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必选其一的话,安艺可能会选择献身大自然。
如果总有一天要消失的话,不能现在就葬身于其中吗?他想。风吹乱了头发。
抄子问:“就这样在这儿呆下去会怎么样?”
“冻僵了……”
以后就不知道了。虽然雪很深,不过望台下方的岳桦树下风可能会小点儿。
刚要说“冻死了”,安艺打住了。
在如此雄伟宏大的自然中,他觉得死亡并不会很痛苦。
“看那边……”
像是要摆脱这可怕的念头,安艺指了指身后。
与湖成反方向,刚刚乘车路过的山脉与大地相连,远处的雄阿寒岳和雌阿寒岳尽在视野之中。
太阳已经快要落到这两座山之间的远方去了。斜阳的余辉越过雪山、雪原,一直照到他们站着的望台。
面前阴影中的湖水呈现灰色,身后承受着夕阳的雪山如云涌浪翻,连绵不绝。这周围的一切都蕴藏着自然的美与恐怖。但这也都是暂时的,夜色终将降临。
“回去吧……”
安艺突然觉得有点儿怕,轻声召唤抄子。
像孩童时代被夜幕追逐着跑回家一样,现在安艺也非常想尽快从这美丽而又冷酷的大自然中逃脱。
跟来时一样,让抄子坐在里边,上了车,关上车门。汽车像是被落日追逐般起动了。
“怎么样?”
听司机发问,他们面面相觑,点点头。
说“很美”或说“很棒”都不错,却都有些词不达意。
“很美,但很可怕。”
抄子的表达可能最为贴切。
“有月亮的晚上来看,又会不同。”
“那样的夜晚还有人到摩周湖来吗?”
“是客人求我,一定要来。”
“后来呢?怎么样?”
“那是个女客。她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去了。”
安艺悄悄拉起抄子的手。冬天的月夜,雪山环抱的湖会是个什么样子?更重要的是,在那样的夜晚,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一个人来看湖?
安艺想起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抄子好像也感到了恐惧,默默无声地看着窗外。
下山的路上,车窗外的景色时时刻刻在变。
刚刚还在西边山际的太阳消失不见了,只有那一带仍被夕阳的余辉染红。周围都被涂成了紫色和灰色等,夜幕急速降临了。
“现在气温有多少度?”
“差不多有零下十五六度吧。”
山下比山上天黑得早。他们回到小镇时,夜色已蔓延开来。
只有雪原仍然很亮,家家户户的墙角、树根下都反出白色。
雪原暮色,什么时候看都令人寂寞。
安艺有些累,他靠在椅背上。
从上午到钏路机场直到黄昏,这是一次长时间的旅行。
他正闭起眼睛休息时,抄子轻声告诉他说:“下起雪来了。”
听到这话向外看,窗外的夜色中雪花飘落。
“刚才天还那么晴。”
越走雪越大,夜色越深。
“会下大吗?”
“不会的,下不大。”
北国的司机是不会屈服于雪夜的。
车到湖边饭店时五点半。在城里还只不过是傍晚时分,而白雪覆盖的湖边已经入夜了。
安艺向司机表示谢意,给了小费。司机挥着手把车开走了。
安艺在服务台领了钥匙,回到三层的客房里。
白天出发前看到的湖面已经变成白茫茫的雪原,看不到溜冰的孩子。
回来的路上开始下的雪并不大,却纷纷扬扬不停飘落。
安艺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抄子沏了茶端过来。
“您累了吧?”
“终于生还了。”
可能有点夸张,但从雪中的摩周湖回来,感觉上确实很接近。
“那真是个可怕的湖。那么宽阔的湖面,看着好像要被什么东西吸引进去似的。”
“还是把它忘掉的好。”
安艺回过头来,站到窗边的抄子面前。
“对不对?”
这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说着抱过抄子。
房间里应该很暖和,只是抄子的耳朵很凉。安艺吻了吻那里,更紧紧地抱住她。
长时间的拥抱过后,抬头看窗外,雪依旧在下。
“去洗澡吗?”
“您先去吧。”
“到大浴室看看。”
饭店的入住指南上写着二楼最里边有大浴室。房间里也有卫生间,但还是大浴室能好好暖和暖和身体。
“洗完澡再吃饭吧。”
安艺打电话跟服务台联系好,换上浴衣走出去。抄子还穿着刚才的衣服,手拿从家里带来的浴衣。
“我们再一起回来好吗?”
“可浴室不是分开的吗?”
“大概三十分钟后出来,行吗?”
不知道能不能碰得上,他希望能和抄子一起走过这长长的走廊。
温泉像是酸性的硫磺泉,无色透明,非常滑爽。
浴室的一整面都是窗户,白天从这里能看到湖面,现在外边却是一片漆黑。
泡在温泉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很舒服。这时他深深感到自己是旅行在外,身处遥远的雪国。
泡暖了身体,出来洗干净,又进去泡了一会儿。出来看更衣室的表,表针指向六点半。
进来以后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
隔壁像是女浴室,中间只有一张薄板相隔。安艺看周围没人就试着叫了一声。
“喂……”
本想闹着玩,没想到抄子在里边回答他说:“我在这儿。”
“能听见吗?”
“能。”
“差不多该出去了。”
男浴室这边只有两个客人,更衣室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穿好浴衣走到楼道里,不一会儿抄子就出来了。
她穿着白地染花浴衣,扎一条博多献上的带子。
“您突然一叫,吓了我一跳。”
“我觉得你好像能听见。那边没别人吗?”
“就我一个人。”
“还是人少的地方好。”
洗完澡走在楼道里,安艺突然觉得好像是和抄子从公共浴池回家似的。
“温泉水很好,洗得很痛快。”
“真的很舒服。”
坐电梯上三楼回到房间时,正好送来了晚饭。
料理都是些刺身、油炸鱼等,没什么太大变化,但中间放着一只红红的大花蟹。
服务员下去后,二人先用啤酒干杯。
“来……”
安艺拿起玻璃杯,抄子点点头。
“您辛苦了。”
来到了遥远的北国之边。虽然没说,但他们的想法是共同的。
“跑了一整天。”
“不过,看了那么多景色优美的地方。”
洗过澡喝啤酒,抄子的眼圈很快就红了。接着喝,她柔软的耳朵和脖子也会渐渐红起来。可以说安艺就是想看她肤色的变化,才不断给她斟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