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两年里都不曾需要过我。”她丢下这样一句,继续向前走。
任何氏族成员都不会在酋长说话的时候这样肆意地走开!杜隆坦有些生气了,他抓住德拉卡的手臂,逼迫她停下。德拉卡想要把手臂拽开,一双黑眉紧皱在一起,强有力的下巴两侧凸起了肌肉的棱线。
就像所有男性兽人一样,杜隆坦的手要比德拉卡的手臂粗壮了许多。“我是你的酋长,”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要听从我的命令。”
德拉卡那双像大地一样的深褐色眼睛里仿佛深藏着许多秘密。她用这双眼睛紧紧盯住杜隆坦的双眼:“这就是你的统治方式?也许我还是应该远离此地。”
杜隆坦放开她,后退了一步。“不,这不是我领导族人的方式。而且,你能回家来,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有多么高兴。”
他等待着她再一次大步离开,但她只是站在他面前。这让他重新鼓起了勇气。这一次,他平静下来,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必和我们一起行动。但我只是不明白,德拉卡,你有这么多东西要教给我们,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狩猎?”
德拉卡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她转过身说,“你知道,我小时候身体很弱,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使用武器,也没有人认为我能活到可以使用武器的时候。我只能自己学习使用它们,或者就去死。”她耸耸肩,“我学会了。”
“是的,你让我感到吃惊,德拉卡。”她转过头看着杜隆坦,为酋长的真诚和谦逊感到吃惊,“请将你学到的技艺展示给我们看,我,我自己就非常想看。”
“但有一些事情,我在流放中没有学会,”她说道,“有些事情我根本没有机会学习。杜隆坦,我能够狩猎,但……我不会骑狼狩猎。”
就算是这个女孩现在把他揍一顿,杜隆坦也不可能更吃惊了。德拉卡小的时候从没有得到过杜隆坦过多的注意。杜隆坦是酋长之子,而且像大多数小孩子一样,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渴求什么,还有他能感知到的困难。他一直都以为所有霜狼兽人都知道该如何骑乘,即使是那些遭到流放的人也不例外。但德拉卡实在是太瘦弱了,很明显,就连她的父母也认为她会被流放并因之而丧命。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需要学会骑乘?
“听我说,”杜隆坦温柔地说道,“你可以。今天,你就将和我一同驰骋,在一个光荣的位置上——利齿的背上。你将坐在我的身后,在我的耳边告诉我该怎样做,如何握持武器。我会听从你的教导。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在向我传授技艺。以后,当没有其他人看见和议论的时候,我会带你到村外去,教会你如何骑乘利齿,或者是选择你自己的霜狼。只有我来教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德拉卡的脸美丽而又棱角分明,竖在她嘴角的那一对小獠牙格外锋利。现在那张脸上的表情从隔阂与戒备变成了开朗和惊愕。她认真地看着杜隆坦,然后低下头,单膝跪倒。
“你让我感到荣幸,酋长。”她说道。女孩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
杜隆坦俯下身,要把她拉起来。“不,德拉卡。我——我们所有人——才是感到荣幸的。来吧。”他笑着向她伸出手,“来给我们露一手。”
她试探着伸出手,那是一只生满老茧的,非常有力量的手。上面的指甲因为辛苦的劳作都被磨秃了。杜隆坦的大手将它包裹在其中,粗大的手指轻柔地握紧它,仿佛握住了一份珍贵的宝藏。
他们带回六头塔布羊,氏族在那一晚举行了宴会。
尽管过早的落雪让人们在身上和心中都感觉到了寒意,但这个秋天还算是温和。树木结出了足量的坚果,大量水果被勤劳的霜狼兽人晒干并储藏起来。氏族在上一个秋天就掌握了储备这种食物的经验。霜火岭甚至还迎来了一段时间的秋暑,这让杜隆坦能够轻松地与德拉卡进行单独骑行。
