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应该睡得很沉,但脑海深处依然有抄子的影子。
也不知做了什么梦,但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临睡前是在想抄子。安艺在黑暗中闭起眼睛,再次想到抄子。
这个时间,抄子一定在她母亲家休息着。是和母亲睡在一起,还是分开睡的呢?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她身边肯定都有那个孩子。
不知为什么,安艺怎么也无法想象和孩子一起睡觉的抄子会是什么样子。在他的意识中,只有作为女人的抄子,而对于作为母亲的抄子,他的观念太淡薄了。
接着安艺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安艺醒来时是早晨七点钟。
半夜三点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四个小时了。
酒劲儿已经过去了,但头还有点儿沉甸甸的。
环视了一下周围,在窗帘缝透过来的淡淡的光亮中,只有白色的墙壁看上去很宽。昨天进入这个房间时还以为可以和抄子一起在这里度过,现在这宽大的床和白墙围绕着的空间都让人觉得毫无意义。
安艺敲了两下昏沉沉的头,起来上了趟厕所,然后拉起窗帘角向外看。
原以为耀眼的阳光会一下子照射进来,但实际上云很低,树林和草坪都笼罩在浓雾之中。已经是早晨七点,但阳光还很弱,好像雾在缓缓地流动着,葫芦型的水池表面雨滴落入形成的圆环在扩散。
来轻井泽已经住了三天了,但还没有一天能迎来明媚的朝阳。
想起来,轻井泽是个湿气相当大的地方,大一点儿的宅第院子里长着很多苔藓就能证明这一点,而且家门紧闭、长时间不透气的话,家里面还会发霉。
最初发现轻井泽的好像是英国人,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避暑之地呢?是因为对于英国人来说,这点儿湿气根本不算什么吗?国外用来做避暑胜地的地方,选择空气干燥、凉爽的地方居多。
安艺并不讨厌雾气如此之重的早晨。对于来这里是为了要打高尔夫球和网球的人来说是太没劲了,但对于要享受一下静寂的绿色的人而言,下点儿小雨也不错。
尽管如此,今天早晨的阴云多少令安艺感到孤寂。
等待、盼望的人没来,看着浓雾缠绕的树林,更进一步加深了孤独一人在这里住的空虚感。
他还没有打算今天早晨要什么时候回东京去。有一篇今天结稿的东西要写,不过等回到东京后再写也来得及。重要的是抄子说今天早晨要打电话来,等接过电话以后再回去就是了。
安艺这样计划好后,没拉开窗帘,只点亮床头的灯看报纸。把要来的三份报都看完后,他觉得有点儿饿。
这时他才想起来昨晚取消晚餐预约后,他只是就着客房服务的凉拼盘喝了威士忌。昨晚的酒劲已经过去了,现在他真希望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味噌汤。
七点半,现在这个时间可以到下面去吃早餐,但是他出去的这会儿说不定抄子会打电话来,而且现在就换衣服出去也太麻烦了。
他继续躺在床上等着抄子的电话。
如果是以前的安艺,他不会是这个样子。如果和一个女人见不了面,他就会马上起床回去,或者考虑工作方面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没那个心情。他觉得一边想着抄子,一边迷迷糊糊地在浓雾包围着的饭店里等电话也不错。
快到八点的时候,安艺要了客房服务的早点,起床去洗了脸。
还没有看列车时刻表,但九点多、十点多都应该有特快。
洗完脸,拉开窗帘一看,雾已经变成了雨。
难得的星期天遇到这种天气,看样子户外的体育活动都很难进行了。现在这雨已经跟安艺无关了,但如果抄子在这里的话也许会失望的。
不着边际地想着,抽了一支烟,然后换好衣服。
抄子打电话来是在二十分钟后,正好他刚吃完早饭。
“昨晚实在对不起。您休息得好吗?”过了一夜,抄子的声音很清朗。
“睡了,但没睡着。”
说法很奇怪,但这是实情。开着灯都不知道,因此只能说那是喝醉了打了个盹,而不是真正的睡眠。
“梦见了你。你表情很差,夜晚在街上走着。”
“我也梦见您了。我叫您,可您好像没听见,是个凄凉的梦。”
梦的内容暂且不提,抄子也梦见了他,这使他心情舒展了很多。
“现在这边下着雨。”
“东京是阴天。”
“你在哪儿打电话?”
