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任何能帮助我们的信息?”杜隆坦一直在追问。他的目光在德雷克塔尔和盖亚安之间来回移动。他尽量不去看德雷克塔尔的脸。以前他从没有看到过这张脸完整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相信如果自己盯住这位萨满的脸,盲眼萨满就会知道。
“生命之灵说它们会给我们最后一件礼物。”德雷克塔尔说。
杜隆坦感觉到血液完全从自己的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件?”
尽管盲眼萨满的话语中带着可怕的暗示,但德雷克塔尔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摇摇头说道:“有太多事情,现在来不及细说。如果我们的氏族灭亡了,再说这些也将毫无意义。我们必须走了,马上就走,我们要相信众灵的话语,希望我们还不会太迟。红步兽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吸收了众灵的一部分能量。”
“他们的数量超过我们,但我们还是战胜了他们,并没有承受太大损伤。”扎卡说,“他们打得很好,但在我看来,他们并没有多强壮。”
但杜隆坦能看清实际的状况:“仔细想想,扎卡,他们只是留下了最弱小的一些人。”
扎卡的眼睛瞪大了。
“我们能够追上他们,”杜隆坦向扎卡保证——也是在向他自己保证,“我们有狼。他们没有。来吧,那些怪物也许想要在身上涂抹我们的血,但要流血的是他们。”
浮冰正在等待他们。尽管杜隆坦在上一次依靠它渡过海面的时候完全平安无事,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才再一次踏到这块摇摇晃晃的冰上。随着海岸线逐渐清晰,眼前的情景让杜隆坦不由得绝望地跪倒下去。在他身旁,库尔扎克发出痛苦的喊声。
白雪之上能看到六个白色的形体,它们让杜隆坦想起了藏在雪中偷袭他们的红步兽人。只是这些白色的形体上生有长毛,而且他们一动也不动。
“你们看到了什么?”德雷克塔尔问。
“我们的朋友。”杜隆坦用凄惶的声音说,“红步兽人杀死了我们的狼。”
他们遭受了双重打击:首先,也是最急迫的,现在他们没有了速度上的优势,而那些食人的凶徒正在杀向他们的氏族。而更让他们心痛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失去了一位挚友——正像杜隆坦所说的那样,狼是他们的朋友。杜隆坦一直都深爱着利齿。
但德雷克塔尔只是摇了摇头。“不,”他说道,“没有死,还没有,并没有都死。”
他怎么能知道?杜隆坦在那些寂静的白色形体上看不到任何动静。就在这时,一头狼虚弱地抬起头,随后又跌回到雪地上。希望在杜隆坦的心中涌起。他纵身跳上海岸,冲向利齿。他的老友在呜咽,努力想要向杜隆坦摇摇尾巴,这让杜隆坦的心都碎了。
这时,盲眼萨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杜隆坦立刻侧过头仔细倾听。“一个死了,恐怕有两个也无法拯救了,”德雷克塔尔说道,“但还有三个,生命之灵允许我治疗他们。红步兽人没有坐骑,但是他们在这里强化了力量,现在拥有了非同寻常的速度。你们追不上他们,但你们也不会被落下很远。你们将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出一份力。”
“但……三头狼不能带五个人,”库尔扎克说,“而且他们还没有从重伤中恢复过来,不可能跑这么远的路。”
“他们必须能跑起来。”杜隆坦说。
“他们可以。”德雷克塔尔平静地说,“我会留下来,陪伴将要逝去的朋友。我不会有事的,生命之灵已经向我确认过这一点。”
杜隆坦感到非常矛盾。他想要命令德雷克塔尔留在他们身边,但又非常清楚,库尔扎克说得没有错。“告诉我你认为怎样才是最好,德雷克塔尔,我会服从你的决定。是你和众灵进行了对话,而不是我。”