现在德拉卡已经得到了一头霜狼的青睐。在出生只有几天的时候,霜狼氏族的孩子就会和狼群一同玩耍,同狼崽建立密切的关系。他们的第一位霜狼朋友往往能够活着与他们一同见证十五个季节的轮回。而这位朋友的去世总是会伴随着巨大的哀伤和深深的敬意——这经常会是霜狼兽人一生中第一次失去亲人的体验。随后会有另一头霜狼选择这名失去挚友的兽人。这种模式被不断重复,直到死亡逼迫这名霜狼兽人撇下他的最后一位狼朋友,就像寒冰和加拉德的分离。失去主人的狼会一直深陷于哀痛之中,直到他选择另一名兽人。有时候,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那头狼在余生之中都没有人能够骑乘他了。
没有人比德拉卡更吃惊……一天晚上,寒冰从狼群中走出来,卧倒在正坐在篝火旁的德拉卡身边。德拉卡一直都是个大胆而且心志坚定的女孩。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曾经用单纯而好奇的目光注视过这头巨狼,但她现在几乎不敢相信双眼所见的景象。
“呃……他选择了……我?”德拉卡问道。在说出最后那个字的时候,她的话音都有些走调了。杜隆坦向她保证,这正是寒冰所做的选择。女孩伸开双臂,抱住了杜隆坦父亲的座狼。杜隆坦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悦的泪光。一开始,杜隆坦还有些担忧。寒冰是一头强大而且顽固的霜狼,但寒冰似乎感觉到了德拉卡的犹疑,对待这个曾经的流放者就像对待一只狼崽。
奥格瑞姆开始无情地逗弄杜隆坦。“她会成为一位很好的妻子,就连你父亲的狼都这样想!你们能够生出最优秀的孩子。她强壮又美丽——而且,”他又说道,“还比你聪明。”
“你说的都对,老朋友,”杜隆坦说,“就连最后这一点都是对的。”
“你不觉得她很讨人喜欢吗?”
“我根本形容不出自己有多喜欢她,但我觉得现在不是向她说这些话的时机。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做。”等冬天再说吧。
奥格瑞姆气恼地低吼了一声,“如果你不是我的酋长,我一定会打你一耳光。当然,我不应该进一步伤害你的脑袋,现在你甚至缺乏足够的智慧,让你知道感谢并接受摆在你面前的礼物。”
“你可以试一试!”杜隆坦发出挑战。自从世界变得严酷以来,他和他的儿时老友第一次打成了一团。没过多久,他们有了很多淤伤,还有更多的笑声。
***
冬天来了,就像死亡一样无法逃避,向世人显示出它的残酷。尽管去年冬季的猎物就已经少得令人无法相信,今年的猎物更加稀少了。狩猎队不得不出发去很远的地方寻找兽群,有时候会连续数日都无法回来。有一次,库尔戈纳尔率领他的队伍两手空空地回到村子。他将酋长拽到一旁。
“我们看见了塔布羊,”他生硬地说,“但我们没有追赶他们。”
“什么?”杜隆坦不得不压低自己的声音。库尔戈纳尔脸上阴沉的线条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应该让族人知道的消息。杜隆坦用更低的声音问:“为什么不追?”
“它们生病了。”库尔戈纳尔说,“是一种我们从没有见过的病。它们看上去就好像没有了生命,只是还能动弹。毛发从它们身上一块块剥落,它们的皮肤……看上去是绿色的。”
杜隆坦感觉到一阵和寒冷无关的战栗。“它们可能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他说道,“有时候,毒草能够让动物在死亡前改变肤色。”
“甚至变成绿色?”库尔戈纳尔怀疑地问。
“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他遇到过一个几乎像德莱尼一样全身蓝色的兽人。他说,在其他氏族的水源受到污染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如果能变成蓝色,为什么不能变成绿色?”
库尔戈纳尔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可能就是这样。只是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形。很高兴知道你的父亲曾经这样说过。”
“我也是,”杜隆坦承认,“不过,不要和大家提起这件事。我们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让我们的梦里也充满忧虑。”
***
一天晚上,族人们聚集在篝火旁,听古拉格诵唱洛克瓦诺德。他的声音是氏族中最强有力的。一群兽人的笑声和欢呼声忽然和颂歌的词句混合在一起。现在正有一支巡逻队在村周围执勤,所以杜隆坦知道,能够走进村子的一定是回来的狩猎队。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的表情都明亮起来——这意味着食物。他们已经连续十二天只能吃干果子和腌鱼了。
“酋长!”诺卡拉一边走近一边高喊。他还骑在狼背上,火光照亮了他鼻子和尖耳朵上的圆环,也映照出他灿烂的笑容,“我们带回了好消息!”
