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那边呢?”
自己觉得问得很自然,但抄子却不回答。
他奇怪地回头看,只见抄子默默地凝视着雪原。
“知道你在这儿吗?”
“跟我妈说了。”
“其他的呢?”
“什么都没说。”
抄子说完,又改口道:“不过,我想已经知道了。”
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她丈夫肯定已经非常明白妻子发生什么事了。
“那,你母亲……”
“生气了。……她哭了。”
安艺无言以对,把目光投向远方。
妻子突然离去,不再回家了,家里会怎么样?安艺想不出来,但肯定会发生一场大混乱。
“终于我们走到这一步了。”
抄子轻轻叹口气。
被晚霞映照着的西边天际颜色在快速加深,最边上斜射出来的光线在雪原上拖曳着长长的尾巴。
安艺用目光追逐着那束阳光,低声说:“那么,就你母亲一个人……”
“我真不孝顺。”
抄子像是在否定自己般摇着头,低声说:“可是,只能这样做,没别的办法。”
安艺觉得那声音就如同朝渐入暮色的雪原发出的抄子的悲鸣。
“只能这样做,没别的办法。”
正是这样,没别的办法。
不说一声就离开家,两个人出来旅行,结果被下个不停的大雪阻住,就这样一天天拖了下来。
本来应该正式与抄子的丈夫见一面,坦率地说明事情的经过,请求他的谅解。但此类事情他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人完全无视抄子丈夫的存在,努力不去想这件事。自顾自地重复着同样的行为,说这是卑劣的偷窃行为也无话可说。
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安艺自己感到无奈、失望。如果换做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听之任之的。
但是,是不是只要与抄子的丈夫和母亲见面,把过去的情况说明一番就行呢?这还是疑问。
如果真的和抄子的母亲和丈夫见了面,该如何说明他们两人的行动、寻求谅解呢?
就算没完没了地诉说他们二人如何相爱,想必戴了绿帽子的他也不会谅解,甚至于只会增加憎恶和反感,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是年轻男女自当别论,人到中年的男人和女人牵扯到各种各样的麻烦。这一方面问题觉得理清了,另一方面问题又会滋生出来,要摆脱一切缠绕是很困难的。
如果抄子的丈夫和孩子就在面前的话,抄子也肯定难以这么坚定地决定抛弃家庭。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要实现如恋情般自私自利的目的,必须要有相当强壮的体魄和顽强的精神力量。
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之间的爱,原本就无理可言。无论怎样相互爱恋,其行为本身都绝对不可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那么,就算是很卑劣,也只能是先付诸于行动,造成无可挽回的既成事实,然后再从这里迈出新的一步。
“只能这样,没别的办法。”
这就是他们犹豫到最后得出的结论。
现在暮色已覆盖了整个雪原。
下了一整天堆积起来的新雪白天受到阳光的照射,表面带着湿气,随着黄昏来临又冻住了。几束锐利的斜光直射在如同镜子一样的表面,把积雪的大地染红了。
安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华美、如此孤寂的黄昏。夕阳照到的一面映成红色,阴影的一面成淡淡的灰色,一片白茫茫的雪里面也掺杂着华美和宁静。
被大自然孕育出的这神秘壮观的黄昏所吸引,安艺站了起来。抄子感叹地说:“又是一天就要过去了。”
一天过去,夜晚再次降临。二人与家庭的距离更远了。他们失去了能归去的地方。
抄子的呢喃似乎道出了她对此感到的恐惧和不安。
但是现在安艺对于被世俗谴责、孤立,并不太害怕。相反地他对于被世俗逼迫,把自己封闭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反而感到放心,有一种甜蜜感。
总之,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回头。就算前面是地狱也只能继续前行。
“不后悔吧?”
听安艺如此问,抄子微微一笑。
“不……”
安艺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上长长的温柔的一吻。
终于他放开手臂。看着雪原,斜阳的余辉角度更大,只把山冈前面防雨林围起来的一片染红。天空已经被涂成了灰黑色。
“已经是晚上了。”
与华美的黄昏相比,夜的来临是静悄悄的。
太孤寂了。
“全都消失了。”
充满阳光的一天,染红雪面的落日,覆盖大地的厚厚的白雪,终于都如同泡沫般消失了。随着自然的时间推移,二人在各自家庭中留下的爱憎、留恋与愤怒,也都将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无痕。最后,现在在这冬馆里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安艺和抄子,也终有一天会从地球上消失。
回顾反思,一切都如同泡沫般薄弱而无常。
但是现在,安艺看着射向雪面的那最后一抹残阳,他对自己说,正因为人生的一切都如同泡沫般薄弱而无常,才要尽情燃烧现在这一刻。(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