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们就那样紧紧拥抱、全身贴在一起。

从胸部到腹部,再到四肢,两个人的身体粘合在一起,抄子的唇盖在安艺的嘴上。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亲吻着。安艺还是第一次看到抄子这么积极主动。现在抄子好像已经难以自控。

在这种新鲜感刺激下,两人很自然地结合到一起。搞不清到哪儿为争斗,到哪儿为和解。

但至今为止,安艺还没有采取这种方式与抄子做过爱。

安艺在下,抄子在上,重叠在一起。而且随着深入结合,抄子渐渐抬起上身,微微扭动着腰肢。

说真的,安艺梦想过很多次这种结合方式。他的愿望就是想从下面观察在自己上面渐入高丅潮的抄子。

但是一开始抄子就不喜欢这种体位,而且他也觉得这种体位不太适合抄子。因此从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一奢望。

可是现在抄子大大方方地在安艺之上,没有一点儿胆怯。她已经把最初的犹豫和羞涩抛到了一边,现在她反而上身向后仰起,肩膀不停颤动着。

第一次看到抄子这么大胆。她已经脱掉了长衫,头发蓬乱,闭起眼睛,只有嘴巴微张,不断喘息着。浸着汗珠的额上呈现出深深的横皱,柔和的眉毛成八字形,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同她的脸一样,她的胸部直到腰部的白色皮肤都暴露在台灯的光线之下。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抄子的胸部格外丰满,隆起的乳房上红润的乳头挺立着。上下摇动的上身很圆润,腰部很漂亮地收进去,下面则是丰满的臀。

随着激烈的动作,看着抄子渐渐变红的皮肤,安艺为他们二人夜半疯狂的盛宴感到陶醉。

搞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两个人内心深处突然爆发出凶猛的狂澜肆虐着他们的灵魂,驱使他们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合、燃烧。

他们也知道再疯狂的盛宴也终有尽头,但现在他们根本不想去考虑任何事情。

骤 雨

跟往年一样,一到夏天安艺就想穿和服。在这浑身粘乎乎的闷热的季节里,穿和服比较凉爽,更重要的是夏天的和服感觉舒适、开放。平时他也不是经常穿西装扎领带,但还是觉得穿和服比较轻松自在。

这天,安艺穿着白色麻布和服上衣,光脚穿着木屐走出家门。虽然麻布容易出褶,但白色衣料很醒目,夏天的傍晚穿着出去散步很凉爽。

他在银座四町目前面向左拐进去,朝东走过两个路口,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与西银座相比东银座的街上行人少多了。拐过胡同口下了车。路边稍进去一点的地方有一栋白格子二层小楼,楼前的路面掸了水。这里看上去像个仓库,实际上是一家带有雅间的小料理店。

安艺掀开门帘走进去,厨师长和四五个厨师齐声招呼道:“欢迎光临。”

安艺抬手回应着他们,走到吧台一角坐下。

“今天就您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人马上就该来了。”

五十多岁的厨师长轻轻点点头,问:“先来杯啤酒吗?”

安艺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环视了一下店里,看到吧台周围只有另外两个结伴而来的客人。

“到夏天有点儿不景气了吧?”

“嗨,也许是吧。”

进入八月份,各公司都开始轮换着休假了。

“不过这鱼看上去还不错。”

安艺伸脑袋看了看烹饪台,请厨师长给他切了盘海鳗鲡和平政鱼的生鱼片。

“您不出去避暑吗?”

初夏时和抄子去过北海道以后安艺哪儿都没去过。

“东京的夏天也不错嘛。”

现在东京城区里的人开始少了,道路也不挤了。可以这样说,在人们都逃离都市的时候,反而是留在东京为好。

“请来壶烫好的日本酒。”

在炎热的夏季,安艺缺不了热酒。

“您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是吗?”

外表看上去不知道怎么样,最近安艺的精神状态并不能说很好。

说实在话,从七月到八月,安艺的情绪陷入了低谷。

结稿日期迫近,可他就是动不了笔。强迫自己坐到桌前也还是提不起精神,毫无写作欲望。以前也经历过两三次这样的情绪低谷,但是看起来这一次最严重。

为什么会这样呢?

首先能够想到的理由就是七月中旬时胃出了点儿毛病。

深夜,突然胃疼了起来,钻心刺骨的绞痛,吃过备用的胃药也一点都不见效。叫救护车好像有点夸张。

给家里打电话又没人接,一看表,已是午夜三点多了。没人接电话也是很正常的。他继续打电话,最后把妻子叫了起来。他记得两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喝过一种叫特胃散的药就好了。他请妻子帮忙找药,可妻子的回答却很冷淡,她只说了一句“没有”,问也没问他的病情就挂断了电话。

安艺平时基本上住在作为工作间的公寓里,高兴的时候周末回家也只住一两天。也许他妻子认为对这样的丈夫半夜打来的电话没有必要认真对待。

他不是不明白妻子的心情,但他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搞不好可能要住院治疗,即使他住院,他妻子也可能异常冷淡。也许她会表面上应付一下差事,但很难期待她的细心照料。想想一直以来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可终究还是有些灰心丧气。

他无可奈何地吃下手边的药,蜷缩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感觉疼痛好了点儿。

他一直等到早晨,试着给抄子打了个电话。

铃响三声先挂断,然后再打。这是他和抄子约好的暗号。可是电话里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