德雷克塔尔向前走过来。慧耳嗅到主人的气味,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德雷克塔尔用双手捧住老友的嘴,让他微微张开下颚,向狼嘴中轻轻吹了一口气。杜隆坦心怀敬畏地看着这一幕。霜狼肋侧的伤口开始愈合,很快,慧耳跳起来,“呜呜”地叫着,舔了舔主人的脸。
随后,德雷克塔尔的双手伸向利齿。看到自己的老友有了反应,很快就兴奋地跳向自己,杜隆坦终于宽慰地呼出一口气。最后是激流,扎卡的座狼。杜隆坦伤心地看着他的母亲。盖亚安跪倒在歌手身旁。在杜隆坦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这头狼都是他母亲的同伴。现在,他的母亲双手捧住歌手的头,凝视她心爱座狼那双金色的眼睛,喃喃地说道:“谢谢。”又转头对德雷克塔尔说,“让他从容进入最后的长眠吧。”然后,她站起了身。
为了狼伙伴而哭泣不是软弱。这种羁绊强烈,真实,会伴随双方的一生。杜隆坦相信,只有不会为此流泪的人才是软弱的。他跳上利齿的脊背,向盖亚安伸出手。
“和我同乘利齿吧,母亲,”他说道,“我们将用生命之灵的礼物拯救我们的氏族。”
盖亚安跳到他身后。杜隆坦俯身到利齿的脖子上说道:“跑,我的朋友。”现在他只希望,尽管他们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但他们还是可以及时赶到,援救他们的族人。
***
“不要生闷气了。”德拉卡对奥格瑞姆说。
“我没有生闷气,”奥格瑞姆回答,“我只是在思考。”
德拉卡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看着他用皮子重新缠裹毁灭之锤的锤柄。“你就是在生闷气,我也一样。我们都是战士,如果不允许我们战斗,我们就什么事都做不好。”
“并非如此。”奥格瑞姆说道。然后他露出了哀伤的微笑,“嗯,不只是如此。杜隆坦不知道他是一位多么强大的领袖。在这个诡异而又可怕的时代,他正是氏族所需要的。我很担心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向周围的霜狼族人一指。这些人大多像他一样,正在压抑的气氛中做着各种修修补补的工作。一些孩子在和他们的狼玩耍,那些狼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不停地咬着孩子们周围的空气。“我是否能统率他们,就像他一样?”
德拉卡坐到了奥格瑞姆身边,依然对自己日渐笨重的身子感到很不适应。她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就要出世了。她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孩子在踢自己。她知道,德拉卡和杜隆坦的孩子一定会很强壮,她只希望自己不会一个人单独将这个孩子养大。寒冰一直跟随在她身边,一看到主人坐下来,他就倒卧在德拉卡的身边,将头放在自己的爪子上。
“答案是不,你不可能像他一样统率氏族。”德拉卡用一只手抚摸着胀起的肚子说道,“你不是杜隆坦,你是奥格瑞姆,你当然会以不同的方式率领族人。真正的问题是:你能很好地统率他们吗?”
奥格瑞姆看着德拉卡。自从德拉卡从流放中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观察这名酋长的副手。对于奥格瑞姆,她知道两件事:一,在奥格瑞姆高大魁梧的身躯和直率的性格下面隐藏着一副果决而又复杂的头脑,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二,奥格瑞姆的所有这些品质,她的丈夫一定也都很清楚。“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的。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领袖。”她一拳打在奥格瑞姆的胳膊上。“但你的统率时间可不会很长。现在,你要统率一个正在休息,修理护甲和补缀衣服的霜狼氏族。你要接受这一挑战吗,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特尔卡之子,鲁瓦什之孙?”
