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是。”

对抄子干脆的语调正感到困惑不解,又听到抄子小声说:“我真的不想回来。如果可能我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想回来……”

“……”

“现在这样不是对您也有利吗?”

握着听筒,安艺叹了口气。

抄子嘴上逞强,但不可能就此不再回家。无论是和好还是不和好,知道她总是要回家去的。仅就这一点,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是听到她说她现在已经回去了,不能不说有点感到话不对题。倒不是说抄子背叛了他,但不可否认他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当然,抄子跟他说明了很多回到家里去的理由。

但是现在安艺最担心的是抄子和她丈夫的关系。

跟往常一样,抄子不太愿意触及这一问题,但就现在她所说的情况来看,她是答应了她丈夫的请求回家去的。

这种情况下,夫妻关系会怎样呢?由于丈夫低了头,妻子会更加肆无忌惮吗?还是如俗话所说的那样“不打不成交”,变得比以前更亲密了呢?或者是保持“打碎了的旧镜子”一样的冷战状态呢?

抄子非常干脆地说并不是因为原谅了她丈夫,而特别强调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回去的。

但是这样一来,又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可能老是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吵架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抄子太任性妄为。事情变化的过程暂且不提,但就当时发生争执时的情况来看,必须受到谴责的应该是抄子。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无视这一层因素,表现出“是你求我回来的”这种态度吗?而且还能像过去那样拒绝发生肉体关系吗?

原以为比任何人都了解抄子,但要彻底了解她和她丈夫的关系却很难。

在安艺脑海中浮现出电视剧中的一个场面。

详细情节忘记了,不记得由于什么原因夫妻发生争执以后,妻子回娘家去了。妻子和被留在家里的丈夫刚开始态度都很强硬,但终于丈夫低了头去接妻子。妻子表面上态度冰冷,内心却一直期待着丈夫来接,嘴上发着牢骚,结果还是在周围人的劝说下回到家里,在丈夫的怀抱中尽情享受家庭温暖。

因为是电视剧,采用这种简单、幼稚的大团圆结局来歌颂夫妻恩爱,但现实中的问题是不可能那么容易解决的。

实际上,电视剧中绝对应该描写的是两个人回到家里以后的情况。从那个时候开始,男人和女人真正的斗争才正式开始。

记得当时自己就是这样想的。那么,抄子的情况会怎样呢?

从吵架、妻子离家出走,直到丈夫去把妻子接回来,这些都跟电视剧里的情节相同。

但是吵架的原因不是忽然间发生的感情纠葛,而是丈夫对妻子的不忠感到愤怒。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就说丈夫低头了,因此回家去了,这样能恢复关系吗?

更加不可理解的是抄子丈夫的态度。

曾经为妻子的行为感到愤怒竟至于打了她耳光,可现在却又自己先低头认错,请求妻子回家,这叫什么?这样做不是太没男子汉气魄了吗?做丈夫的岂不是威信扫地?

关于这一点,抄子只说了一句是因为一个人生活不方便吧。要说不方便,可能确实有一些,但是怎么可以只为这种理由就向妻子低头呢?这样岂不是等于向妻子全面投降吗?

但是马上又有一个新的疑问:说不定抄子的丈夫表面上扮演着“戴绿帽子的人”,而实际上却是要操纵抄子;表面上装出一副可怜样,实际上可能在想最后的胜利是属于他自己的。

放不下做丈夫的架子可能已经过时了,现在可能采用低姿态,听凭女人摆布这种类型的男人多起来了。

“您怎么了?”

因为安艺陷入沉思,一直保持沉默,抄子好像有些不安起来。

“您能听见吗?”

“能听见。”

安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平静地回答道:“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一直住在家里了?”

“不是没办法吗?”

明白这个道理,但安艺还是觉得有点沮丧。

“结果还是回家去了。”

“您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抄子很不客气地反驳说。

“除了这样做,我没有别的办法。事发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虽然也知道抄子说的都是实情,但安艺还是想继续刺激她几句。

“你还准备出走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突然,抄子的声音断了,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出抄子的呜咽声。

“您一定认为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吧?”

“怎么会,怎么可能那样想?”

“那,您能相信我吗?”

