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为什么?”

“他突然又说不出去了……”

今天她丈夫本来应该是去外地演出的。

“是突然改变计划了吗?”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我的样子有点儿怪……”

安艺的眼前浮现出抄子和她丈夫吵架的场面。虽然没见过她丈夫,但他们夫妻都是刚刚三十过半。

“然后呢?”

安艺先使自己冷静下来,用比较柔和的声音问:“现在你是在外边吧?”

“哎……”

“不能马上过来吗?”

“现在吗?”

“多晚都没关系,还有夜行车吧?”

“可是……”

“不行吗?”

“我被打了一巴掌……”

抄子好像在哭。听筒里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安艺眼前再次浮现出一对夫妇的形象。丈夫已经准备好利用周末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去外地参加演出。妻子一直注意着要出门的丈夫,一边却想着今晚要偷情约会的男友。她已经计划等丈夫走后把孩子送到母亲那儿,然后出门。

可是突然,她丈夫说不出去了。

“为什么?”

一心考虑去轻井泽的妻子措手不及,追问改变计划的原因,可她丈夫只是重复着模棱两可的答复,没有要走的意思。

心情焦急的妻子不断劝说丈夫去参加演出。面对妻子的劝说,丈夫越发疑心大发,终于发生争执。

本来,丈夫就对妻子的行动有疑问,一直以来他就觉得妻子有些怪,但至今为止勉强压抑着自己的不满。

这压抑已久的不满终于在星期六的下午迸发出来。

“你到底是想去哪儿?”

进一步紧追不舍地责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什么男人?”

开始时还有些理亏的妻子,看到丈夫的强硬态度,开始反击。虽然自己偷情有些理亏,但是做妻子的毕竟对丈夫是有不满的地方,妻子还嘴。就这样不断吵着,终于丈夫控制不住,打了妻子一耳光。

实际上,丈夫和妻子都没想闹到这种地步。

丈夫看着妻子神不守舍的样子,他就想把一直以来内心的疑问直接提出来,给妻子一点儿教训,逼迫她反省而已。而妻子最初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严重。

可是话赶话,越来越失控,直至最后丈夫对妻子使用了暴力。

本性善良的丈夫赶紧道歉了呢,还是压抑不住愤怒离家出走了呢?

挨了打的妻子先是发呆,继而悲从中来,就在房间的角落里哭做一团。终于她想起来今天本来是要去轻井泽的。

心里想着必须赶快出门,可是这种状态下根本出不去。

而且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很多,脸也被打得很难看。看来今天只好放弃原计划,但必须先打

个电话。因此抄子走出了家门。

安艺重新拿好听筒。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抄子挨打使他非常震惊。

“伤的厉害吗?”

“……”

“没事儿吗?”

问了两次,抄子才回答:“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不是脸吗?”

安艺又想起电话里听到过的抄子丈夫的声音,那声音比原来想象的要年轻,而且有弹性。难道就是用他那年轻的力量打了抄子吗?

“疼吗?”

“不,已经没事儿了。”

“不能马上过来吗?”

知道不太可能,但安艺还是再一次提议。

“没有电车,坐汽车也行。”

虽然已经十点了,但在晚上有三个小时大概就能赶到。

“叫辆出租车就行了。要不,我现在回去?”

抄子来不了的话,安艺叫车回东京也行。

“我回去以后能见到你吗?”

“今天晚上还是算了。”

他们已经吵到打抄子耳光的程度,那么今后抄子怎么办?她丈夫现在到哪儿去了?

“刚才给你家里打电话,没人接。”

“是因为我在那之前出来了……”

“现在是一个人吧?”

“哎……”

“你打算怎么办?”

对安艺来说,这个问题是最令他担心的。

“回家去吗?”

“去我妈那儿。”

“一个人去吗?”