“你们的平安归来就是好消息,不过我相信你们并不是空手而归的。”
“我们带回了三头塔布羊……还有来自众灵的昭示!”诺卡拉从狼背上跳下来。德雷克塔尔向诺卡拉转过了头。
“这要由我来判断,诺卡拉,但我像所有霜狼一样,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盲眼萨满说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们跟踪塔布羊群的足迹到了老祖父山的山根,”诺卡拉说,“那里出现了一片以前并不存在的湖泊。”
“那周围还有青草,”诺卡拉的女儿莎卡萨插口道。她是那样兴奋,甚至等不到父亲把话说完。这仅仅是她的第三次参与狩猎,但她已经逐渐成为了氏族中最优秀的追踪者之一。她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有她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锐利舌头堪能与之相比,“酋长,那里的水是热的!”
兴奋的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响起。“那肯定是得到了火焰之灵的祝福,对不对,德雷克塔尔?”诺卡拉急切地问道,“在我们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严冬之中,我们却找到了这样一片绿洲?”
“我听说过泉眼中冒出热水,但从没有这样的热泉突然出现过。”杜隆坦说。
“我也不曾听闻这样的情形。我已经活得够久,听过许多古老的故事,”德雷克塔尔说道。他显示出谨慎的乐观态度,“奇怪的是,火焰之灵并没有来找我。不过我相信,它施行这样的奇迹肯定不是为了让我们对它感恩戴德。众灵不会如此。我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现在我们知道了一个会吸引猎物的地方。它们能够在那里找到食物,这意味着我们也能找到食物。”
“还能洗澡!”诺卡拉说,“它和夏季冰冷的湖水完全不一样。你一定要来看看,酋长,亲眼看看这件礼物!”
第二天一大早,杜隆坦和另外几个人,包括奥格瑞姆、盖亚安和德拉卡在内一同骑乘座狼来到老祖父山脚下。看到这副奇景,杜隆坦瞪大了眼睛。正像诺卡拉和莎卡萨所说的那样:一个小泉眼,本应该早已冻结成固体,现在却不断喷涌出冒着热气的水。它的周围是一片葱绿,和厚厚的白色雪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杜隆坦走进这一潭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水中时,几乎有些烫的泉水先是让他震惊,随后便给他带来深深的抚慰。他也相信,火焰之灵正在向他们露出微笑。
第十一章
在梦里,德雷克塔尔能够看见许多。
在他的梦中,他来到老祖父山脚下的那一眼热泉前面。从雪兔到裂蹄牛,各种生物正和平地聚集在这片绿草地上。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当他注视这座宏伟的山峰时,便能看到老祖父山的面孔——古老到超过一切历史。一直以来,这位老祖父的表情都是恬淡而亲切,也许遥远,但非常亲切。
现在,老祖父山的岩石面孔却变得扭曲,仿佛正在发出无声的狂啸。就在德雷克塔尔心怀恐惧地注视那座高山的时候,他脚下生出了丑恶的黑色根茎,将他捆缚在地面上。他看到一滴泪水凝聚在老祖父山的眼角。那不是清澈的水滴,而是一滴硕大的红色液体,沿着他的岩石面颊滚落。那颗泪滴在滚落时不断变大,变成一股小溪,一道奔流,一条血河。
血泪猩红而黏稠,源源不断地注入山脚的池塘中,将其变成一池沸腾的猩红色滚汤。本来平静地聚集在池水周围的生物全都发出痛苦的咆哮。他们的身体变成了黏腻的灰色尘埃,随血水飘动,很快就化作一片厚重的毯子,覆盖在池水之上,紧接着又被红色的液体吞没。
德雷克塔尔听到一阵恐怖的声音,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痛苦的尖叫。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褐色皮肤,随后他的目光深入到身体内部,透过肌肉和骨骼,看到每一根血管里流动的液体。那不是血液,而是火焰,白色、黄色和橙色的烈火。
他的尖叫持续不断,嘶哑但却凶暴,让他的喉咙仿佛被一片片撕碎,直到他向黑暗睁开眼睛。
“醒醒,德雷克塔尔!”呼唤他的声音平静而又熟悉,是帕尔卡。片刻间,盲眼萨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看见,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被老祖父山的血泪烧瞎了。然后,他才回忆起咬瞎自己的那头狼。
他坐起身,拼命寻找帕尔卡的手,一找到就将它紧紧攥住。
“叫杜隆坦来,”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马上!”