“在家里。”
“你母亲呢?”
“在另一个房间。她也许以为我是在给公司打电话。”
与昨晚相比,抄子今天的声音镇定多了。
“今天您有什么打算?”
“也没什么要紧事儿,我想吃过早饭以后坐九点多的车回去。”
“我去接您吧。”
“你能来吗?”
今天是星期天,抄子公司休息。可是安艺有点担心,她将怎样处理家里的事呢?
“不回家去行吗?”
“哎。”
“就这样住在你母亲那儿?”
抄子没有回答,接着说:“几点到上野?”
安艺看了看时刻表,告诉她是十一点十五分。
“月台上人太多,我走上野公园出口。”
“我在那儿等您。”
抄子的声音很明快,跟昨晚判若两人。
知道能见到抄子,安艺马上开始做回去的准备。实际上也只有一个旅行袋,有三十分钟时间足够了。
赶上了九点多的车,上车后在窗边的位子上坐下。
轻井泽还下着雨,但过了横川山口后雨停了,低低的云层覆盖着原野。
途中,安艺喝了咖啡,然后一直在看书。从东京到轻井泽要两个小时,但并不觉得时间长,平时想看的书坐车的时候看最合适。
对于安艺来说,旅行的乐趣一方面是寻访陌生之地的期待,另一方面就是能在车上慢慢看自己喜欢的书,而且一会儿到了上野还有抄子来接站。
昨天,度过了孤独寂寞的一晚,而今天好像能成为充实的一天。
是因为放下心来了吧,安艺睡了一觉。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睁眼一看,车已经到大宫了。
安艺把放倒的椅背扶正,在衬衫上套了一件白色纯布上衣。
因为是和编辑等朋友一起出去打高尔夫球回来,服装很休闲。
安艺合上刚才看的书,把目光投向窗外。从大宫到东京基本上都是楼房相连,对于在乡间住了三天的安艺来说,窗外的景色很有新鲜感。
电车准时到达上野车站。
安艺拿着旅行袋,过了天桥,向公园出口走去。
可能是因为下着雨,轻井泽已经感觉要入秋了似的,可东京却依然闷热。已经到了九月份,酷暑该过去了。
安艺快步穿过人群,走向剪票口。
抄子在哪儿呢?他伸长了脖子找,却找不到。一直走出剪票口,正要走向大街,后面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
“您回来了。”
应声回头一看,抄子笑着站在那里。
“你没在剪票口那儿等,对吧?”
“我藏起来看看您跟谁一块儿回来。”
“只能是一个人嘛。”
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地看抄子的脸,看不出有被打肿或手印的痕迹。
“有时间吧?”
看抄子点头,安艺向等在路边的出租车招招手。
上车后,告诉司机“去原宿”。
差不多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在外边先吃午饭也行,但他想快点儿回到家去和抄子二人独处。抄子好像也是这种心情,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
“终于见到你了。”
车发动起来的时候,安艺小声说。抄子把身体靠了过来。
“对不起。”
现在再责备她没去轻井泽也于事无补。
“不过,你受委曲了。”
安艺再一次仔细看抄子的侧脸,问:“打哪儿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现在耳朵里感觉有点儿怪。”
抄子用手轻轻摸着另一边的耳朵。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信号灯变绿了。当车又开动起来以后安艺问道。
“是因为知道你要去轻井泽吗?”
安艺还是习惯地省略了抄子丈夫的名字。
“知道的倒也没有那么多。好像看我有点儿坐立不安的样子,感觉到我可能要到什么地方去。”
“可是,不是准备要出去参加演奏会的吗?”
“计划已经提前取消了,却不告诉我。”
刚要说真是个心术不良的家伙,安艺又咽下了。
一直觉得妻子行为可疑的丈夫,他要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说要出去,就开始问我去什么地方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没理他继续做出发的准备,好像是对我没回答问题不满意。”
“一下子就打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