“对。”

听抄子说过她母亲就住在附近,可能孩子现在也寄放在那里。

“明天早晨我再给您打电话。”

从傍晚起一直一个人在饭店里等着,但看来今天晚上将是个难熬的长夜。

“真想你。”

“我也是……”

听筒中传出抄子沙哑的声音。放下听筒,安艺叹了口气。

看样子抄子的伤并不很重。说是挨了打,可能只是脸被打红了一点儿而已。重要的是对方使用暴力这一问题本身给她的精神打击。

安艺当然没有见过抄子的丈夫,但仅就他的声音以及抄子偶尔吐露的只言片语推测,他好像是个心平气和的人。这一点通过他喜欢古典音乐,喜欢乐器也可以想象得出。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实施暴力?

抄子只说“是因为他知道我要出门……”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肯定是由于对抄子行为的怀疑。

安艺还想继续了解事情的原因,但一想到这事与自己有关,也就不再继续询问了。

无论如何,这对抄子夫妇而言是一次大事件,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今后两人的关系会如何发展呢?激烈争吵之后,有的夫妇会关系破裂,也有的夫妇受到刺丅激后反而更好了。但是现在抄子挨了一巴掌,肯定不会那么快就和好。甚至于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的话,终归是要迎来破裂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

安艺又往杯中加入冰块和威士忌。刚才他一直喝加水威士忌,现在他加进去双份的威士忌酒。

安艺拿着酒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傍晚,夕阳的斜射下隐在树荫下的草坪现在一片漆黑。远处可见一处灯火被孤零零地遗忘在那里。黄昏时看到的月亮,现在移到了右边的树梢上。雨水打湿的小草在月光映照下好像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看着高原上太过宁静的夜色,安艺又想起抄子。

回到母亲家里去的抄子在干什么呢?是在向母亲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呢,还是照料着寄放在那里的孩子?今天晚上抄子去她母亲家使安艺多少松了一口气。离开家后没有再回到她丈夫身边去,使他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但是今天晚上安艺想抄子,抄子也在想安艺。他们相互诉说“想你”的时候,安艺真想从轻井泽叫辆车赶回去。但是几次叫抄子来,抄子都没来。安艺说赶回去时,抄子也没说要见他。

现在赶回去,到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也可能刚吵完架,她的心情还平静不下来,或者她想要一个人认真思考一下。

但反过来说,正是在这种时候不是才应该更想见面吗?正是在这种时候不是才应该见面吗?摆脱这种想法不跟他见面,是抄子的冷静,还是想要保护家庭的意志表现呢?

回想起来,安艺的态度多少有些矛盾。他既因为抄子今晚没来轻井泽而失望,实际上又在担心抄子夫妇关系破裂。一边说着“希望你来”,可又没有考虑以后应该怎么办。

如果抄子今晚到轻井泽来了,他们夫妇的破裂就是确定无疑的了。

和丈夫吵架之后就深更半夜跑到等待在高原饭店里的男人身边去的话,再宽容的丈夫也不会原谅她的。

安艺无法知道,今晚抄子他们的夫妻之争是怎样的过程。但好像还没发展到就此关系破裂的程度。相互辱骂,最后到使用暴力。但对于生过孩子的夫妇来说,还不可能马上就分手。

今晚离家出走,到母亲家里去住,这也不过是躲避一时的紧急对策而已。

从这种意义上可以说,抄子夫妇的纽带最后只剩下一根细丝在维系着。抄子今晚没来轻井泽可能就是为了要保存这仅有的脆弱的联系。

离家出走跑到轻井泽来,下决心使夫妻关系破裂,这种做法在还没有明确今后的方向时未免太草率了。

一直凝视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明白今晚肯定见不到抄子了。安艺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一些。

无奈地放弃了继续等待之后,安艺睡了一会儿。

但这一觉完全不同于运动过后或工作完成之后的酣眠。

这一觉是接连不断喝酒,渐渐醉酒后全身乏力的被动睡眠,而不是为了要睡觉做好准备,上床去睡的。

当安艺醒来时,头上明晃晃的灯光依旧,失去了画面的电视传出杂音。由此可见,他是要看电视躺到床上时睡着的。

安艺突然觉得好像抄子就在身边,可实际上这里不可能有抄子的身影。床边只有白色的墙壁,而床边的圆桌上摆放着喝光了的酒瓶和酒杯。

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时间是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早着呢,可是喉咙干得难受。

好像酒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

他去关上灯,回到床上又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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