***
德雷克塔尔从不讳言自己年轻时的鲁莽无知,他也正是因此而失去了双眼。但在杜隆坦的印象里,这位盲眼萨满永远都是那样睿智而镇定。现在,杜隆坦却看到他在不停地颤抖,摸索,飞快地说着话,却又语无伦次,仿佛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这让这位年轻的酋长内心深处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抓住盲眼萨满胡乱挥舞的双手,握紧,然后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德雷克塔尔,是我,杜隆坦。深呼吸,老朋友,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盖亚安也随杜隆坦一起来了。盲眼萨满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景象,他仓猝惶惑的话语就像是那条从老祖父山巉岩嶙峋的面颊上滚滚留下的血河。薪火传承者和酋长越听越感到担忧。杜隆坦完全不明白这代表着怎样的含义,但它们让他从骨髓中感到一阵阵寒冷。
“你认为这是什么样的征兆?”盖亚安问。
德雷克塔尔摇摇头。杜隆坦感觉他的身子还在颤抖。他说道:“这是一个警告,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关于那一眼泉水的警告!”
“但我们都以为那是一个好兆头。”杜隆坦说。他的一双浓眉因为忧虑和困惑拧在一起。
“如果它曾经是好兆头,那么现在它只剩下了血和灰烬,周围全是死亡。”德雷克塔尔说,他向杜隆坦扬起双目昏暗的面孔,“氏族必须离开这里,趁我们还有时间!”
“离开?”盖亚安盯着他,“我们不能离开!从我们成为霜狼氏族开始,霜火岭一直是我们的家园!是众灵给了我们石王座,老祖父山一直在护卫者我们!我们的根在这里!”
“正是那些根让我没有能逃离那个幻象,”德雷克塔尔提醒她,“是那些根毁了我。”
盲眼萨满的话让杜隆坦颈后和手臂上的黑色毛发直立起来。他从没有多想过一名萨满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对于萨满,他只会羡慕他们与众灵的深厚联系,而现在,听着德雷克塔尔越来越恐怖的话语,他第一次感觉到言语无法形容的庆幸——这幸好不是他的命运。
盖亚安转向他。“这是我们的家,杜隆坦,”她对自己的儿子说道,“德雷克塔尔有可能是误解了这个幻象。那一眼热泉对我们来说只会是好事。难道你会抛弃我们无数个世代以来所知道的一切,只是因为一个梦?”
“你让我很受伤,盖亚安,”德雷克塔尔说,“我宁愿在这件事上错了,那是多么高兴的事。”
杜隆坦坐下去,心中充满矛盾。他面前的这两位兽人都拥有非凡的智慧,深得他和整个氏族的尊敬,也都得到了古老传统的支持。他从来不曾感觉到酋长的责任是如此沉重。他爱自己的母亲,也无比信任她,但德雷克塔尔能够和众灵对话。盲眼萨满的话急迫慌乱,闻之令人胆寒,但杜隆坦同样能感受到这番话的笃定无疑,这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母亲,”他低声说,“去找奥格瑞姆。让他带德拉卡绘制的地图来,就是那张有德莱尼安息所的地图。我们要离开家乡了。如果德雷克塔尔是错的,我们还会回来,那样我们损失的只是时间。但如果他是对的,我们留在这里……”他甚至无法将话说下去。
盖亚安给了她的儿子一个痛苦而愤怒的眼神,獠牙周围的嘴唇扭曲变形,但她还是点了一下头,僵硬地说道:“你是我的酋长。”随后便去执行命令了。
杜隆坦又和德雷克塔尔一起坐了一会儿,确保盲眼萨满将每一个可怕的细节都告诉了他。然后他命令帕尔卡召集其他萨满,帮助德雷克塔尔做好撤离的准备。当他走出萨满居所的时候,发现盖亚安和奥格瑞姆正在一群人面前争吵。
“我们尊敬德雷克塔尔,但也许这只是一个梦?”格鲁卡格问。
“我们需要时间搬运全部的谷物和腌鱼桶,”古拉克坚定地说,“每个人首先都应该参与这个工作。”
“不,”诺卡拉说,“我们首先需要我们的武器。如果我们要转移,就必须能够保护自己。”
怒火在杜隆坦的头顶燃起,就像德雷克塔尔所描述的那条河流一样鲜红、滚烫。他大步向人群走去。但没有等他开口,德拉卡的声音已经在人群中响起。
“你们的酋长给了你们命令!”她高声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霜狼兽人学会了抱怨和不服从命令?像只有奶牙的狼崽一样相互啃咬?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就连我,一个离开氏族两年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即使胸中充满怒火,杜隆坦还是从德拉卡激烈的斥责中感觉到温暖和坚强的力量。奥格瑞姆是对的,他从没有遇到过比德拉卡更值得追求的女子。实际上,他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配不上她。
“我就在这里。”杜隆坦高声说着,走到篝火的光亮中,“我是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杜高什之孙。众灵接受了我,你们一样也接受了我。现在,众灵向我们最具智慧,经验最丰富的萨满送来警告,这个警告很可能将会拯救我们的生命。我听到我的命令被质疑了?”
