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现在的抄子是进退两难。
知道进退都是地狱,她还是大胆地选择了向前挺进这条路。如果是这样,不懂得痛苦的男人也许是错误的。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走到浴室里去,抄子已经洗完淋浴开始穿衣服。衬衫的前襟敞开着,如果是在平时他会伸头钻进去看看,但今天他连一点儿心情也没有。
抄子说:“您运气真差。”
他脱去衣服,泡进浴盆里后对抄子说:“真想痛痛快快去旅行一次。”
由于在轻井泽没见面,因此自初夏去过北海道以来,没有和抄子出去过。两个人单独出去旅行,慢慢商量,也许抄子还会改变主意。
“下个月展示会结束后就会有空了吧?”
“上次您不是说想去看红叶吗?”
“看红叶就得到十一月份了。”
“我想到那时去看红叶。”
如果一直等到观赏红叶的季节,腹中的胎儿就四个多月了,到那时再说服她,堕胎就会很困难。
“如果是去东北或北陆的话就是这个月,要是去京都就更晚了。”
“难得一次,还是去京都好。”
安艺心中惦记着的事情好像抄子压根儿没感觉。
“但是,那边人很多。”
“那就带我去京都附近环境幽雅、宁静的地方吧。”
安艺叹口气说:“那就去奈良看看吧。”
“以前学生时代去过一次。”
安艺想到的是从长谷寺到室生寺那条路,那一带牡丹和石楠花很有名,秋天也别有情趣。
“那就得十一月初,行吗?”
“没事儿。”
抄子很干脆地答应了,但安艺却很不平静。
和怀有四个多月身孕的抄子出去旅行,是需要相当大的决心的。到那个时候,已经过了讨论堕胎不堕胎的阶段,如果没有态度的转变,赞成她生下孩子,抱定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的决心,是不可能成行的。
到那个时候他能否有这样坚定的信心,还是个疑问。现在还在半信半疑,还抱有一线希望,说不定抄子会改变主意,同意堕胎呢。
但是从安艺的口中是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抄子自然应该知道到那个时候自己身体会是什么状态。
抄子明白这一点却什么都不说,看样子她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本人坚决要生的时候,周围再说三道四的话,只能使她更顽固、更钻牛角尖。
现在不去触及,以后找机会再慢慢试着开导她可能更好。
无论安艺再怎么担心,实际上承受着更大负担的仍是抄子。
安艺这样自我安慰着,从浴室走出来穿上浴袍,直接回到寝室一看,床铺已经整理好了,抄子正面对镜子化妆。
生过孩子之后,这种勤快劲儿也不会变吗?安艺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走到客厅。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喝着的时候,化完妆的抄子回来了。
“喝点儿吗?”
“好吧。”
抄子慢慢喝了口啤酒,说:“真好喝。”
她温柔的笑脸上已没有下决心一定要生孩子的倔强。
“已经十一点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
安艺想象着抄子要回去的那个家。
抄子的丈夫已经回来正等着抄子回去吗?还是已经先睡下了?
无论怎样,以前安艺都把抄子的丈夫仅只看作是跟抄子结了婚的人,其他的事情他都努力不去想。
但是如果抄子就此生下孩子,他又将成为那个孩子的父亲。那样的话,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把他作为与自己无缘的人漠然处之了。
“真奇怪。”
“什么奇怪?”
情不自禁地低语了这一句,却无法说明理由。
抄子看了看表,她很在意时间,却又不想让他知道。通过这样的小动作,能够窥视到她这种矛盾的心情。
“叫辆车吧。”
安艺亲自拿起电话叫了车。
十一点过后是高峰期,但他们说车过十分钟到。
“对不起。”
抄子道谢后,把刚喝过的啤酒罐和玻璃杯送回厨房,又擦好桌子。
“您最近会一直在东京吗?”
“这个周末和月末会去札幌和福冈。”
“正好是一南一北。”
两地都是去做演讲。因为都是通过朋友介绍来邀请他的,不好不去。
“都是只住一夜就回来。”
说实在话,他接受邀请不是为了去演讲,而是因为觉得可以顺便去旅行。
“你要是能一起去,那才好呢。”
“我等着去看红叶。”
安艺再次想到抄子腹中的胎儿。虽然这件事本应暂不予考虑的。
“那么,我回去了。”
抄子拿起皮包说道。
从客厅出来经过短短的通道,走到玄关。抄子在那儿穿上鞋后回过头来。
“晚安。”
安艺点点头,然后走到门前,扶着抄子的肩。
“多加小心……”
听起来像是担心抄子深夜回家路上的安全,而实际上却是不放心抄子的身体。
“还可以再见面吧?”
今天就算是认可了抄子想生孩子的愿望,但安艺还是没有放弃劝她去拿掉。
关于这件事,必须再找合适的机会跟她好好谈谈。
“别太勉强了。”
“好吧。”
抄子顺从地答应着,她的脸在灯光下有些苍白。
可能这也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吧?安艺这样想着,跟她吻别。
秋野
在人来车往的都市里也能感到秋天的孤寂,如果仔细观察,随着夜幕降临,华灯初放的街道上也可以发现秋天的气息。
这里是新桥二丁目十字路口附近,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过后。从公司走向车站的上班族们浑身充满了结束一天工作后的轻松感和充实感。
现在安艺隔着面向大街位于二楼的咖啡馆的玻璃窗,望着街上的人流。
可能是公司女职员吧?有两个女孩儿停住脚步,走进最近的公用电话亭。两个人挤在一起,地方很紧,但却像是已经习惯了,隔着电话机面丅对面站着。
可能是要约朋友出来,也可能是预约晚饭,她们一边看着一本手册样的东西一边说话。这两个人的服装也都是咖啡色套装和深蓝色的连衣裙,透出秋天的气息。
电话亭前边因为被挡在楼房的阴影里很暗,旁边是电器店,再前边是高尔夫用品店。不可思议的是越是灯火通明的商店前面,秋天的暮色就越浓。
安艺是十分钟前到达这家咖啡馆的,在附近的饭店里同编辑碰头后就直接来到这里。
和抄子约好是在五点半,现在还差七八分钟时间。
他们一会儿要乘飞机去大阪却没有约在羽田机场见面,是因为要避免在机场心神不宁的等待。
如果约定在市中心的咖啡馆见面,
即使抄子万一来不了,也不会太觉寂寞。
安艺考虑到这一层的原因是因为他曾经在轻井泽苦苦空等过。
“我决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抄子辩解过多次,安艺也已经原谅了她,但是头脑中仍然留下了不安的种子。
特别是这一次旅行,是在上次见过抄子后时隔一个月的幽会。
这期间抄子忙于准备秋季和服展示会,应付杂志社的采访,还要与厂家商定新款和服的制作等等。
这些原因都是确实的。但真的就只是因为这些原因吗?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么长的空白还是第一次。
电话亭里的两个女孩儿还在兴奋地说着话,一个人把听筒贴在耳边,过了一会儿又递给另一个人,由此可见,她们是在跟共同的朋友说话。以她们充满生气的表情和活泼的动作看,两个人也就只有二十岁左右。
亮着灯的电话亭里就像一户人家似的。两个年轻人偷笑的样子也透着秋夜的气息。
安艺收回目光,又看了一下表。
今天五点半在这里会面是今天早晨又打电话确认过的。
“肯定能来吗?”
安艺又一次叮嘱着。
抄子很干脆地回答说:“我从公司直接去,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