“当然,我相信你。”

“这十天来,我真的是想了很多、很多。”

抄子一直认真思考,这一点不是安艺所能及。

“我……”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抄子轻吐一句:“因为喜欢您,我才回家的。”

拿着听筒的安艺低下头去。

只听这句话,似乎这种说法很奇怪,但是却深藏着抄子的无奈。

“请您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现在他绝对没有怀疑抄子的意思。

“是因为希望今后一直能见到您……”

回家去的是与非暂且不提,抄子能表示出这句话就足够了。

“谢谢你。”

安艺拿着电话听筒点点头后放下电话。

上午的阳光照在书房的桌子上。

安艺坐在桌前,慢慢吐着烟,回味着刚才抄子的话。

抄子到底是想说什么?

开始先告诉他她已经回家了,接着又罗列了各种各样决定回家去的理由,最后轻轻说了一句“因为喜欢您,我才回家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抄子边说这话边哭起来了。

说着这么令人心动的话,为什么又会如此伤感呢?

或许抄子认为自己就此离家不归,这边会不放心,心情不稳吗?是不是抄子觉得这样下去会增加他精神上、肉体上的负担,才勉强自己回家去的呢?

抄子能这样为自己着想,应该感谢她才对。但是抄子回家去,对于安艺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就算她是为自己着想才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儿。

当然,抄子也应该明白这一层关系。

尽管如此,她仍然说“这样对您不是也有利吗?”这是为什么呢?

与盛夏时节相比,上午的阳光已经相当柔和了。在阳光里,安艺慢慢地吐着烟。

抄子很少在电话里哭。看上去抄子身材娇小,性情温柔,但实际上意志很坚强。安艺曾为她的坚强所吸引,也曾为她的坚强而感叹。

而现在就是这坚强的抄子却哭诉说“因为喜欢您……”特别强调这一句是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他又回忆起十天前在床上的对话。

那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抄子是不是怀孕了。现在抄子容易情绪波动,掉眼泪,表现出与平日里不同的脆弱,思来想去还是弄不懂抄子现在的心情。

进入十月以后天明显的变短了。在这不冷不热、凉爽宜人的季节里,有时会因为忽然意识到日子变短了而心慌意乱。这种惊慌失措与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壮年期里不经意地懂得人生无多时的慌乱心情有些类似。现在,安艺就是在这样的困惑与无奈中思考着抄子的事。

离家出走十天后她又回到了家里,但是从那时起打过几次电话,抄子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做借口不想见他。知道秋季和服展示会很快就要举行,她很忙。但总觉得她是在有意识地回避着自己。

当然并不是说抄子在电话里跟她讲话时的态度冷淡,虽然见不到面,但在电话里她把各种各样有关工作方面的情况告诉他,而且不时询问着安艺这方面的生活情况等等。有时她又会突然冒出一句:“我要是不见您,您一定会拈花惹草吧?”

但如果你说“要是那么不放心的话,不是就应该见见面吗?”她就会说“我现在是在考验您”这样的让人似懂非懂、摸不着头脑的话。

看起来抄子还有些精神上的动摇,是离家出走的后遗症吧。他想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见面的好,但真的不见面,又很不放心。

正当安艺担心惦念的时候,在展示会结束的第二天,抄子主动打电话来说想跟他见面。

为了这久别后的重逢,安艺确认木挽町的小料理店进了松茸,于是约好在那里见面。

安艺六点半到那里,抄子十分钟后也到了。

她穿了件柔软的纯毛红毛衣和过膝的骆驼毛裙。可能是由于着秋装的缘故,她的脸比以前显瘦。

“是不是瘦了点儿?”

“是吗?”

抄子用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面颊,她的手指好像也比以前白皙。

“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那倒不是。”

“展示会不是很顺利吗?”

“完是完了,不过这次效果最差。”

“别人说了什么吗?”

“别人没说,但我自己很清楚。”

可能是与丈夫吵架、离家出走等事件对工作产生了不良影响。

“还是喝点儿吧?”

安艺给抄子斟上酒,一起吃松茸。跟每次一样,把手摘松茸直接烤一下,沾着淡酱油和姜汁吃。

“时候还早了点儿。”

正如店主人所说,这个时候的松茸味道还差点劲儿。先上市的是进口货,味道鲜美的国产松茸要等到十月中旬以后才能上市。

不过,外面天气见凉,热酒加烤松茸吃着很舒服。就着烤松茸喝着酒,一会儿就有点儿醉了。跟以前一样,抄子的眼圈又红了,变得多话起来。

“这个星期真像地狱。”

“我也知道你很忙,但也未免太冷淡了吧,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都不理不睬的。”

“对呀,我就是不想见您。”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