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呢?”
“六点钟有个碰头会。”
安艺这边也有个聚餐的约会,在那之后见面就太晚了。
“到轻井泽再慢慢谈。”
“我期待着那一天,再见。”
已经十二点多了,心里都惦记着时间,可又难舍难分。女人说要回去,男人答应着,可还是面对着面站在那里。安艺明白现在如果就这样把抄子抱过来的话,她一定会再次依偎到自己怀里,但是安艺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可是当抄子穿上草履,手搭门把的时候,安艺还是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们就在那里靠着门亲吻着,过了一会儿才又分开。
然后他们相互再看一眼,抄子才边说着“晚安”,边消失在门外。夏夜之欢结束了。
明 月
窗外黄昏已经迫近。
白天堆积在山际的白云消失了,横向流动着的条条云丝染成了红色。
宽敞的窗户下面是水池,再前面就是高尔夫球场。左右树林夹裹着的球场道笔直地向前伸展,左边能看见紧挨水池的草坪。
现在,球场上不见一个人影。暮色中的球场道中央,一棵像是被遗忘在那里的松树孤零零立在那里。因为傍晚时下过雨,松树和草坪都还湿漉漉的。
从刚才开始,安艺就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等着电话。
如果抄子已经如约从上野出发,应该五点半左右到。到了以后马上会给这家饭店打电话。
但是现在已经六点半了,还没有任何联系。
从东京出发的电车基本上是每小时一班,到达的时间分别是七点多、八点多、九点多,抄子也许会搭乘其中的某一班电车来。
昨天和抄子通过电话,抄子说她一定来,而且她应该已经记下了饭店的电话号码。
就算她忘了电话号码,只要到轻井泽后一问就知道了。就算她不打电话,直接来,也早就应该到了。
安艺看着渐渐暗下来的绿色草坪继续思考着。
也许可能因为有要紧的工作来晚了,或者是因为孩子生病来不了。
但如果是这种原因,她应该打电话来的。做事认真的抄子每次迟到都会事先给他打电话。
星期五一起来的朋友们都回去了,现在饭店里只剩下安艺一个人。如果抄子来不了的话,安艺就得毫无意义地在饭店里住上一夜。还不至于发生这种事吧。
如果肯定来不了的话,抄子至少会打电话说一声。一直没来电话,说明她哪怕晚了也是要来的。
他自我安慰着,又看了看窗外。他看见球场道中央的松树梢上挂着一轮月亮,刚刚升起的月亮轮廓很白,暮色中的天空已经开始呈现出秋天的气息。
这家饭店是三层楼建筑,被浓浓的绿色包围着。
安艺选定这里是因为这里不仅大厅,就连房间里的装潢也很典雅。
夏日里的轻井泽哪儿都很拥挤,年轻人和拖家带口的人们使这里热闹非常。一般的饭店里也是闹哄哄一片,简直就变成了百货店。与之相比,这一带却很清静,很少见到人影。与其说是饭店,不如说是林中的小洋楼。
刚决定要去轻井泽时,安艺曾想过借朋友的别墅。那里院落很大,有管理员常住,可以提供餐饮。以前朋友就一直说,去轻井泽时一定去住那里。但是一栋独楼反而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最重要的是,抄子中途加入使他有些犯琢磨。
就算朋友说可以自由使用,但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一起去,就不太好意思了。
考虑的结果还是决定住这家清静的饭店。
在这里只需从窗户向外望去,就可以充分享受轻井泽夏末的景色。
早晨层层包住树林的霭,和日出同时消失的流动不停的雾,白天在阳光下闪耀着的绿色,以及令人联想到的秋天的晚霞,这一切都令人百看不厌。高原上的自然景色静静地变幻着,使人联想到时光的悠久。在喧闹的休闲旅游地,只有这一个角落是宁静的世外桃源。
但是,这一点现在却令人痛恨不已。
左右的树林已落入夜幕,只有中间的球场道还留有一丝微明。右边可能是饭店的临界线,只有一只照明灯,周围很快暗了下来。
夜越来越深了,视野中不见一人。用石材建造起来的结实的楼房隔音很好,听不到楼道里过往的人声。
这是被自然完全封闭住的房间。
安艺就在这里隔窗看着外面的夜色,等着电话。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比约好的时间已经晚了近两个小时。
得不到抄子的任何消息。
如果再晚下去的话,就必须取消地下餐厅的预约。或者还是请他们把时间推延一些。总之,抄子迟到这么长时间实在少见。
安艺还是有些不情愿开灯。
他觉得如果现在拉上窗帘的话,整个房间就会一下子沉入夜晚之中。
不开灯,这样勉强还可以把暮色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抄子没有消息呢?
