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不是像上次去轻井泽时那样从家里走,而是直接从公司来,这使安艺稍稍放了心。
这样的话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她丈夫拦住了。
不过说起来,这一个月来抄子的态度还是令人费解。大型展示会结束后应该比较空闲,但一次次约她,她都不肯出来,口口声声说:“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忙了……”但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忙的呀。
倒不是在明显回避他,只是有点儿像要特别控制自己的行动似的。可能是照顾到腹中胎儿尽量控制外出,但如果就此再也见不到她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安艺最担心的就是这样会失去与她讨论有关孩子问题的机会。
知道抄子是想生,但也许还有改变主意的余地。
本想就这个问题好好跟她谈谈,可她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见他。
“差不多红叶该红了。”
用以前说好的理由约她,她也只是点头答应,但反应并不积极。
因为放心不下,安艺又一次特意到公司去找她,可她说很忙,只在公司前面的咖啡厅喝了茶,坐了三十分钟。自然有关孩子的问题也无法深入讨论。
之后也只是在电话里聊聊,还是不想出来见他。没办法,只好在电话里试探她的意思,但她总是有意识地改换话题。
搞不好可能真的就这样把孩子生下来了。安艺正要放弃努力,却突然接到抄子打来的电话。
“带我到一个有漂亮红叶的寺庙去看看吧。”
听到她恳求的声音,安艺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好像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如果是下星期五的话,去倒是可以去……”
当然,带她去是没问题,只是担心她的身体。
“不过,你行吗?”
绕着弯问她,她却打岔。
“我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心。”
要带怀有身孕的抄子去旅行,相应地就得负起责任来。在途中如果想呕吐,或者身体状况出问题都是很棘手的。再者说,在这种时候一道出去旅行的事如果被她丈夫知道了会怎么样?
越想问题越多。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再犹豫不决也解决不了问题。
总的来说,逼抄子走入穷途末路的是自己,抄子自己也背负着相当沉重的包袱。
现在她自己提出要一块儿出去旅行,如果再逃避就太自私了。
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是他自己改变了主意,决定和抄子一起出去旅行。
他又抽了一支烟,正要喝剩下的咖啡时,入口处门开了,抄子走了进来。
今天抄子穿着淡褐色套装,里面穿件高领毛衣,脖子上挂着一串单排珍珠项链,右手拿着每次用的旅行包。
“让您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有时间我就早来了一会儿。”
约好是在五点半见面,抄子也没晚多少。
“喝咖啡吗?”
“不过,没时间了吧?”
飞机是七点起飞。如果考虑傍晚路上挤的话还是应该早点儿走才行。
安艺拿起账单,到柜台结了账走出来。
在咖啡馆等着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电话亭现在就在前面,刚才那两个女孩儿走了,一个长发男人正在里边打着电话。
秋夜里的电话亭,无休无止地迎来送往着各种各样的人。在电话亭前面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安艺先让抄子坐进去,然后对司机说:“去羽田机场。”
清晨还下着雨,下午就已经晴了。一到晚上感觉有点儿凉。
“看样子,明天会晴。”
“好久没去大阪了。”
抄子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去京都,但大阪可能很少有机会去。
“今晚赶到大阪的话,时间上会比较充裕。”
今晚在大阪的饭店里住一夜,明天上午准备从八木经长谷去室生。也就是说要顺着飞鸟路到三重的沿山公路去探访红叶之乡。
“明天你必须在什么时间到家?”
“明天晚点儿也没关系。”
星期五出发,星期六回来。这是抄子的愿望。为什么不是像每次那样星期六出发而改在星期五,安艺没有问过其中的原因。
他所担心的是抄子的身体。好久不见,抄子的样子看不出有太大变化。但按妊娠的时间来算应该已经有四个月了。
但是他没有触及这个问题,抄子也没提。
他们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到机场的时候已是出发前四十分钟。两个人办理了登机手续后,在大厅一角的茶座一起喝着咖啡。
“晚饭要晚点儿了,到了那边再吃吧。”
现在倒是也可以在这儿简单吃点儿什么。但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太紧张了。
安艺和抄子正说着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过,安艺有点儿犹豫不定,不知是不是该打招呼。
他是S出版社的K编辑。看见安艺点头招呼道:“您要出门吗?”
“有事去大阪。”
“我是去札幌。那么,请多保重。”
那人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就走了。看安艺带着女伴,也许是觉得不该打扰他们吧。
“没事儿吗?”
抄子担心地问。安艺并不想躲躲藏藏的。他觉得K不可能对这件事说什么,即使他说什么也无所谓。
“你没关系吧?”
“我是无所谓。”
抄子果断干脆地回答。她的脸在荧光灯下显得有点儿尖。
随着妊娠月数增加,与身体相比脸反而会瘦下来。是不是现在就是这样?他想问问她的身体情况,但脱口而出的却完全是别的话题。
“今天我们是第二次一起坐飞机。”
“上次我真有点儿害怕。”
“害怕掉下去吗?”
“我是无所谓。死了就死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然死去的人是不会知道以后发生的事的。
“您会在意吗?”
“也不……”
与此相比,抄子妊娠这一事实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沉默了一阵后抄子改变了话题。
“我们上次到吉野去是在今年春天。”
“樱花正好全开了。”
那个时候在一起呆了两天,醉心于樱花。当时自然是无法想象现在会是这种状态。
“那时候到现在才过去了半年。”
“才”这个词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思绪。
飞机基本上准时起飞了。
爬高之后,左边能看到一轮圆月。随着机身转了个大弯,眼下呈现出一片灯火的东京街景。
寒流到来后空气很干净。因此,街上的灯火看起来更光彩夺目。
一直隔窗看着下面景色的抄子回过头来说:“现在,总算从东京逃出来了。”
“你一直是想逃出来的吗?”
“还是离开东京让人觉得轻松,不是吗?”
对于又有工作又有家的抄子来说,离开东京可能是一种解脱。
“所以,我才三番五次地叫你出来嘛。”
“但是没办法呀。”
他本想知道为什么没办法,但又觉得不该再追究下去。
飞机终于进入水平飞行,他们放松安全带。
抄子悄悄靠近他,对他微笑着。终于平日里的抄子又回来了。
安艺点点头,又回想起这一个月来抄子的冷淡态度。
是因为妊娠带来的情绪波动,还是和她丈夫之间不断起争端,抑或是为了扮演贤淑妻子的角色。总之,女人微妙的心理变化是他无法揣测的。
安艺轻轻放倒座椅靠背,想起前几天看的家庭医学书。
如果要做人工流产的话,到四个半月就是极限了。再晚的话,就算做了人工流产也跟生产一样,而且到第五个月的时候,有了胎动,就禁止再做人流了。
这些事情抄子是如何考虑的呢?刚转过头去看抄子,突然飞机摇晃了一下,抄子用双手蒙上了脸。
“没事吧?”
安艺赶紧用手扶住抄子的肩。
“把椅背放倒,放松点儿好。”
到第四个月,差不多开始恶心呕吐了。
安艺很不放心,但抄子马上松开手,点点头,像是对他说没什么。
飞机到大阪时八点多。
东京从下午开始气温就下降了,大阪这里也是晴天,气温下降得很厉害。
二人在机场前叫了出租车去饭店。平时都是住中之岛的饭店,但考虑明天要出去,这次预约了近畿铁路上本町附近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