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变化着的画面,想象着在深夜的街头徘徊的抄子。
看来还是回到东京后没有马上回去失算了。面对把家丢下一天不管,又没有任何联系就深夜不归的妻子,她丈夫肯定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站在抄子丈夫的立场上看,他挂上门链时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安艺处在同样的情况下,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总之,抄子太低估她丈夫了,她以为既然已经晚了,不如再晚些回去就可以不用见他的面了。但是这样不可能解决问题。
这边要采取肆无忌惮的行动,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相应的报复。
而实际上,在抄子被关在门外这件事上,安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回东京的新干线上,他忽然觉得不愿意再忍耐、承受下去了。他想抛弃世俗与常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考虑到必须不断按照家人及周围的反应
行事这一现实,不由得产生一种逆反心理,相互爱恋的人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任由激昂的情绪所控,约了抄子,而抄子也顺从地跟着他来了。
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跟他过来的抄子自然罪责难逃,而促成这一切的安艺本身也属同罪。不,已经预见到抄子会跟来而诱惑她,在这种意义上讲,安艺的罪责更重。
他一边考虑着,一边等着电话。
说起来,三个月前他在轻井泽的饭店里也是这样一直等着抄子的电话。
与那个时候相比,现在的事态进一步紧张起来。
今天晚上就算抄子进得了家门,也不可能就此无事。
她丈夫如果再次大发雷霆,抄子将会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呢?想到此,他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了。
就这样一直等着电话,铃丅声却一直没有响。
过了二十分钟以后,安艺干脆不等了。他又重新回到床上。
看情况,一直没打电话来,说明抄子一定是进去了。可能是按了门铃,或者是叩了几下门,总之是把她丈夫叫起来了。不过,进去以后才是问题。现在两个人以什么方式相对,又在讨论什么话题呢?想到这些,安艺坐卧不安。
安艺现在完全是用清醒的头脑在思考。
事到如今,只要这边下决心,抄子也许就会离开家。暂时先把孩子放到她母亲那里,一个人先出来也是个办法。
当然,为了做到这一步,安艺也必须对自己的身边事务进行清理。
这里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和妻子离丅婚。
有关这一问题,曾经对妻子透露过一次自己的想法,但妻子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没有回答。她的态度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置之不理。当然这不是出于对安艺的爱。
“你以为你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昂然果决的一句话,可以认为是她为了报复,决不离丅婚的一个立场声明。
同样的问题,抄子那里也一样。即使她想离丅婚,也不一定能得到她丈夫的同意。被迫无奈的情况下,男人和女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总之,一方面有想离丅婚的丈夫和妻子,另一方面又有不予认可的妻子和丈夫。只要是这种情况,事情就不会太顺利。
如果是相反的情况就太理想了,但人生最难的就是任何事情都能那么理想。
可也不能说因为难就只有唉声叹气,如果两个人真想做的话,即使不能离丅婚也完全可以住到一起。
差不多该拿出一个决定来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思前想后,等着抄子联系,可一直没有消息。天快亮时,安艺又进入了浅浅的睡眠状态。
结果这一天抄子打来电话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
早晨,安艺退了房,回到原宿又歇了一会儿,才接到抄子的电话。
“怎么样?”
安艺直截了当地问。抄子叹了口气说:“太累了……”
“以为你会回来,我一直等到早晨。”
“对不起。”
“那是给你开门了。”
“门是开了……”
抄子稍停了一会儿,轻轻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完了。”
安艺拿着听筒,看着阳光照耀下的阳台。不必再问,这一句话就足以想象昨晚的情况。
“又使用暴力了?”
“那倒没有……”
安艺觉得好像应该说句什么,却找不出适当的话。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对于现在的抄子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今天是星期天。”
“我休息。”
这干脆的回答,反而浸透出抄子的疲劳。
“来这边吗?”