今天和朋友们分手后回到饭店时,他曾经有一种预感,也许抄子不会来。那时天还很亮,没当一回事儿,但是现在这种预感变成了现实。
安艺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八点多到的电车上。如果乘那班车来还来得及到餐厅吃饭。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打开电视看棒球比赛。
窗内窗外都已经被夜色笼罩,在安艺的视野中只有电视画面明晃晃闪亮着。
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时间一点点流逝,八点,八点二十。
再也无法继续在黑暗中等待了。
无可奈何地开了灯。给地下餐厅打电话取消预约。
到了这会儿,一个人去吃饭也没意思,只好以约的人没来为由向人家道了歉,取消原定计划。又请他们送来冷拌拼盘和冰块,一个人在房间里喝威士忌。
后面还有一班九点多钟到的电车,只有再等等看。
奇怪的是为什么抄子连个电话也不打来?
是她忘了今天的约会,还是发生了连电话都打不了的紧急情况?安艺再一次为今天早晨没打电话确认而感到后悔。
今天早晨真想给抄子打个电话,但考虑星期六她丈夫可能在家,只好作罢。如果那时候打了电话,也就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过了九点,安艺终于放弃了继续等抄子的想法。
后边还有十点多、十一点多到的车,但都太晚了。从约好的五点半等起,现在已经过了近四个小时了。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联系,肯定是抄子那边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能性最大的是孩子生病了,因此无法脱身,但总还是可以打个电话来的呀。
如果打电话有困难,至少可以给服务台留个口信。
抄子绝不会不打招呼就爽约。
那么看起来是抄子自己出了什么事。
是遇到车祸受了伤,还是突然生了病?
如果是她本人住了院,打不了电话也是有可能的。
安艺越想心里越不安。
以前他们商量过当他们得了急病的时候如何取得联系。
当时抄子说:“没关系,我肯定会跟您联系的。”可现在看起来还是靠不住。如果是妻子或丈夫肯定会马上得到消息,但就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可能求家人或亲戚打电话通知。
干脆给抄子的公司打电话也可能了解到情况,可不巧的是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是星期天。
安艺担惊受怕地又继续等电话。
九点钟过后,安艺还是下决心给抄子家里打了电话。
铃响三声先挂断,然后再打。这是只有他们俩人知道的暗号。
屏声静气,拨动电话等待着,结果没人接。又按同样的方法重复了一遍,依然没回音。
抄子家好像没人。
安艺又灌了一大口威士忌。
到底去哪里了?她丈夫和母亲也不在家,看来是全家一起出门了。
想到这里,端起杯子正要喝酒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安艺看了看周围,然后一直盯着响着铃丅声的电话机。一伸手就可以拿起电话,可他没有马上接。这是为了要平稳一下等待已久而烦乱的心绪。
铃响五次他才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接线员的声音。
“是安艺先生吧?外线来的电话,我现在给您接过去。”
电视旁的表针指向九点五十分。用眼睛余光看着表,拿近听筒,先是听到小小的杂音,然后电话接通了。
里面突然传出女人的声音。
“是我。”
声音很低,但确确实实是抄子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
“在东京……”
好像用的是公用电话,远处传来街上的嘈杂声。
“你在干什么?”
本想控制情绪,可还是变成了责备的口吻。
“我一直在等你,现在已经都快十点了。”
“对不起。”
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
“为什么没来?”
他生气地问道。
抄子小声说:“我本来是想去,可是没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