奥格瑞姆发出会心的笑声,“杜隆坦选你可真是太正确了。”
“没错。”
“好吧,”奥格瑞姆又说道,“没有人因为修补和坐卧而丧命,所以我相信我是一位很优秀的酋长。”他将锤柄缠好,提起毁灭之锤,感觉到新的皮革摩擦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指,“我觉得有必要动一动,打上一仗,我很想砸碎一些可恶的石头。”
“石头?”德拉卡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实话,你一定能成为一位令人敬仰的酋长,能够战胜那些硬邦邦的敌人。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唱起一曲洛克瓦诺德,为了……”
一阵低沉的吼声打断了德拉卡的话。寒冰抬起头,耳朵转向前方。德拉卡立刻站起身,用手掌遮住刺眼的阳光,朝巨狼瞪视的方向望去。她能够瞥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影子。
那不可能是杜隆坦回来了。否则狼一定会嗅到他的气味,并立刻跑去欢迎回归的队伍。
看样子,奥格瑞姆真的可以确认一下自己作为统帅的能力了。
第二十八章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远方出现的人影。大家全都站起了身,将躁动不安的狼叫到身旁。德拉卡满心以为奥格瑞姆会立刻发动攻击,无论对方是谁,或者是什么样的生物。但奥格瑞姆没有这样做。
“卢加尔,”他喊道,“柯罗干——骑上狼跟着我!”然后他向猛咬发出呼唤。他的狼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不断发出咆哮,仿佛正在渴望着战斗。德拉卡转身打算骑上寒冰,但奥格瑞姆的声音制止了她。“德拉卡,你留在这里。”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保护你自己和你的孩子。”
德拉卡猛地向他转过头,“我是一名霜狼兽人!为我的氏族战斗是我的荣誉,如果有必要,我会为氏族牺牲!”
“杜隆坦可不会这么想,我也不会。无论我要去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他,是我让他的妻子和孩子冲上了战场。我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伤害,德拉卡,只要我还有力量保护你们。认真听我说,留下来,保护好你自己。我知道你能做到。把在前线作战的任务留给其他人!”
德拉卡气恼而又沮丧地吼了一声,但她不得不承认,奥格瑞姆是对的。每一名氏族成员都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德拉卡未出生的孩子,她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她咒骂着,找出自己的弓和箭。同时她发现了一只小圆盾。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海。她抓起圆盾,把它绑到了自己凸起的肚子上。
“听着,小家伙,”她说道,“这是给你的保护。”她跳上寒冰,只用自己肌肉发达的双腿驾驭寒冰斜向敌人跑去,稍稍一拐弯,冲向敌阵侧旁。就在这个时候,奥格瑞姆发出一声让她骨髓战栗的呐喊:
“红步兽人!”
片刻间,德拉卡无法呼吸。其实德拉卡早已隐隐猜测,红步兽人会向他们发动攻击。在她的梦里,她还是能看到诺卡拉残破的身体。那一幕凄惨的景象已经烙印在她的脑海中。她绝不希望这些怪物会杀进他们的营地,但现在,怪物真的来了。她也看到了机会,能够一举抹去这些怪物留给她的可怕回忆。我们做个了结吧。德拉卡恨恨地想着,将恐惧的战栗转变成炽热的、欢欣鼓舞的嗜血力量。
大概瞥了一眼,德拉卡能看出红步兽人的数量至少是霜狼兽人的三倍,甚至更多。但他们没有狼,而且他们进攻的是一个已经退无可退的氏族。德拉卡的嘴唇在獠牙周围翘起,显露出一个微笑。倚仗着寒冰的致命速度,德拉卡在弓弦上扣好一支箭,举弓射击。
第一支箭射中了一名红步兽人的眼睛,敌人立刻栽倒在地。第二支箭射中了一个红步女兽人未加保护的喉咙。她跪倒下去,伸手抓住伤口,随后一头扑倒。德拉卡注意到这些红步兽人的肌肉远比他们之前遇到过的那些食人怪物更发达,更不是一直在饥饿中的霜狼兽人能比的。这些敌人的速度也很快,动作轻盈,没有丝毫疲惫之态。难道他们所选择的那种恐怖食物给了他们如此强大的力量?
