法,但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你说让男人一生只能爱一个女人,但长年在一起也会厌倦的。二十岁到三十岁,再到四十岁,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嗜好都改变了,却只允许他爱同一个女人,这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可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是那样简单吧?像改变嗜好一样换女人,那怎么得了。”
“话虽如此,但那些不满意对方或者老是离丅婚的人,从另一个角度说也许是位理想主义者。一般的人有些不满意也能忍耐,但这些人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们为追求更出色的对象而奔波不已。”
“您是想说您自己就是理想主义者吧?”
安艺刚想点头却突然笑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
细想起来,安艺和抄子也都是因为有比现在的妻子或丈夫更出色的异性才相互接近对方的。
“不过问题是,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厌旧。”
“情况不是这样的。虽然已经厌倦了,但男人比较胆怯,很难下决心,拖来拖去也许就此作罢了。”
“女人也会忍气吞声……”
抄子说到这儿又改了口。
“不过到关键时刻,可是女人更胆大。”
女人苦恼起来很刻骨铭心,但是一旦下决心去做就决不回头。在这一点上女人比男人更毅然决然。
“女人无法像男人那样什么事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