没有人回答。他看着奥格瑞姆的眼睛点点头。奥格瑞姆扬起拳头:“战士和猎人们,到我面前来。我们要准备好武器。”
“我来指挥收获种子和加工食物的人。”德拉卡说。
“我生过孩子,”盖亚安说,“希望和我一起照顾小孩子的人来找我。我们要把孩子们带到我的屋子去,照看他们,直到其他人……”
一阵悠长而阴森的吼叫充斥在冰冷的夜空中。一开始声音很低,随后逐渐升高,又再次低落。杜隆坦神经紧绷,努力倾听,想要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那是老祖父山的哀嚎吗?就像德雷克塔尔所说的那样?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一种他更加熟悉的声音,同时也足以让他的心中充满警惕。
村中的每一头霜狼都嘶声长嚎,形成了一种怪诞而恐怖的和声。
一瞬间,杜隆坦感觉到一阵炽热突然向他的脸上袭来——但他的背后才是篝火。他抬双手遮住面孔,转过身,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乎无法忍受的高热从南方袭来。他转过头,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想要寻找热浪的源头……
流动的火焰闪耀着如同铁匠铸炉口一般的橙红色强光,从老祖父山的最高峰喷涌而出,高高射向天空,照亮了那座大山的每一个棱角罅隙,随后飞速落下,变成熔岩溪流,在大山上描画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的轮廓线。
血的河流。
片刻之后,黑夜被炸开了。
霜狼的哭嚎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兽人们喊叫着捂住双耳,许多人都跪倒在地。杜隆坦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他也拼命捂住了几乎要失聪的耳朵。
燃烧着的熔融石球如同雨点般在他们周围落下。杜隆坦听到了恐怖的惨叫声,嗅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他吸进一口灼热的空气,打算呼喊命令。这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强壮而且镇定。
“空气之灵!请接受我求助的呼唤!”
这是德雷克塔尔的声音。杜隆坦将目光从痛苦的老祖父山转开,把自己从恐怖景象所造成的震慑中拔脱出来。他看到氏族的众位萨满站成一排,手臂伸开,脊背弓起,都将手杖指向天空。
原本宁静的夜幕中,忽然从北方刮来了一阵风。极度的寒冷和凛冽的湿气缓冲了杜隆坦和其他霜狼兽人承受的热浪。他们都开始剧烈地颤抖。杜隆坦又回头去看正在爆炸中喷出橙色火流的大山——厚重的灰色烟云随同火流一起从峰顶涌上高空。他看到无形的湿冷空气形成一阵阵波涛,将灰色的浓烟逼退。不成形状的石块还在他们周围落下,上面冒着烟,但它们表面已经冷却了。
“流水之灵!请将你们的泪水借给我们!”
空气中飘起了大片的白色雪花,由空气之灵挟带着向喷火的高山扑去。杜隆坦在心中感激着众灵,它们正协力保护霜狼氏族,抵挡它们变得异常危险的火焰兄弟。但他知道,他们的平安只是暂时的。火焰正在反击,熔岩洪流正不可阻遏地向霜狼村庄涌来。
现在没有时间进行井然有序的撤离了。杜隆坦向前迈步,他的双脚已经完全摆脱了一直束缚着他的畏惧之根。高温空气烧灼着他的肺。
“奥格瑞姆!”他一边高喊,一边扫视被吓坏的族人们,“盖亚安!德拉卡!”
“在这儿,杜隆坦!”奥格瑞姆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但这名高大的战士还是推开众人,向酋长走过来,“下令吧!”
“集结战士和猎人。你们每个人骑乘一头狼,拿一件武器。你要先派一些人向北疾驰,找到德拉卡所说的那个安息所。你看过地图。你觉得你们能找到那里吗?”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