德拉卡听到羽箭撕裂空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就如同一只愤怒的毒虫。她不由得骂了自己一句。她一直都太过愤怒,竟然变得如此疏忽大意。如果敌人也有弓箭手,她就需要更加小心——并且要尽量先除掉那些弓箭手。
她停止了射击,让寒冰绕过一个大圈子,对战局进行了大致的评估。她毫不惊讶地看到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已经抡动大锤冲进了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德拉卡知道,用大锤作战的人必须让自己与战锤合为一体,用锤头划出一道道圆弧,以发挥出最大的攻击力。这几乎就像是奥格瑞姆在跟随毁灭之锤冲击的轨迹跳起舞蹈。他必须始终保持充沛的动能,否则就会被在他身边堆积起来的尸体绊倒。
霜狼兽人和他们的狼都有牺牲。迅速点数了一下,德拉卡估计至少三头巨狼被杀死了。他们猩红色的鲜血浸透了白色的长毛。他们的骑手还活着,但也都受了伤。德拉卡皱起眉头。她立刻举起弓,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个红步兽人径直向奥格瑞姆冲去。他几乎要比其他所有兽人都高上一头,冲锋的气势更是无可阻遏。他的头顶被剃光,只留下了一根细辫子,因为污血凝结在上面而变得干硬。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甲片,裸露的宽阔胸膛和强壮的手臂上就像他的辫子一样,全是凝结的干血。德拉卡觉得他根本不在意会有人攻击他。他难道认为自己不会受伤吗?德拉卡心中感到惊奇,如果是这样,奥格瑞姆或者我很快就能给他好好上一课了。
德拉卡怀疑这个留辫子的高大兽人就是这个令人憎恶的氏族的酋长。他的手中拿着两把大斧,不停地左右挥砍,同时一次次转头去确认奥格瑞姆的位置。德拉卡沮丧地咆哮了一声,在如同巨大漩涡的激烈战团里面,德拉卡的箭不可能准确地射中他。
这个红步兽人手起斧落,攻击迅捷而凶猛,却又似乎对面前的敌人毫不在意。他面前的霜狼女兽人一声惨叫,紧紧攥住自己握剑的手臂。鲜血从她的手指缝中涌出来。只要再加上一斧,这名女兽人就性命难保了,但红步酋长却似乎对眼前的战斗毫无兴趣。他只是一脚踹在受伤女兽人的肚子上。感受到自己族人的痛苦,想到自己腹内幼小的生命,德拉卡的身子也不由得一紧。那名霜狼女兽人踉跄着后退,跌倒在地。
但她还活着。
为什么……
德拉卡的脑海中响起自己丈夫的话。红步兽人必须杀光那些狼,而且速度要快。狼是最大的威胁……
眨眼之间,德拉卡感觉到自己如处寒冬。战栗感在她的皮肤上游走,怒火却烧红了她的心,灼热的愤怒甚至让汗水渗出在她的身上。“你这个怪物,”她喃喃地说道,“众灵啊,请守护我的孩子!”随后,德拉卡调转寒冰冲向白热化的战场。
“奥格瑞姆!”她喊道,“奥格瑞姆!”奥格瑞姆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皱起眉头。
“回去,德拉卡!”
兽人可以被打倒,会屈服,能够在受到逼迫的情况下被押走……
“他们只想打伤我们,不是杀掉我们!”德拉卡执意冲入战场。奥格瑞姆皱紧眉头,她明白他的困惑,这不合情理,一个人可以杀死敌人的时候为什么只打伤他们?
其他人,包括孩子!他们会俘虏其他人!
在以后成为红步兽人的食物。
德拉卡看到理解的神情从奥格瑞姆的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赤灼的怒火彻底扭曲了这位强大兽人的面孔。“杀死他们,霜狼!”奥格瑞姆喊道,“把他们全部杀死!”
