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应该是在抄子离家出走后见面的时候,看到抄子不同寻常的心神不宁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疑,安艺问过她是不是怀孕了,但当时抄子很干脆地否认了。
“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不早点儿告诉我怎么行?”
“我当然也很想说,可是……”
抄子说到这儿,左右摇了摇头。
“说了还不是一样要遭到您的反对。”
“不会的。”
“肯定会。我知道您的心情。”
在开始谈话之前,好像抄子就已经看穿了安艺的心思。
“我说回家了的时候,您不是说‘你是原谅他了’吗?”
抄子回到家里去的时候,安艺真的感觉好像自己被捉弄,被抛弃在一边了。
“我以为你们和好了呢。”
“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和好?”
“不过,你那么快就回去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因为喜欢您才回去的,是因为想生您的孩子……”
安艺悄悄闭上眼睛。
没想到抄子会考虑那么多。无论这件事是对是错,对于自己的不解人意,都必须由衷地向抄子表示道歉。
“真对不起……”
为了生自己的孩子,抄子宁愿欺骗她丈夫。面对这样的抄子,自己该如何表示感谢呢?这不正是作为男人最大的幸事吗?
安艺不再去考虑其他任何事情了,腹中的胎儿怎么办,留到以后再说吧。
现在只有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抄子宽大的爱的怀抱中去,才能回报她的深情厚意。
把现实中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安艺再次紧紧抱住抄子。
但是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安艺的脑海中仍然摆脱不了妊娠这一事实。
燃烧着热情,又有所保留地结束了交欢,现实又再一次回到面前。而且,从欢娱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男人比女人速度更快。
离开抄子,仰卧在那里的安艺又在考虑这一现实问题。
刚刚他还在为抄子为了生下他的孩子,甚至不惜欺骗她丈夫这种专注的爱而感动,但现在冷静下来后,他又为这件事的严重性感到不知所措。
这样下去还是不行。必须尽早想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现在抄子到底在想什么?
她既然声明自己要生,那就肯定是准备要生了,这一点是清楚了。可抄子在决定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之后,现在却安详地闭着眼睛。
他明白这就是女人的强韧,也是女人难对付的地方。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咱们刚才说的事……”
安艺用手轻轻抚摸着抄子的肩。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不知抄子是听着呢,还是没听着。她闭着眼睛,只把身体更贴近些。安艺就像是对她温暖的身体诉说着。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如果那样做,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
“他会觉得你突然允许他近身很奇怪,而且你不是也不愿意吗?”
作为安艺,他是不愿意去想象这情景的。
“还不如算了吧。”
过了片刻,抄子答道:“可那也没别的办法呀。”
“但欺瞒所有人生下孩子也是罪过。”
“那堕胎就不是罪过了?”
遭到反驳,安艺无言以对。
“但那太不自然了。”
“也没什么不自然的。”
“现在这种情况,谁看都会觉得不自然。”
“我爱您。生下自己最深爱着的人的孩子,为什么不自然?”
抄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因此她的语气不由分说般强硬。
一旦女人决定做一件事,想要使她们改变主意是很难的。何况这是亲身体验得出的结论。只靠理性去说服是难以奏效的。
这种时候如果干脆说不能生,只会遭到抄子更激烈的反驳。反而先认可她想要生下来的愿望是好的,再提出现实中存在的具体的实际问题可能更有效。
“如果就这样生下来的话……”
安艺抱着抄子轻声说:“我们可能就无法见面了。”
“为什么?”
“肚子一大起来,你就出不来了。生过之后自然更出不来。”
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安艺根本无法想象抄子肚子大起来以后的样子。
“有了孩子,还不得不放下工作。”
“但那只是暂时的。”
“而且,我们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在一起。”
现在这个孩子,再加上刚出生的哺乳儿,抄子母亲再肯帮忙,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出外旅行。
“你自己也会很不自由。”
“可那不会太久的。”
“可至少二三年内是很难改变状况的。”
对安艺而言,无法随时见面是个问题。而更重要的是抄子要肩负起两个幼儿的责任,这件事使他痛心。也许是男人太自私,但他确实希望能以更轻松的方式与抄子见面。
“太长了。”
可能是任性,但只要一想到今后几年都无法和抄子见面,安艺的心情就很沉重。
“可总有一天我会见不到您呀,不是吗?”
“怎么可能。”
“无法一起生活的话,早晚都得分手。如果那样还不如先生个您的孩子,不是更好吗?”
原来抄子能够看得那么远,实在令人意外。
“是要生个孩子来取代我吗?”
“孩子会很像您的。”
“但实在太难了。”
“而且,您也许会移情别恋,孩子却不会。”
抄子的话听起来温柔,但很可怕。
她想生下自己的孩子,这种心情令人感动。但问题的背后却隐藏着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将一直留在抄子的身边。只要有那个孩子在,抄子就不会忘记自己。反过来,安艺也忘不了那个孩子。不仅如此,他还会一直挂念抄子和孩子而无法心静。
“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
看安艺不作声,抄子又悄悄靠过来。
“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像拥抱那么紧密,只是恰到好处地肌肤相近,能够感觉到抄子身体的温暖。保持这样贴近的姿势躺着,两个人却在考虑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安艺体会着她身体的温暖,试着问:“你在恨我吗?”
“恨您?”
“因为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我恨您能解决问题吗?”
抄子否定了这一点。但是她作出回家生孩子的决定背后,无可否认是潜藏着她对安艺犹豫不决的态度的焦虑。
“如果可行的话,我也想要……”
“不必再说了。”
抄子突然用很肯定的口吻说:“您根本不希望那样。”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抄子好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坐了起来。
安艺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但他还是留在了床上。
在暗淡的光线中,正在穿内衣的抄子的影子晃动着。她微微前倾着身体,像是要藏住前身。也可能是错觉,感觉她似乎有些疲惫。
她终于穿好了内衣,走向浴室。
剩下安艺一个人,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她到底还是……”
这样下去,抄子好像真的准备要生下孩子。现在这个阶段看来是没有阻止她的手段。
安艺再一次对她的倔强感到惊讶。仔细想来,真正要面对困难的还是抄子本人。
如果继续妊娠,准备生产的话,心理准备自不必说,从工作到家庭都将面临各种问题。假设这些问题都能解决,顺利生下孩子,以后还有抚育孩子这一艰巨的工作等待着她。生孩子、抚育孩子都不容易。这件事不是靠努力坚持一两年就能有什么头绪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孩子一生的大事。这需要男人根本无法忍受的韧性与耐力。
明知如此,抄子还是要生。
安艺对她的坚强意志非常钦佩,他甚至于觉得这是无法用努力、忍耐这类词汇来表达的崇高事业。
单凭固执和逞强不可能生孩子。这样一想更觉得抄子可怜,令他心痛。他真想对她说,根本没有必要付出那么多的辛苦去生这个孩子。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把孩子拿掉,对于抄子来说也肯定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哪怕不是一开始就想要,但毕竟是很不容易才孕育出的生命。现在虽然还很小,但却在抄子的体内一天天成长着。无论抄子醒着还是睡着,亦或是洗淋浴的时候,这个小生命都依赖着抄子的血脉生存着。维系在身体深处的小生命,不能说不需要就简单地把他扼杀掉。只要是怀过一次孕的女人,都会深深明白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