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
安艺反问着,抄子回答说:“十一点半了。”
八点多到东京站,进饭店房间是在九点,现在到这个时候也是自然的。
原以为抄子会慌忙起床,可抄子却像忘了时间似的躺在那里不动。
“最晚一班新干线是什么时间到?”
不知道她是如何对她丈夫说的。如果说是坐最后一班新干线回来的,那么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安艺说这话实际上也包括这一层含义,可抄子却并不作答。
“现在也还有电车。”
要是再多说就好像是要赶她回家去似的,所以他隔了一会儿才又问:“怎么办?”
“还没事。”
听到这意外的回答,安艺坐了起来。
“不回去,行吗?”
抄子慢慢摇摇头。
“我再晚点儿回去,到时候大家都睡了……”
是抄子在回避吗?是她不愿在十二点左右回去跟还没睡觉的丈夫面面相对吗?也许她已经决定,既然到了这会儿,还不如再晚点儿回去。
“那,几点?”
“几点回去都一样。”
顺从地答应了安艺的要求,在一起肌肤相亲至深夜,抄子失去了回去的最佳时机。
他把两手放在脑后,看着屋顶。想起小时候干了坏事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回家时机时的情景来。心里想着必须早点儿回去,可一直无法下决心,就在犹豫不决之中失去了最佳时机,跟现在这种状况有点接近。
究竟抄子打算几点回去呢?虽然她说晚回去就可以不见她丈夫,可说不定她丈夫整晚都在等。而且,就算他已经睡下,可第二天早晨见面时事态岂不是会更严重。
现在,抄子好像只考虑到这一刻过得好就行。
对此,安艺无法指责她,也不想指责她。
“真静。”
“根本无法想象这是在东京市中心。”
抄子把脸靠在安艺的肩头,小声问:“北海道那边是不是已经下雪了?”
“还没下吧。不过已经相当冷。”
“什么时候开始下雪?”
“每年都不太一样。到十二月份圣诞节前后就已经有积雪了。”
“我很想去看雪。”
躺在温暖的床上,抄子好像是在想象着被雪掩埋住的村庄。
“去看看吗?”
突然安艺也想去北国看看了。
“一起去看看冬季的北海道吧。”
“您真的带我去吗?”
“可是你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年底不是都很忙吗?”
“过完年,行不行?”
因为要整理即将发行的单行本,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聚会,安艺一直到年底都很忙。
“如果你能去,什么时候都行。”
“那栋别墅周围也下雪吗?”
“那儿倒也不错。不过我们还是干脆去阿寒吧。”
“冬天也能去阿寒吗?”
“如果只是要到湖边的话,什么时候都行。如果去,不如干脆最冷的时候去,雪又深,又没有人。”
“那,旅馆呢?”
“只有几家旅馆惨淡经营。”
“我只想两个人在雪中……”
拖延着回去的时间,二人从现实世界一直徘徊到遥远的梦想世界中去。
“我想去没人的地方。”
想象着下着雪的山间景色,他们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抄子不说要回去,安艺觉着心里很踏实。而抄子也借着安艺不再催她回去尽量拖延着时间。但是,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抄子必须得回去。这一想法在他们心底不断搅起波澜。
他们相互依偎着,却又睡眠很浅,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当安艺再次醒来时,看到在暗淡的夜色中有个影子慢慢地动着。在渐渐恢复的意识中,他知道是抄子正在床脚穿衣服。有好一会儿,安艺像看皮影一样看着抄子的动作。
“要回去了吗?”
“嗯……”
抄子背朝着他,拉上裙子拉链。
“几点了?”
“两点。”
安艺迷迷糊糊的头脑中记起来了,现在比刚才醒过来时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您就在这儿休息吧。”
“不……”
把抄子一个人送到冰冷的户外太可怜了。
安艺起来了。抄子穿完衣服走进浴室。深夜里周围的房间都是静悄悄的。
一会儿抄子回到家能不见她丈夫就顺利过关吗?或者她丈夫还没睡,又要发生争执了吗?安艺刚要做此类想象,赶紧又打住了。
到现在还有什么好想象的。
安艺脱去和服浴衣开始穿衣服时,抄子从浴室走出来。
“您真的还是在这里继续休息的好。”
“我送你到大门口。”
“没关系。饭店前边不是有出租车吗?”
“旁边就是车站,当然有。”
“所以,您在这儿呆着,我比较放心。”
“为什么?”
“您在这儿,如果发生什么事儿的话,我不就可以回到这里来了吗?”
抄子直截了当说完,拿起旅行包微笑着走向门口。
“晚安。”
抄子接着又说了一句:“非常愉快。”
她好像是指昨天的旅行,安艺点点头。抄子转过身去,关上门走了。
已经是午夜两点,但被一个人扔在饭店里,他根本不可能马上睡着。
几点回家去呢?
他看向窗外,整齐排列的路灯在夜色中闪耀着。看样子外面还是凉下来了。
这样一想,他也就不愿意出去了。重新回到床上,还是睡不着。无可奈何地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西方电影。好像是以逃狱犯为主人公的动作片,他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看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电话铃响了。在这深更半夜里,知道安艺在这家饭店的只有抄子一个人。调低电视音量,拿起听筒,真的是抄子。
“您睡着了吧?”
“没有。睡不着,正看电视。”
“您还在,真太好了。”
听到抄子话音背后有杂音,好像是从外边打来的。
“还没到家吗?”
“到家了,但是进不去。”
“钥匙呢?”
“钥匙是有,但门上挂了链条。”
妻子晚归,肯定是怒不可遏的丈夫挂上去的。
“那,你就一直在外边?”
“按门铃的话,可能会起来。”
抄子被她丈夫关在家门外,还站在露天里。
“怎么办?”
轻声问过之后,安艺才觉得自己不负责任。
“回这里来吧。”
“我也想回去,我还是再叫一次试试看。”
“行吗?”
“如果不行,我可能还得回去。”
“我一直在这儿,没关系。”
他抑制住自己想对她说让她马上回来的心情,放下听筒。放低了电视的音量,只剩下画面,但他已经没心思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