就在这时,德拉卡听到一阵吼声。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这是充满光荣的霜狼的长嚎——正从北方全速袭来。
***
生命之灵的礼物赐福在这几个霜狼兽人的身上。他们感觉到精神焕发,仿佛刚刚熟睡了许多天;力量充沛,就像是一直以来他们都在饱餐富有营养的食物;他们的五官感觉几乎就像他们骑乘的狼朋友一样敏锐,而所有这些狼朋友都变得更加矫健凶猛。杜隆坦的心中无比平静,精神高度集中,他有些好奇,那些卑劣的红步兽人是不是也用他们偷窃来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如此强大。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感到绝望,反而更加坚定了消灭这些邪恶怪物的决心。绝望不会帮助他拯救他的氏族,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孩子。
这份礼物不会持久,生命之灵曾这样告诉德雷克塔尔,但它足以伴随你们战胜敌人。去吧,拯救你们族人。
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冲锋,步伐流畅稳定,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狼背上的骑手们没有对彼此说些什么。他们不需要。生命之灵在短暂的时间里进入到他们体内,尽管他们看不到彼此内心的想法,但他们已经融为了一体。
他们来得太迟了,无法阻止这场战争。但只是瞥了一眼,杜隆坦就知道,尽管他的氏族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霜狼氏族并没有被打垮。回援的霜狼兽人丝毫没有放慢脚步,径直冲进了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他们将武器挥舞成一阵阵旋风,双唇间迸发出雷鸣般的战吼。
杜隆坦这一生中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行动如此正确。红步兽人是永远都不应该出现的邪秽之物,从德拉诺的表面扫除他们就像是割除掉腐烂的身体组织。杜隆坦从利齿的背上一跃而下,让他的狼朋友能够任意去攻击敌人。看到一个倒霉的红步兽人冲向自己,他不由得露出了凶狠的笑容。这个女兽人手持两把小斧头,其中一把被她高高举起,劈砍杜隆坦的面孔,另一把水平斩向杜隆坦的身体。
裂斩一闪而过,红步兽人的两条手臂掉在地上——它们的手中还攥着斧头。红步兽人惊愕地盯着鲜血喷涌的两条断臂,随后她的脑袋也落到了自己的手旁。
杜隆坦感觉到另一个敌人在从身后向他逼近,立刻全身疾转,将裂斩砍进那名红步兽人的胸口。一阵暴怒的吼声向他警示有第三个敌人杀来。他收回战斧,打算再度攻击,但还没有等他这样做,一支箭突然竖在了红步兽人的眼睛上。那名敌人跌倒在地。
杜隆坦认得这支羽箭。片刻之后,他最心爱的人向他发出呼喊。
“杜隆坦!”德拉卡喊道,“奥格瑞姆在和他们的酋长作战!”
杜隆坦向周围瞥了一眼。他看到了扎卡和库尔扎克都在以一副几乎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战斗着。但他们身边的红步兽人却一连串地向左右跌倒。盖亚安仿佛年轻了一半。她如风般跃动起舞,手中的长矛仿佛全无重量。就连其他没有得到生命之灵祝福的霜狼兽人在看到酋长回来之后也都士气大振,正在以十倍的勇猛痛击敌人。
但奥格瑞姆在哪里,还有那个红步酋长呢?
