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红叶怎么样?”
安艺在途中问司机,司机歪了歪头。
“好像比往年晚一点儿,不过突然冷下来了……”
今年东京的红叶也好像比往年要晚,但这次降温也许会变红。
“我们想从长谷到室生那边看看。”
“那边说不定已经红了。”
虽然是星期五的晚上,但路上很挤,到饭店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安艺在前台办入住手续的时候,抄子站到了一边去等。
可能是觉得站在安艺身边会给他造成麻烦吧。这种细心谨慎的地方确实是抄子的个性。
拿上钥匙进房间后,二人相互对视。
在新桥的咖啡馆见面后已经过去了近四个小时,他们终于可以独处了。
安艺伸过手去,抄子像是被吸引进去了一样投入到他的怀抱。
他们轻轻拥抱后,安艺轻声说:“去吃点儿东西吧?”
在北边新地有一家认识的料理店,但现在时间太晚了。
“饭店里的日式料理是到十点。”
安艺打开饭店的入住指南,看着说。
抄子看着窗外小声问道:“这附近没有什么地方吗?”
“也不是没有,但可能类似大众酒屋那样的地方多。”
“到那种地方去看看吧。”
虽然不熟悉这里,但和抄子一起出去探探险也不错。
安艺原本就喜欢日本酒,抄子陪安艺喝,渐渐也喜欢上了清酒。刚认识的时候,她还喝不多,最近差不多能喝上两三壶了。
他们俩找到的是离饭店五六分钟路程的一个小胡同里的大众酒屋。一进门就是纵向能坐二十个人左右的吧台,在里面有几个厢式座。
今天是星期五的晚上,再加上天有些凉,所以店里人很多,只有吧台旁边还有两个空位。两个人坐下后点了热酒和烤蛤蜊肉串。
这周围应该算是大阪的平民区,很少有人穿得西装革履的,穿着便服的庶民和学生比较多。到底还是女客少,只有一个和中年男子在一起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原来如此。男人就是在这种地方消磨时间的。”
抄子很好奇地环视着周围,往酒杯里斟满酒。
“干杯。”
“终于到大阪了。”
离开东京后,抄子好像精神振作起来了。
“不过,真便宜呀。”
周围的墙上贴满了写着生鱼片、烤鱼、红烧、油炸等各种料理价码的纸片,基本上都是一千日元以下。
“河豚刺身,一份一千,怎么这么便宜?”
“过去,在梅田有一家一份百元的寿司店,进去一看,一盘只有三个。”
“不过真有意思,我一直就想到这种地方看看。”
“但是,到这种地方来的男女都是早有关系的。”
“是什么意思?”
“刚交往的时候,不都是要考虑到更考究的地方去吃法国大餐吗?”
“交往越密切,去的店越降格,对吧?”
抄子笑着,一饮而尽。
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开怀畅饮的女人会怀有身孕。
“刚才在飞机上我真是很担心。”
他说的是抄子突然用手蒙住脸那件事,可抄子很开朗地说:“只是有点儿贫血而已。”
可能是店里气氛的影响,抄子和安艺都喝了不少。加上是空腹喝酒,他们都有点醉了。安艺有点儿感到疲倦,抄子的眼圈也湿润了。
一边喝着,安艺有好几次都想问问抄子妊娠的事。在这样不成样子的地方,这种话题似乎不太合适。反过来说正因为这里乱糟糟的,更容易提起话头。
但是当他看到喝醉酒的抄子心情舒畅的样子,他想也不急于一时非要现在问不可,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从前几天结束的和服展示会谈起,一直说到以前来大阪时的见闻,漫无边际地聊着,一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
第一次来这家店就在这里一坐就是近两个小时。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安艺对抄子说。抄子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却突然摇晃了一下。
“对不起。”
她本人还觉得自己没问题,但脚下已经站不稳了。安艺挽着胳膊搀扶着抄子走在夜路上。
虽然是在车站附近,但周围一片宁静,只能看见大众酒屋和寿司店的灯光闪亮着。
夜风微凉,吹到喝醉酒发热的脸上很舒服。
“我们要是能住在这种地方就好了。”
挎着安艺胳膊的抄子小声说。
“喜欢大阪吗?”
“只要是没有认识人的地方,哪儿都行。”
两人一起走在不曾相识的夜晚的街道上,感到一种诱惑,想就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很久以前,您不是说过停止工作也没关系吗?”
“不想再奔波劳碌了。”
“可您舍不得家呀。”
“也不尽如此。”
“那,我们一起弃家出走吧。”
抄子像开玩笑一样,很轻松地说出这句大胆的话来。
安艺边走边慢慢点头,赞同她的意见。
如果抄子这样想,安艺觉得跟她一起弃家出走也可以。
当然,在这样一个很方便的时代里,就算逃走,也很难完全隐匿行踪。特别是安艺这边,单方面一走了之就太不负责任了。
但是和抄子到东京以外的地方去住还是很容易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去国外也没关系。减少工作量,安艺没有异议,剩下的工作也不是不在东京就做不了。
“私奔吗?”
安艺说着,心想这是个旧词汇。
抄子点点头说:“要是不这样做,就会有麻烦了。”
确实要实际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太烦琐了。在这种情况下,先逃出去,然后再去解决剩下的问题可能比较现实。
这样想着,安艺渐渐觉得自己成了悲剧的主角。
和抛弃了丈夫、孩子的女人手牵手地逃走,自己也抛弃妻子和家庭,不惜承受来自世俗的各种批评与指责。
不负责任、自私自利、不可理喻等等谴责的语言会像瓦片一样向他砸来。
痛苦和孤独的时期将会很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由它去吧。想开了以后,在与世俗反目的同时,也会体味到达成自己心愿的甜美。
“不是吗?”
在抄子的催促下,安艺点点头。一阵寒风掠过,落叶飘落。
安艺止住步,一边躲着风,一边继续思考。
现在抄子醉了说这话,当她清醒过来之后还会有勇气做出如此决定吗?
就算有,现在腹中的胎儿又打算怎么办?
从一时的甜美梦境中醒来,现实又回到安艺的头脑中。
总而言之,现在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安艺又挽起抄子的胳膊,在寒风中向饭店走去。
从大众酒屋出来的时候感觉醉得不轻,但在寒风中一走,好像清醒了很多。
“再喝一点儿吗?”
在楼道里试着问抄子,但是最高层的酒吧也要下班了。
安艺从房间里的小酒吧拿来一瓶威士忌,加水调好。
“接下来就是睡觉。”
在房间里喝酒,醉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但安艺不放心的是抄子的身体。妊娠中喝得太多会对胎儿造成不良影响的。
但是抄子好像并不很在意,接过来就喝了。
“累了吧?”
“不,没事儿。”
安艺脱了衣服,换上和服浴衣。抄子打开浴室的灯问:“洗澡吗?”
“不,过会儿再说。”
喝过酒后有点儿懒得去洗澡。
“那,我先洗了。”
抄子站起来,手拿内衣,走进浴室。
剩下一个人,安艺走到窗前看了看。
刚进房间的时候从正面能够看到的大大的霓虹灯灭了,街上已经宁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