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嗨,嗨,这是什么意思?”

口气是在调侃,但安艺内心很不平静。

“还是回到家一看,才觉得家里好吧?”

抄子叹了口气,说:“真够傻的。您只会想这些吗?”

可能是醉了,抄子今天有点儿挑衅的味道。

“可是,是你说不想见我,我这样想不是很自然的吗?”

“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你就给我说说清楚吧。”

因为抄子不做声,安艺抬头看,只见她手里拿着酒杯低着头。

正要问“到底怎么回事”,安艺又停住了。

抄子的样子好像是正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看着她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表情,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又冒出了头。

抄子还是怀孕了吧?

虽然觉得这是不适宜在酒席上谈论的话题,但安艺还是下决心问道:“是有了吗?”

看清厨师长和周围的客人都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安艺进一步追问:“是这样的吧?”

看到抄子慢慢点头,安艺也点了点头。两个人没再说话,只把剩下的酒喝完就站了起来。

“唉,这就走吗?”

看他们突然急急忙忙站起来,店主老先生吓了一跳。

“是菜不合口味吗?”

“不,菜很好吃。以后我们再来。”

安艺尽量装出高兴的样子走出店门。

这里离大街有一段距离,正好出租车来了,他们坐了上去,安艺对司机说了声“去原宿”。

抄子今天还是第一次明确肯定地说她怀了孕。以前问过好几次,每次她都是话里有话,但最后又都否定说没有。

但是今天为什么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呢?是经过一段时间考虑终于想说出来了吗?还是因为秋夜醉酒的关系?无论情况如何,如果这是事实,就必须认真考虑今后怎么办。

安艺把肩靠在车门上,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火光拖曳着长尾巴消失后,他干咳了一声。

“不过,我真的吓了一跳。”

长时间的沉默后就说出这么一句话,实在让人扫兴,但这却是出自真心。

“我原来想,这怎么可能……”

说实在的,就是现在,安艺也觉得像是在开玩笑。

“真的没错吧?”

再次确认了一次,抄子才回答说:“您也不必担心。”

她是这样说,但实际情况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去过医院了?”

“说是才三个月。”

安艺偷偷看了看抄子的下腹部。刚才还在想她换了秋装,但现在一想到就在这衣服下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他就不禁心慌。

“然后呢?”

到底抄子打算怎么办?与心神不宁的安艺相比,作为当事人的抄子反而显得很泰然自若。

安艺不好再继续问,他把目光投向窗外,一会儿车就到了原宿。

在外面见面,一起吃晚饭,然后回到家中度过二人独处的充实而秘密的时间。这种行动模式与前一次相同,但他们的心理状态却完全不一样。

一想到那里孕育着小生命,即使在床上抱着抄子,他也无法毫无顾忌地沉浸在欢娱的海洋中。

用手抱着抄子,安艺再一次试着问:“然后呢?怎么办?”

好像有些不负责任,但男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去问。

“也不可能就这样下去吧。”

说来说去怀孕的是女人,无论男人希望如何解决,得不到女人的认可都无法实现。

“不是已经三个月了吗?”

看不出抄子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现。她心里怎么想不知道,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您怎么想?”

经抄子一反问,安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一般来说,考虑放弃是很自然的,但现在立刻一语道破,可能太残酷了。

“要是能生就好了。”

“这一个星期,我考虑了很多。”

这一个星期以来,从没接到过抄子打来的电话。安艺约她,她也一直没答应。看样子在这期间抄子确实一直在认真考虑。

看到他一直沉默,抄子抬起头来说:“我说句任性的话,行吗?”

当然,现在应该好好听听抄子的想法。

看他点头答应,抄子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说:“我想生下来。”

一下子,安艺倒吸了一口气,他根本没想到抄子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

“可是……”

安艺慌忙重新审视了一下抄子,在台灯的光亮中,抄子睁大眼睛,凝视着空中。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对吧?”

那是确实无疑的,但如果要生,不是有点儿太不切实际了吗?安艺正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抄子又接着说:“这是上天好不容易赐予我们的呀。”

安艺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抄子所说的话,但是不是有点儿太主观了?

就算是上天赐予的,但抄子现在身为人妻,而孩子的父亲却不是她丈夫。明知如此还说要生,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这一点,但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

说心里话,听说抄子怀孕的时候,安艺考虑的是应该怎样放弃,以现在俩人的立场,放弃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再怎么说抄子也是人家的妻子,以这种立场不可能生安艺的孩子。何况安艺本身现在也不希望要孩子,就算俩人到一起生活,现在开始抚养孩子成人也太久远了。

使女人怀孕的责任在男人。当听到这一事实的时候,安艺考虑的只是如何不伤感情地说服她放弃这个孩子,而且他以为抄子肯定也是这样想。

可是现在听她讲的好像完全是另外一种想法,只能认为她是故意要去挑战绝对不可能的事。

安艺明显的束手无措了,听到她说出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话来,他一时哑口无言。

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向上看着屋顶,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说要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他尽量控制住感情,使自己的语气像普通对话一样。

“你结了婚,而且不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吗?”

“所以,我才回家去的。”

“回去?”

安艺再一次回头看着抄子。在台灯的光线下,抄子的脸只有一半被照亮。

抄子干脆地说:“回了家,不就能生了吗?”

“但是,你和他……”

“只要发生一次关系,就有可能相信。”

“那……”

“不就可以作为我们家的孩子抚养了吗?”

听着她的话,安艺不寒而栗。

确实,只要跟她丈夫发生一次关系,生了孩子,就有可能顺理成章地入他们的户籍。但那不是欺骗她丈夫一辈子,而且给出生的孩子刻上虚伪的烙印,这不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吗?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

如此费尽心机也要生下这个孩子,这种心情非常可贵。但一想到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做法,安艺不禁胆怯。

到关键时刻,男人比女人更脆弱、更慌乱。

面对妊娠这一事实,男人只是凭印象靠主观想象。对于拿掉孩子这种事情,也只是寻找各种理由,在这个框框中做判断。

但是现实中在自己腹中孕育着孩子的女人,她们不是用主观和大道理去理解,而更看重一个小生命在自己体内这一实际感受。

不管社会常识和伦理道德如何,她们考虑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想把他养大。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安艺也明白这一点。他也知道事情不是经他劝说抄子就能轻易认同那么简单。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抄子就此生下孩子,然后作为她丈夫的孩子来抚养,男人绝对不可能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当然,像劫击列车、袭击银行等等,男人有时也会考虑去干这些冒险的事,但那些说起来都只不过是暂时性的冲动。

但是,如果抄子在她丈夫身边生孩子的话,她就必须一辈子欺骗她丈夫和孩子。

男人即使能够陶醉于一时的紧张与兴奋,但却无法忍受这样长时间的欺瞒。

可是,只要有为了孩子这样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女人真的就能够忍受住这样长期的欺瞒吗?

总之,在自身孕育孩子的妇女和只凭主观想象的男人之间,对妊娠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的认识都相当不同。

安艺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抄子平坦的肩上。

也许可能有些卑鄙,但事到如今,只能靠时间慢慢平息抄子激动的情绪。这种事情如果强求的话,可能只会招致反感,使事情变得更复杂、更麻烦。

慢慢劝解的话,最后抄子也一定能认识到这样做的利害关系。

倒不是说姜还是老的辣,现在只能等待抄子改变主意。

说起来,现在怀抱中的抄子怀了自己的孩子,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体验。现在自己像是抱着一个人,又像是抱着两个人。或者可以说是俩人拥抱,又抱着一个。

安艺在这种奇怪的体验中轻声说:“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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