稍稍考虑了一下,抄子回答:“我还是在这边。”
在家里有孩子,有丈夫,那样不是很不踏实吗?可是看样子抄子根本不想动。
“我要睡一会儿。”
“要睡觉,就到这边来睡好了。”
“不过,我现在一脸倦容,很难看。”
抄子没化妆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了,根本就不是现在所应拘泥之事。她是想一个人呆着吧。
“真够你受的。”
“我累了。”
这最后一句话,像是说与她丈夫争执累了,也像是说与丈夫以外的男人恋爱累了。
“你先慢慢休息吧,以后再商量。”
安艺只说了这些就放下了听筒。
冬 川
寒风从身穿大衣的安艺脚下掠过。
这里是从新宿出来的私营铁路沿线上一个车站前边的商店街。快到除夕了,到处都是大拍卖的招牌,年轻的店员们正拍手招呼着客人。
傍晚四点多钟,太阳已经偏西了。人流很多的商店街也显得很冷清。
从原宿的公寓里出来时想叫出租车,但路太挤才决定换乘电车,现在刚刚到站下车。
离上一次回家已经相隔多少日子了?安艺一边走一边数着日子。
上次是十二月初回来的,所以差不多隔了三个星期。以前每周周末都回家,但在初夏的时候,间隔越拉越长,最近基本上是每月一次的频率。
妻子和孩子刚开始都以为他是工作忙,回不来。但现在没有谁还会那样想,妻子是自然的,连已经工作了的儿子及大学生的女儿,对安艺极少回家也都感到有种神秘。
对于他与正常情况下的父亲所过着的不同的生活,开始还觉得不可思议,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还追问他不回家的理由,但是现在没谁再问了。对于他们来说父亲是保障他们生活的屏障,只要这一点明确,别的事情都无所谓。
与孩子们相比,妻子的处境比较困难,但就是妻子现在也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境地。
如果丈夫那么只顾自己,自己还是去寻找自己的乐趣比较好。可能就是因为心情变了,最近她有时和朋友一起出去旅行,学画画等,玩得还挺高兴。
丈夫、妻子和孩子,大家都独立行动。这样倒也取得一种奇妙的平衡。
说得清楚一点儿就是安艺不在家,现在反而成了一种自然状态。
但是一年一度,这种自然状态将遭到一些破坏。
从除夕到正月这几天,只有这段时间,不论是不是受欢迎,安艺都要回到有妻子和孩子的家里去。
想起来,从年底到正月这几天公休,可能也该休息休息了。
今天回自己家之前,安艺和抄子已经实现了今年最后一次幽会。
从三十号开始抄子要回到宇都宫的娘家去。原来抄子的娘家是宇都宫的历史名门。现在长兄仍在那里,而且还照样保留着父亲健在时和母亲一起住过的房屋。现在的惯例是每到年底的时候,母亲就先回去,随后抄子他们也回去。在乡下过除夕、迎新年。“我们在那儿一直呆到四号。”
以前也有过这么长时间不见面的时候,但至少还能做到电话联系。
“家里人一块儿去吧?”
“我一直住在我妈家,方便的话请打电话。”
“不过……”
“那个人经常出去,而且也要回他自己家去。”
抄子丈夫的老家好像也在宇都宫附近。
“打电话没关系吗?”
“如果是我妈接,就叫我。”
记下抄子乡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安艺多少放了心,但想到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还是挺惦记。
“今天晚上就出发吗?”
“现在回家去,可能要六点钟左右走。”
“是开车去?”
安艺问着,想象着抄子和孩子坐着她丈夫开的车,返回故乡的情景。
“想起来,过年真是不可思议的习惯。”
就是因为有庆祝新年的风俗习惯,连关系不融洽的夫妇和家人也必须装作关系很好,汇合到父母家去,为顾全体面,和亲戚朋友见面也成为一种责任。
生活美满的家庭还好,但对于存在各种问题的家庭而言,这种形式反而只能成为累赘。
无论怎样,从除夕到元旦,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重新认识家族纽带的时候。
过了商店街,拐了个弯,一下子行人全无,进入了住宅区。以前这里是空地,现在却建了许多新房子,路灯排列成行。
有的人家门前已经放好了迎新松,灌木丛也修剪得整整齐齐,等待着新春,但也有的人家,灯也没开。从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哪个家庭是幸福的,哪个家庭是不幸的。也许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问题。
当然,每个人的烦恼都不同,严重程度也不同。
走到岔路口,从左边这条路走进去,过两个胡同就到了用石墙围起来的安艺的家。
门柱前也摆放着迎新松,但不知是不是忘了,入口的灯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