“喂,是浅见,浅见家。”

这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有弹性。

听到这声音,安艺马上一言不发地挂上了电话。

妻子冷淡的态度让他寒心。第一次听到抄子丈夫的声音也给安艺重重一击。

安艺一直以来都是在想象着抄子丈夫的样子,但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交谈过。

他一直认为他是个三十过半,赞成妻子出去工作的既温柔又有些难以依靠的男人。也许是个中等身材、规规矩矩地穿着西服、很认真又很顾家的人。

因为抄子从不主动提起,安艺也就只好凭自己的主观想象了。

但是今天早晨,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意外地年轻、有力。接下来也只能推测,说不定他是个性情豁达的大个子。

无意间听到他的声音,安艺突然感到抄子丈夫离自己很近。一直以来只是想象中的模模糊糊的存在,突然一下子活生生地摆在面前。

一大早她丈夫出来接电话说明什么呢?是他先起来了,而抄子还在睡觉吗?还是抄子腾不出手来呢?

想着想着,安艺的眼前浮现出一对夫妻的形象。

丈夫先醒过来,可能是在看报纸,也可能正在换衣服,而妻子仍在安静地睡着。那姿态有些像是无视丈夫的存在,也可以认为是她正非常放心地在丈夫身边休息。

无论情况到底怎样,她丈夫接电话这件事情本身使她一下子变成了很遥远的存在。

这样看来,万一有事也根本无法和抄子联系上。

妻子对他理所当然般冷淡,而抄子也因为有她丈夫这个障碍而难以接近。

胃还在疼。安艺感到自己被两个女人抛弃在一边,

自己最后也许就是要这个样子辞别人世吧?

结果第二天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可能只是暂时性的胃痉挛,这件事就过去了。只是那时感到的寂寞无奈深深留在他心底。

所有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但这种寂寞感还是成为他情绪低落的一个原因。

不过,无法集中精神工作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不能随心所欲地见抄子。自从抄子母亲受伤以来,他们见面的次数明显减少。就算能见面时间也非常有限。

以前每天早晨送孩子去幼儿园是抄子的事,傍晚则是由抄子母亲帮忙去接。但现在她母亲不能动,就必须由抄子或者她丈夫接孩子了。

当然,抄子跟安艺见面的时候肯定是由她丈夫去接孩子。因此,抄子急火火地来去匆匆也是非常自然的。

“我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

抄子这样说明匆匆忙忙见面的原因。她好像很害怕回去晚了被她丈夫骂。

以前幽会时抄子总是慢慢悠悠的,总是安艺替她捏把汗。但是这一个月以来总是抄子急急匆匆的。

结果是,好不容易结合在一起,正想享受一下快感的余韵时,抄子就像被追赶着一样起来穿衣服了。

把孩子交给丈夫看管,抄子无法在外边呆到太晚。这一点安艺也明白,但当他看到抄子匆忙归去的背影时,安艺感到非常扫兴。

是不是对抄子而言还是孩子和家庭更重要呢?说来说去,她压根儿就没有要破坏家庭的意思。现实情况如此,安艺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是他真的糊涂了,搞不清刚才在床上抄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还恳求说“千万别抛弃我……”的抄子,一小时后就慌慌张张穿好衣服回去了。这就是生存在现实中的抄子。

理智上他也明白这一现实,但在心底仍然留有困惑。

总之,为了孩子这一理由是至高无上的,安艺也无法强求抄子。但问题是抄子表现出的作为母亲的一面较之作为女人的一面要多得多,这是安艺难以认同的。

因为安艺原本就不喜欢孩子和家庭气氛,抄子也就从不主动提及有关她孩子和丈夫的话题。

二人见面时永远是恋人,有关家庭的话题成为禁忌。

她肯定很想倾吐各种各样的牢骚和不满,但在他面前却闭口不谈。只要她吐露一句这类话题,她作为家庭主妇的一面就会成为阴影出现。

抄子出于这种考虑,实际上她也应该是在尽力控制自己,尽量不暴露出这一点。

但是这样做毕竟是有限度的,有时还是能窥视到她扮演母亲、妻子、职业妇女这三重角色的疲惫。

现在回过头来看,对抄子来说,她母亲的存在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有丈夫,有孩子,还能作为设计师一直坚持工作,主要还是靠她母亲的帮助。

就算做丈夫的支持妻子工作,但他自己也有工作,因此能力也很有限。妻子要在外面不让须眉地工作,家中就必须有能够替代妻子的人。

抄子的母亲一直以来似乎都在扮演着这一角色,而且她不仅仅是照顾孩子,也在抄子夫妻间起着缓冲作用。

无论是对抄子还是对安艺来说,她母亲早日康复都非常重要。

可能这种说法太自私,他觉得只要抄子母亲早一天康复,他们二人不仅能轻松在一起见面,而且像以前那样一同出去旅行也不在话下。

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做文笔工作的安艺来说,心里有事或心情烦乱立刻就会发生紊乱。如果是在集体中做体力工作的话不成问题,但像他这样一直坐在一个地方爬格子的工作,细微的心理情绪变化都会产生微妙的影响。

就这样情绪低落状态一直持续下来,直到一星期前抄子才终于用明快的声音告诉他说:“我妈又能来帮我了。”

抄子松了一口气,安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那,我们到哪儿好好吃顿饭吧。”

因此,他才约好在银座的这家小料理店里与穿着和服的抄子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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