很快,杜隆坦就发现了他们:头顶光秃、身躯如同山岳般的奥格瑞姆,以非凡的坚毅和果敢挥舞着巨大的毁灭之锤,就好像那是一件儿童的玩具;比奥格瑞姆更高大的红步酋长有着同样发达的肌肉,两把大斧在他的手中变成两团幻影。杜隆坦的心中感到矛盾。他不想剥夺奥格瑞姆击杀这个怪物首领的荣耀,但也不希望他的朋友送命——又让这个酋长活下来。
他决定去帮助他的副手,如果有必要,就代替奥格瑞姆作战。这时另一名红步兽人挥舞一柄倒钩上带血的钉头锤挡在杜隆坦面前。杜隆坦一俯身,钉头锤从他的头顶挥了过去,裂斩也在此时向上挑起。红步兽人张开口,却只是喷出一股热血。杜隆坦厌恶地甩开这个敌人的尸体,继续向前。
他距离那两个人已经很近了。杜隆坦看得出,奥格瑞姆和怪物酋长势均力敌。所以杜隆坦知道,自己也许没有必要强行介入他们的战斗。但奥格瑞姆已经累了,他没有得到生命之灵的祝福,一直只能使用自身的力量。
杜隆坦一边提防敌人的攻击,一边又迅速扫视了一遍战场。许多霜狼兽人被打倒了,不过杜隆坦能看出来,他们只是受了伤。而倒在地上的红步兽人全都一动不动。他又看到两个敌人在自己眼前倒下——一个被羽箭射穿,也许是德拉卡的箭,也许不是;另一个在盖亚安的长矛下丢掉了性命。杜隆坦难以置信地旋转一周,现在只有屈指可数的红步兽人还活着!他的心踏实下来,同时向众灵送去感激的祈祷。
杜隆坦转回头,再去看他的副手和红步酋长之间的战斗。这场战斗也快结束了。红步酋长的左臂耷拉下来,完全没有了用处。杜隆坦能看出,他的左手的骨头完全被打碎了。高大的红步兽人还在用一把斧头作战。那把单刃斧和毁灭之锤比起来显得太过渺小。这个怪物很勇敢,但已毫无意义。
奥格瑞姆怒吼一声,高举起毁灭之锤。杜隆坦露出微笑。
等到奥格瑞姆杀了这个酋长,然后……
杀了这个酋长。
“不,”杜隆坦喃喃地说道,“不。奥格瑞姆!奥格瑞姆!活捉他!听到我的话了吗?我们必须活捉他!”
第二十九章
红步兽人的酋长在奥格瑞姆和库尔扎克的手中挣扎着。但他们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把割下这颗丑头的荣誉给我吧,酋长。”奥格瑞姆粗声粗气地说道。
“不,”杜隆坦回答,“还不行。带走他,暂时把他捆起来。我们需要先照顾伤员,然后我会审问他。”杜隆坦能感觉到生命之灵的礼物正在从自己体内消退。突然之间,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裂斩在他的手中一下子沉重了许多。就像许多霜狼兽人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躺在面前的这个怪物。也许现在这个怪物受到压制,无力反抗,但他还远远没有屈服。
杜隆坦会杀死这个怪物,但他首先需要答案。奥格瑞姆不情愿地和库尔扎克服从了酋长的命令,将这个最后的红步兽人紧紧捆绑起来,牵到一旁。被牵走的时候,这个满身血污的怪物依然恶狠狠地瞪着杜隆坦的眼睛。
“我的爱人,”德拉卡的声音传入杜隆坦耳中。杜隆坦转过身,紧紧拥抱了她,许久之后才将她放开。德拉卡问道:“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我有许多事要说,也有许多事要听你说。”杜隆坦说道,“先告诉我,我们的氏族遭遇了什么?”德拉卡开始向他讲述如同恶臭洪水般的敌人突然向他们杀来,她如何注意到敌人在战斗中故意只是打伤霜狼兽人,而不是直接杀死他们。
“他们以为能够奴役我们,然后以我们为食物。”德拉卡恨恨地说道,“但他们不明白,我们只有死掉,才不会挥舞刀剑!”到最后,这个策略反而毁灭了红步兽人。
大多数受伤的霜狼兽人都能行走。很快,萨满就开始忙着缝合伤口,准备担架,为伤员涂覆药膏。杜隆坦叫来扎卡,命令她返回圣灵之地,带回德雷克塔尔和还活着的狼。
他的氏族正在为疗伤而忙碌。
现在该是去审问红步酋长的时候了。